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濺起的油星子沾了燃氣竈的火,猛地拔起半米高的火苗,随後撲騰了沒幾下便被迫熄滅。

料理臺和地上滿滿當當都是可樂的氣泡,黏糊糊的褐色液體蜿蜒着爬滿了整個廚房。但宋堯來不及管那些,他第一時間扳過陶希文的身體,着急得上下搜尋傷口。

“怎麽了?被火撲到了?傷哪兒了?”

“沒事沒事。”陶希文伸出右手給他看,“離得遠着呢,就是剛才被嘣了一下。”

虎口處有一片泛紅的皮膚,宋堯反應極快,拉着陶希文的手迅速伸到洗手盆裏用冷水沖,又去冰箱取了冰塊,丢進水盆裏反複讓他浸泡降溫。

還好還好,鍋裏的油不多,僅僅是些油星子混着可樂嘣了起來,後面鍋裏燃起的火也極快地被澆滅了,所幸最終只是燙傷。

只是那片紅豔豔的皮膚格外刺眼,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陶希文說:“沒事的,不用這麽大反應。”

“你說說你,剛才那麽吓人,一不小心可能就引起火災,你往前沖什麽啊?”宋堯絮絮叨叨推着陶希文走出狼藉一片的廚房,連加了冰的水盆一起端出去,以防兩人再在這裏滑倒。

“你覺得呢?”

陶希文的聲音很輕,像是埋怨,又帶着些無奈,更像是伏在肩頭的耳鬓厮磨,自帶一種缥缈感,宋堯一晃神間甚至疑惑自己是否真正聽到這句話。

待他回過神來,陶希文已經在角櫃裏翻找出藥箱,從其中尋找燙傷的藥膏。

宋堯愣了愣,是啊,如果陶希文不往前沖,受傷的會是宋堯自己。

萬幸是火立刻被澆滅了,如果真的燒起來,第一個遭殃的會是陶希文。宋堯腦中立刻聯想到社會新聞上的廚房事故,那些油花和易燃的物品,那些極易引起爆炸的電器……越想越是後怕。

話說回來,陶希文過億的身價昂貴無比,卻下意識豁出去了願意保護他這個昔日的白眼狼隊友……雖然以往那些拜高踩低的事情并非宋堯本人所做,他此刻對陶希文依舊充滿了感激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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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遠導演一直盯着監視器,從鏡頭裏看到廚房的事故,吓得一身冷汗。連同陶希文的經紀人徐子梵和助理、其他制作人等人,浩浩蕩蕩的十幾號人沖進房間,生怕出了什麽意外。

徐子梵第一時間查看陶希文的傷勢:“哎呀,我就說你們少折騰明火做飯嘛!有贊助商的那些廚房小家電,弄點半成品就好了!你做幾回菜啊非要搞這個!”

陶希文笑笑:“沒什麽事,怎麽搞這麽大陣仗。幫我買個燙傷藥膏就好了。”

孫導也附和:“對啊對啊,太危險了剛才,要不去醫院看看吧。”

陶希文搖頭,實在太小題大做了。

孫導帶着人繞了一圈,吩咐保潔人員速速去收拾廚房的狼藉場面。被澆滅的燃氣竈上滿滿當當全是液體,此刻也不敢再用,先聯系了維修工師傅來檢查。

孫導正盤算着要不要暫停拍攝,被陶希文拒絕了。

攝影鏡頭此時無人在意,但直播間裏彈幕一片沸騰,那些原本對宋堯态度稍微緩和了些的粉絲們,好感再次一落千丈。

出于心疼自家愛豆,粉絲一腔憤懑無處發洩,這件事雖說是個意外,但總還是因宋堯而起,他們便把氣撒到了宋堯身上。

【這個瘟神,真是走到哪兒瘟到哪兒。】

【他是不是什麽天煞孤星,怎麽這麽讨人厭,害小希受傷。】

【煩死了,精神傷害完了還要物理攻擊是吧,宋堯你這麽惡毒你怎麽不去4呢?】

【媽的,我真想進去撕了他!】

工作人員都在這邊,一時間直播間無人管理,彈幕越罵越難聽,從人身攻擊上升到惡毒詛咒。

熙熙攘攘一通關心叮囑,再三确認了陶希文當真沒有大礙,助理送來了燙傷藥膏,于是衆人這才散去,恢複了拍攝畫面。

剛才人多的時候,宋堯一直站在角落沒有吭聲,除了徐子梵視線掃過他時,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都怪我。”除此再無存在感。

人一散去,他才湊上來,毛遂自薦要幫陶希文塗藥。

陶希文看着他臉上表情帶着些頹廢難過,一本正經的将藥膏開封,不由得出聲發問:“吓到了?”

“以後出了什麽事情,別老是想着別人,也多想想自己。你要是真被燒傷可怎麽是好?”宋堯憂心忡忡地拉過陶希文的手,他皮膚白淨,手也是很漂亮,手背上的青筋縱橫,是護士小姐姐最愛的那種手。所以燙傷後殷紅的一片就格外刺眼。

“況且,你想救別人之前,也得想想……”宋堯輕嘆一聲,“那個人值得嗎?”

