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聞

第010章 新聞

格裏諾，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少女顯然認錯了人。

林恩心裏驚疑不定，表面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維持着少女進門時的動作，背對顯示屏，靜靜地看着對方。

這其實是一個極有壓迫感的場景。少女可能只有十五六歲，淺褐色的長發柔順地垂到腰側，橙色的眼睛睜得很大。

她本來就有些畏怯，在林恩冷靜而銳利的注視下更加害怕，絞着手試圖解釋：“您說過我可以在這裏自由活動，調配好藥劑，就可以來找您的……”

“我是這麽說過，”林恩壓制着內心想垂下眼睛的念頭，不動聲色地與少女對視，冷淡的語氣中帶了少許不悅，“但你現在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嗎？”

從少女的樣子和語氣，這個所謂的“格裏諾”對她而言應當是某種上位者或者發布命令的人，這給了林恩極大的主動權。

只是他對情況了解得還太少，不知道少女的名字，更不知道伊利亞現在的情況。所以只能盡力控制局勢，不讓對方察覺到異常。

少女好像被林恩的問題給問住了，她低下頭，絞緊的手指指節發白，過了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說：“我……我也不知道除了調配藥劑我還能做什麽。”

“我在努力習慣了，可這裏和村子裏差別好大……這裏太空了，我一個人有時候很害怕，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她的眼中現出深深的迷茫，擡頭與林恩對視，一剎那間又好像被他的眼神灼了一下，緊張地咬起下唇：“但是我……我有在努力了。”

林恩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但少女的樣子讓他不忍心再度苛責。

“我知道。”他垂下眼睛，斟酌着問，“現在伊利亞的情況怎麽樣？”

“伊利亞？”少女小聲反問，似乎覺得有些奇怪，“您是問伊利亞新城還是舊伊利亞啊？有什麽東西要告訴我嗎？”

伊利亞新城？舊伊利亞？林恩的心重重漏了一拍，情況遠比他想象中複雜。

“算了，”他當機立斷，沒讓少女再說什麽，“從你這裏也問不出什麽。我最近要處理一些事，兩天後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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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不敢質疑林恩的話，眨了眨眼睛：“到時候去哪裏找您呢？”

林恩：“……”

在這個伊利亞核心，他只待了不到兩個小時，只踏足過第十五層的走廊，信息室，以及……傳送陣所在的房間。

下一刻，他冷靜而篤定地開口：“來我的房間。”

少女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小跑着離開。

林恩看着她的背影從門口消失，終于輕輕呼出一口氣。

看起來，少女完全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可能是這麽大的孩子還沒什麽警惕心，但也說明，在他來之前，這個伊利亞核心便存在一個與他一模一樣、至少從外表很難看出區別的人。

不，不僅外表，更可能還包括聲音、語氣、行事方式……

林恩又想到少女剛剛提到的伊利亞新城和舊伊利亞。

他好像來到了一個與原來完全不同的世界。

少女看起來沒什麽威脅，根據她的話，伊利亞核心裏應當也沒有太多人。如果他願意的話，其實可以直接施放魔法，将少女恐吓拷問一番，而不是這麽快地将她支走。

只是，林恩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對一個看起來至多十六歲的女孩，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再度轉身看向屏幕，屏幕依然亮着，最前方的方框提醒着輸入有權限的姓名。

格裏諾……林恩默念着這個名字，手指按在屏幕上輸入魔力，代替直接輸入。

“對不起，您提供的姓名不匹配。”

林恩微皺起眉，格裏諾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名字，這個詞既可能是名字，也可能是一個姓。

他還缺少另一半。

他不可能再返回去找到少女，詢問“自己”的全名。

名字的另一半是什麽？那個與他幾乎完全相同的、另一個世界的他。

林恩注視着屏幕，隐隐有了一個猜測，他需要去猜，猜這個與他相貌相同的人，是否也擁有和他類似的思維。

如果他需要修改自己的名字……

接着，林恩将手終于再度觸上屏幕，指尖透過微光，被襯得瑩潤而略顯透明。

“林恩·格裏諾。”他說。

“身份驗證已通過，歡迎訪問！”

