第10章
第10章
楊花散盡,池中荷菱添新綠,夏日悄至,驚春苑那青柳洲的木槿花也打着花苞綻放了,新白的重瓣木槿清雅好看。
沈歲晚穿着身碧落色宮繡煙籠昙花的绡紗裙,原先以為沈歲晚出身低微,穿這些名貴料子也有些違和,換上了倒是覺得渾然天成。
即便現下沈歲晚不大熟練的跟着尋茶學着沏茶添香,這些在沈歲晚做來,無論身形還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賞心悅目,好像有些人就是天生主子命一般,尋詩移開眼,繼續在一邊說着這幾日福傳公公送來的物件。
一人說的心不在焉,一人聽的心不在焉。
不等兩人再說,寝閣外面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能細微的聽得見一陣宮鈴的悅耳聲。
果然,尋香跨進殿裏,見姑娘在跟着尋茶學着焙茶,神情輕快道:“姑娘,奴婢打聽到了,殿下真是今兒回來了,怕是在正殿處理政事。”
沈歲晚面上閃過一絲欣喜,聞言也将手上拿着的竹篾放下,轉頭問尋棋:“典膳司那邊的膳湯可備好了?”
尋棋點點頭,“方才奴婢過去時便見已經用小火煨着了。”
尋詩見一個兩個的模樣,皺皺眉,沉穩道:“殿下待處置和批閱的事情繁多,姑娘還是莫要急着去殿下跟前,殿下想起姑娘,自會來驚春苑看姑娘。”
殿中衆人面色一頓,這些日子看來,沈律怕是已經将她忘記了。
前幾日沈律又去了翼州,今兒才回來,沈歲晚說是不上前湊過去,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得着人,更莫說讨得沈律歡心。
見沈歲晚跟着尋香進內寝梳妝,尋茶将那映清竹的白瓷茶盞放進圓肚茶洗裏,看了眼低眉不知在想什麽尋詩。
“我的好姐姐,你向來精明,今兒怎的糊塗了,咱們被撥來驚春苑伺候,姑娘若是不得寵,咱在東宮能有多得臉?”
“咱東宮現下沒有正經名分的小主,往後要是聖上指婚了,哪家主子能容得下驚春苑的這人在。”尋詩面色冷冷道。
尋茶這下算是皺了皺眉:“真該說你糊塗了。你方才也說了,若是離了驚春苑,咱們在驚春苑伺候過的宮侍,日後還能去哪個小主院裏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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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香都能明白的道理,尋詩這是自個兒心氣高,不願伺候身世低賤的沈姑娘。
兩日聽見動靜,見沈歲晚從寝閣出來,紛紛噤了聲。
沈歲晚依舊穿着這身碧落色的煙籠昙花绡紗裙,在腰間加了白玉環禁步其餘配飾,極為搭襯這身清雅新意的打扮。
正巧打扮好,尋棋便端着膳湯過來,沈歲晚便帶着人出了驚春苑,往正殿走去。
總的算來,東宮共分為前殿和後殿,相當于皇宮的前朝後宮的布局。
而驚春苑算是後殿中偏遠的一處院落,順着一路往正殿走去,沈歲晚才知道到底是有多偏遠,便是沈律想起她都懶得過來的程度。
驚春苑旁邊的尋幽潭正是地勢高處,其中引出攬月河,順流至前殿崇文館旁邊的抱月湖。
沈歲晚再東宮的這幾日安分的呆在驚春苑,這些宮侍太監歲雖對沈歲晚好奇,卻都規規矩矩的,沒人敢去驚春苑偷看。
今兒福傳帶着十數名宮侍太監在煙波水洲這處灑掃,清理殘花,還在吩咐着身邊的宮侍将這些已經開敗的花枝修剪了,換上新的夏日花株。
身後幾位宮侍陡然竊竊私語起來,“看那邊......”
福傳皺眉,回頭方要斥唬人,霎時頓住,不近不遠處走來一女子,一身顏色青淺的绡紗裙,頭上挽了朝雲髻,卻只是簪了個綴珠的青玉小釵。
偏偏是這青淺的素雅的打扮,将那風嬌水媚的容貌凸顯了出來,原以為這沈歲晚是同當年沈琉晚一樣的嬌弱白花的模樣,才能博得殿下的憐惜。
今兒一看,可真是恰恰相反,這沈歲晚生的,可真是......福傳沒念過書,形容不上來,只知分外勾人。
尋香注意到這邊,幾人正路過煙波橋,湊到沈歲晚前面道:“姑娘,前面是福傳公公,同福岚公公是幹兄弟。”
這一路上,沈歲晚有些見多了宮侍或是太監暗自打量的好奇目光,原也沒在意煙波水洲那一幹宮侍太監的,聞言便擡眼望過去。
陡然,直面着沈歲晚的面容,煙波水洲裏幹活的宮侍竊竊私語的聲音都小了不少,福傳腦海裏想起一個荒謬的念頭,也許殿下,是見色起意了。
福傳上前,“沈姑娘這是要去何處?”