陶希文眼神暗了暗:“不要妄自菲薄。”他停頓一下,壓低了聲音,“其實,我覺得現在的你,跟以前判若兩人,就好像……是被換了靈魂一樣,我相信,我的選擇是值得的。”

宋堯取棉簽的手僵在空中,停了有兩秒才繼續動作,他嘆息一聲,沒再回應。

從來到這個世界起,他一直覺得如同做夢一般,哪怕現在已經在這個軀殼裏生活了許久,總歸有些不真實的虛無感。誰又能忽然接受變成一本小說中的人?

即便對待陶希文等人,宋堯也是上帝視角的樂子人心态,純純做旁觀者看個熱鬧,從來不曾真正把自己安置在小說裏的炮灰“宋堯”上。

直到此刻,宋堯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于他而言是真實的,身邊的人也是有血有肉有獨立思想的。

宋堯沉默着給陶希文塗藥,他垂着眼,塗得十分細致輕柔,生怕弄疼了對方。直到藥膏厚厚地均勻覆蓋住那片紅色的印記,宋堯輕輕吹了吹,嘀咕道:“希望不會留疤。”

他擡起頭,恰巧對上陶希文的雙眼。

合着這小子一直在看他,眼神這麽直勾勾的。宋堯微微勾唇,擡了擡眉,自顧自去收拾藥箱。

陶希文倒也不躲,眼神從安靜地觀察轉化為帶有侵略性和攻擊性的凝視,不加掩飾地欣賞着宋堯。

“看來一時半會咱們的廚房是沒辦法用了。”宋堯查看了一下,地面和料理臺被保潔阿姨簡單清理過,依然狼狽,孫導說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找園區的物業來處理。

至于鍋裏的可樂雞翅,已經大義凜然地犧牲了,糊成一片。

宋堯拍了個黃瓜,接了兩桶泡面,再加上下午他制作的綠豆冰糕,已經冰鎮好,配上贊助商的酸奶,順便幫忙打了個廣告,倒也不失為豐盛的晚餐。

只是……酸甜鹹各樣都有,味道有些奇特。

陶希文感嘆:“說好的我給你做大餐,最終還是沒做成,哎。”

“先把手養好再說吧,”宋堯将裝着糕點的盤子往前一推,“不想吃泡面的話就嘗嘗你的小花花。”

淺淡的綠色糕點制作成五瓣花的形狀,散發着陣陣寒氣,在這夏日裏格外讓人有食欲。陶希文淺嘗了一口,不甜,只有淡淡的香氣,倒是清淡很合他胃口。

“宋老師給頒的小花,真不錯。”陶希文全身都透露着放松和愉悅。

孫導盯着監控器,讓工作人員速速處理屏幕上那些罵人的彈幕。

不少人罵得實在難聽過頭了,孫遠跟宋堯完全不熟,但看了一天監控也覺得人沒差勁到那種程度,被罵成這樣還是令人詫異。

管理員連連封了幾個賬號,屏幕上安靜了不少,心疼陶希文和陰陽怪氣宋堯的各占一半。

忽然彈幕出現了一段話:

【剛才的全程你們看到了,陶希文和宋堯的對話也聽到了,起火的時候情況緊急,小希依然願意站出來護着宋堯,誠然他善良而勇敢,但宋堯應該也是值得他守護才會這樣做。我是陶希文老粉,曾經也非常恨宋堯,但現在的他和以前相比變了許多,我們是不是該尊重小希的選擇?】

【況且你們這樣詛咒宋堯,自己覺得觀感好嗎?被圍觀的路人看到了,不會對小希産生惡感嗎?如果被小希看到,你們覺得他是會贊成還是生氣?】

彈幕評論有了幾秒的停滞期,罵人的那些沉默了,一直覺得事态不對勁但又不敢出聲的部分粉絲冒了出來。

【對啊,別罵了,真的很難看,粉絲行為偶像買單,還不都是被安到小希頭上。】

【我瞅着宋堯也沒幹啥吧,可樂崩了又不是他的錯,顯然是不知道啥時候晃過了。】

【新粉感覺他挺低調的,也沒搶鏡頭蹭熱度啥的,更沒刻意炒cp往小希身上貼。】

【前面家人,我篤定他是磕了臨希,怎麽會拆自己的cp,笑死。】

【我真的真的純路人,我做hr的看人還挺準,陶希文100%對宋堯好感值比較高。我沒有說喜歡的意思哈,就是他應該對宋堯蠻感興趣的。那啥你們要罵罵宋堯,罵了宋堯就不許罵我了[哭]】

吃到最後,宋堯忽的想起來,今晚沈臨怎麽沒來?

這樁意外多半導演他們瞞得好,沒有洩露出去,以免衆人紛紛來關心問候打擾陶希文休息,但沈臨這個慣愛湊熱鬧的,不可能蹭了一頓中午飯就算結束呀。

宋堯如實将他的疑問表達出來:“沈臨哥他怎麽沒來蹭飯?”