林恩松了口氣，心情卻更加複雜。

面對搜索框，他沒有像之前想的一樣去搜索伊利亞，而是直接輸入了“林恩·格裏諾”。

他需要先了解“自己”，再了解這個世界。

下一刻，界面刷新，一條條信息堆滿屏幕，映在林恩詫異的雙眼中。

一百八十年前沒有這種東西，但他立刻意識到它們是新聞的标題。

“疑似魔力暴動？林恩·諾克斯公然拒捕，第三次從魔導師團手下逃脫！”

“化名格裏諾的林恩·諾克斯在海頓斯出現，目擊者回顧當時情況。”

“格裏諾終于落網！‘067事件’的落幕時刻——直擊伊利亞核心。”

“攻堅堕落核心，民衆對市政廳表示失望，什麽時候伊利亞的象征能夠再度歸來？”

“格裏諾主動認罪！‘067事件’何時迎來真相大白的那天？”

“《格裏諾的背叛》正式出版：堕落核心的主人、‘067事件’與摧毀伊利亞的魔力風暴。”

……

林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在文字上飛速跳躍，打開每一條新聞和不知真假的小報消息，極快地閱讀完後，再跳到下一條。

它們有些是一百八十年前的報刊老新聞，有些是近兩年的沒有出處的消息，中間則是大段的空白，仿佛格裏諾這個人從未出現過。

讀了十幾條，林恩停下來，緊抿雙唇，心中驚駭得如同波翻浪湧。

格裏諾是這個世界的林恩·諾克斯的化名，不知道為什麽，在‘067事件’、他從奧爾什丁歸來後，并沒有被伊利亞拘捕審判，而是直接逃脫了。

甚至……開着伊利亞核心離開了伊利亞，直到将近一百八十年後才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現在和伊利亞是敵對狀态。

而且，他居然認罪了“067事件”，說那就是他做的。怎麽可能？他想起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了嗎？難道真的是他做的？

大量信息沖得林恩頭腦混亂，他有些呼吸困難，飛快删除了搜索框裏的“林恩·格裏諾”，手指發顫地重新輸入“舊伊利亞”。

他需要知道更多的細節，知道伊利亞究竟發生了什麽。

搜索結果出現，屏幕卻閃了閃，突然變黑，再亮起時，已經是另一個界面。

林恩愕然地看着新顯示出的提示語。

“警告！監測到入侵行為，信號中斷！”

“按照默認設定，自動防禦已打開！是否要發起主動攻擊？”

林恩愣住，在原地站了十幾秒。接着，他後退一步，沒有回應屏幕上的詢問，而是猛然轉身，大步向來時的道路走去。

-

伊利亞核心，限制區。

伊文懷裏抱着一個足有五公斤沉的魔法幹擾器，站在自己的導師和師兄身後。不遠處是林恩·諾克斯的監室，所有人都嚴陣以待。

三天前林恩的逃脫雖然沒有成功，但仍舊震驚了整個伊利亞核心。

拿着林恩交出來的那枚筆芯上的符文，魔導師團将當時的監控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降級處罰了七八個相關人員。

當時伊文在食堂吃着早飯，也被導師喊出來，緊急加強所有為了林恩布置的阻魔法陣。

有導魔材料便能放出魔力，甚至突破阻魔法陣，這簡直是阻魔部的一群教授晚上做噩夢都夢不到的恐怖故事。

伊文一直忙了三天，飯都沒吃好，才勉強做好了監室和審判庭阻魔法陣的重置工作。

他的師兄更慘，白天和他們一起忙法陣，晚上通宵寫論文。

可即使這樣，他們也無法保證阻魔法陣不出問題。如果林恩再有什麽動作，讓阻魔法陣波動個一兩下，整個阻魔部都要一起扣獎金。

想到這裏，伊文一臉痛苦，他是最慘的一個，不僅要被扣錢，還因為“未經允許和林恩·諾克斯對話”，獲得了一個嚴重警告。

明明是導師讓他做的事情，最後卻要他來背鍋。

這時導師跟魔導師團的人交流完情況，轉頭看到他的表情，嘆了口氣：“你那件事不用擔心，部裏的警告我幫你駁回了，以後對你不會有負面影響。只要之後給我交一份檢讨就行。”