沈歲晚見他生得圓頭圓腦,眼底也是一片澈明,卸了些防備,“我預備過去給殿下送盅湯。”
話音一出,衆人面色各異,福傳笑笑,沒什麽心思:“姑娘且去便是,殿下應該是在正殿呢。”
沈歲晚将福傳的笑意收進眼底,帶着人繞過內儀殿,往正殿走去。
方才路上沈歲晚就同尋香尋棋打聽到,這福傳随和福岚兩人均是重桂的幹兒子,太子卻時常多帶着福岚在身邊。
福岚雖也生的白白淨淨,但做事圓滑妥帖。福傳圓頭圓腦的,心思卻單純了些,重桂看中福傳心思單純,同人打交道吃虧,也主要讓福傳清閑的管管東宮裏這些花草和器皿。
不消再走
片刻,就見前面紫竹高牆處,幾列玄黑色甲胄的翊衛,配長刀長槍,肅正的列在闊道兩邊。
想起那日,就是這些翊衛手起刀落血洗王府,沈歲晚想起那血腥的場面,身子一顫。
不等兩人再走進,有幾個翊衛便發覺沈歲晚三人,其中一隊長上前,看清沈歲晚,面色還呆愣一瞬。
實在是第一次遇到東宮後殿出來女眷,一時有些無措。
韋耿上前道:“可是......沈姑娘?”
尋香:“正是。”
“沈姑娘有何要事,前面便是前殿了,輕易去不得。”
沈歲晚看這人直爽的模樣,捏着帕子斟酌道:“我見殿下今兒才回來,想着讓典膳司的人給殿下煨了些膳湯過去瞧瞧。”
“這......”韋耿一時拿捏不準,先前可是沒有這些情況,也不知該不該将人攬下。
回頭見那些翊衛雖還在規規矩矩的站在原處,卻一個個跟個伸長脖子的鴨子往這邊看,活像沒見過姑娘似兒的。
既是殿下的妾侍,也不能這般站在這處被這些五大三粗的翊衛看了去。
招招手便讓沈歲晚往前殿去了。
沈律今日方回,便見寧安王世子來訪,現今寧安王世子算是在定都為質,聖上也不那般放到明面上,還是給白即覺安了個差事,六品的坊市監,這幾日正巧又要同東宮商議的地方。
今早聽聞沈律回了便遞了拜帖過來拜訪。
福岚使了侍茶的宮侍将那明前的龍井給世子爺和幾位大人沏上,垂着眼到一旁的案桌繼續硯起墨來。
書案是用黃花梨木打的,四角上盤有蟄伏卧龍,香案上熏了蓬萊沉香,幽醇厚重,硯臺用的也是大勝再難尋出第二塊的端山硯,無一不顯示着案桌主人的尊貴。
下面的纏枝檀木椅的最上方,坐着一身雲山藍色的流雲紋圓領袍的白世子,面色沉寂,偶爾同對面的袁回延搭上兩句話。
旁邊還坐着方回來沒多久的何入暮,是宮中禦林軍中郎将何超之子,也是太子的近侍之一。
白即覺此次就想請何入暮調些兵力協助,只是最上面坐着的人始終未置一詞,袁回延和何入暮也拿捏不準,不敢一時答應。
不等幾人多想,殿外傳來幾聲動靜。
福岚皺了皺眉,不等說話,就見尋常在殿外守門的小太監朗聲禀報,“殿下,驚春苑的姑娘來了。”
聞言,殿中幾人面上各異,何入暮和袁回延坐正些,這些時日殿下同那靖陽王府養女之事,也完完全全從蕭宿嘴裏聽說了,只是倒是從未見過,多次能讓殿下讓步,他們實在想象不到。
倒是殿中最尊貴的太子,沈律一時沒反應過來,驚春苑?哪位姑娘?
許是難得看清殿下的面色,福岚忙回道:“是前幾日回來的沈姑娘。”
聞言,沈律面色不明,反而問道:“來作何?”
小太監回道:“沈姑娘說是殿下伏案勞累,來給殿下送膳湯。”
白即覺輕笑一聲:“原是先前在南水山莊的那位姑娘,佳人紅袖添香,殿下享受。”
沈律嗤笑一聲,只道了一聲将人請進來,白即覺的話,難免有幾絲看好戲之嫌。
吩咐完,沈律反而看向殿中幾人,似笑非笑:“寧安王世子所求之事,同入暮商量便是,無需多跑一趟。”
沈律下了逐客令。
白即覺像是無所察覺的笑笑,還是識趣起身道:“既如此,可能勞煩何大人同白某跑一趟,正巧商議布防事宜。”
“世子爺言重。”
兩人起身告辭,出了門正巧在拐角處的姑娘提裙走着過來。
三人均是一頓,沈歲晚最先反應過來,規矩的給兩人見禮問安。
何入暮眼見驚豔一瞬,而後平靜的移開眼,倒是見白即覺怔愣一瞬,何入暮劍眉一挑,喚道:“世子爺?”
白即覺回神,眼見了眼已經跨步進了殿中的女子,眉頭輕輕皺了皺,有些看不清心思。
初初在南水山莊他避諱着,沒仔細瞧沈律私藏的小郡主的臉,今兒倒是看清了。
這邊沈歲晚進了殿中,袁回延還在同沈律商量崇文館事宜。
今年的春闱是東宮的崇文館負責的,近來忙着放榜核正的工作。
沈歲晚接過尋棋手上端着的膳湯,跨步進了屋,沈歲晚見屋中還有其餘人,愣了一瞬,忙低着眼往前走,輕輕的擱在書案旁邊的小幾上。
發出輕輕小小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