“啊，好的，謝謝教授。”伊文心裏頓時好受了很多，雖然還要寫檢讨，但一份形式化的檢讨比起魔法科學院的影響評優的警告，簡直輕太多了。

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詢問：“林恩現在的情況怎麽樣？”

抛去對“067事件”的忌憚和恐懼，幾次接觸，他對林恩的印象其實很不錯，只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試圖逃跑。

“他的情況很穩定，三天來都很安分，沒有什麽越矩的行為，大部分時間都在監室。”

導師說：“唯一一次出去是魔導師團叫他給庭審記錄重新簽字，他拿着記錄看了整整兩個小時，就好像從來沒去過庭審一樣。”

“魔導師團當時很擔心，所幸最後沒發生什麽事。”

伊文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件事。

有了前車之鑒，重新簽字的時候，魔導師團/派了三個人全程盯着林恩，也沒敢讓他接觸到任何可疑的東西。就連簽字用的筆，都是來阻魔部特意定制的阻魔老款蘸水鋼筆。

導師警告地看了伊文一眼：“我知道你跟他聊過，也可能同情他，但林恩·諾克斯是個危險人物，牽扯到的事情也很多。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

“馬上就是終審，我們要做的就是全程監控，确保阻魔法陣不出問題，其他什麽都不用想。”

“好。”伊文急忙答應，聽出了導師的潛臺詞。

雖然導師的朋友對林恩有一點善意，想要給他一點“臨終關懷”，但也僅限于臨終關懷。最終審判的結果，這個朋友不會去幹預。

導師在暗示伊文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多管閑事。

其實不用導師提醒，伊文根本沒有這個心思，更沒有這個能力。

馬上就是對林恩的終審判決，他一個小小的研究生，最多只能看看熱鬧罷了。

走廊前的大門打開，一個魔導師團的戰士走出來像他們招手，導師對伊文和師兄遞來個眼神，領他們進去。

伊文費力地将懷裏的魔法幹擾器放在魔導師團戰士的身後。

這是一種新研發出的儀器，能夠增強附近阻魔法陣和阻魔符文的作用，增強效果大約在三至五倍。

為了防止林恩再度逃跑，阻魔部已經把家底都搬了過來。

成排的魔導師團戰士站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堅牆保護着儀器，再往外則是林恩的監室。

比起戰士，伊文的個子不算很高，需要踮起腳尖才能看清監室裏的林恩。

林恩坐在監室的窄凳上，閉着眼睛，身體有點松垮地靠着牆。

幾天不見，他的頭發好像比上次伊文見他時長了一些，已經過了耳後，有點碎地散着。

可即使這樣，還是無法消弭他身上獨有的那種冷冽而從容的氣質。

好像在等待着一切，又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時，幾個戰士打開監室的門，小心翼翼地進去給他上铐。

林恩睜開了眼睛，目光冷淡。

不知為何，伊文突然一陣緊張，心跳加速。

他突然想到了林恩曾嘗試逃跑，想到林恩跟他說他不想死。

他沒由來地害怕林恩突然再做出什麽不受控制的行為。

可什麽都沒有發生，林恩平靜地任由戰士給他戴上手铐，又跟着戰士向外走，步伐穩健，毫不拖沓。

伊文長長地松了口氣。

他努力踮腳，在戰士的身後遞給林恩一個目光，希望能給對方一點鼓勵。

林恩走出監室時正好與伊文對視。

伊文露出一個微笑。

下一刻，林恩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眼睛，看向前方，目光沒有在伊文身上多停留一秒，也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就像從來不認識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