陶希文動作僵了僵,雖然表情沒變,但眼神隐隐透露出些許不悅,他含糊道:“可能有其他事情,或者跟他搭檔叫外賣吃大餐了。”

“這樣啊。”宋堯深信不疑,按下想要幫忙的陶希文,獨自去收拾碗筷刷洗幹淨。

陶希文唇角不着痕跡地勾了起來。

他頂着這酷暑天氣午後出門去找導演,難道是無聊談心聊天的嗎?當然不是,陶希文去跟孫遠導演提了條建議,為了節目的播放量和活躍度,為了搭檔之間更好地培養感情,請導演跟各組說明情況,不許随意串房間。

所以,沈臨當然不會來,因為這是節目組禁止行為。

吃過晚飯淺聊了不久,宋堯便催促着陶希文上樓睡覺。

這種感覺,明明只是燙傷了手背,怎麽好像被照顧得如同骨折了一樣。陶希文無奈,但還是聽了宋堯的話,這大約是他五年來第一次晚上十點前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真是健康的老年人作息啊!

但是被油燙傷真的是極易被忽視、卻又很醜很難痊愈的一類傷。

第二天陶希文發現,手背那片微微泛紅的痕跡已經化為深紅色,狠狠扒在他的手背皮膚上,像是與生俱來的深色胎記,又像只醜陋的大蜘蛛。

宋堯後悔昨天沒有使勁兒勸一勸讓陶希文早些去醫院,現在才匆匆找了節目組幫忙安排。

陶希文的經紀人徐子梵跟着過來的,節目組派了輛商務車,還有攝影師跟着。

徐子梵一路絮絮叨叨:“你讓我說你什麽好?!昨天打死不肯去醫院,看吧,嚴重了吧。這大夏天的,萬一惡化了可怎麽辦?你想手全部爛掉,還是跳舞的時候掃過你的手是一片猙獰的疤痕?”

陶希文沒吭聲,他知道徐子梵是關心他,也似乎早已習慣了絮叨。

做明星就是靠臉吃飯,容貌和身體受損是極嚴重的事情。雖說傷的是手還不至于那麽誇張,但陶希文表演時候,總不能永遠不拍左手,一旦露出來,這樣深紅色的斑駁形狀,可能會非常趕客。

流量本就是把雙刃劍,過往一些人氣走低的前輩,往往一句話說得不妥當引來群嘲,屆時身體的任何一點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進行攻擊。所以徐子梵才會這麽緊張。

徐子梵似乎也有些責怪宋堯的意思,雖說沒有直接表明,但從昨天出事起,從沒有正眼看過宋堯一眼。

宋堯心知肚明,只默默噤聲聽着,低頭翻找着網上一些被油燙傷的例子。進了醫院,他更是主動承擔起去挂號繳費的任務,讓徐子梵陪着陶希文先去診室門口等着。

見人走了,徐子梵才湊上來低聲咬耳朵碎碎念:“出事時候我可正盯着監控呢,我都看見了,你瘋了吧你?我以為你玩玩而已,還動真格的了?”

陶希文低頭輕輕按壓着傷處的周圍,略微擡了擡眼:“我們不是在拍戀綜嗎?他現在就是我男朋友。”

這過分理直氣壯的态度把徐子梵噎了一下,他冷笑:“騙騙哥們兒行,別把自己都騙了。人的下意識反應裝不出來,我警告你,最好是逢場作戲。”

“嗯。知道了。”陶希文再次垂下眼,将眼神籠罩在陰影中,看不分明他的态度。

宋堯很快帶着挂了號的單子回來,他約了最有經驗的醫生,又遵醫囑開了些祛疤的藥膏。其餘的,也只能回去按時吃藥塗藥,等待這片傷處愈合。

回程的時候,路過一個大型農貿市場,外面的面包車和板車絡繹不絕,不少小攤販前來進貨,也有很多附近住戶特地來市場采買新鮮食材。

園區內的超市賣的東西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陶希文提議說反正路過,正好下車去買些。于是三人戴了口罩帽子一同下車。

這裏新鮮瓜果蔬菜,零食糕點批發,甚至鮮活的海鮮和家禽家畜,全部羅列在一個個攤販的面前,整個市場散發着熱火朝天的昂揚氣息。

陶希文作為傷員被嚴禁動手挑選,他只好作為指揮,出聲讓宋堯賣力。

徐子梵本不想插手,奈何宋堯不斷按照陶希文指示挑着東西,手中大包小包實在礙事。直到陶希文直接一句脫口而出:“你把挑好的東西給徐哥,好騰出手來繼續買啊。”

宋堯瞥見徐子梵一臉憋屈的表情,不由得嘴角一抽差點笑出來,他把手中東西一股腦兒堆到對方手裏,全然不顧徐子梵連聲抱怨:“哎哎哎,你們采購給我幹嘛,我又吃不到。夠了夠了,太沉了!”

宋堯嘴裏客氣,手上動作不停:“對呀對呀,其實不該麻煩徐哥的,這麽沉的東西太累了……唉,但是我還要幫小希選其他的,只能讓徐哥暫時提一下。”

二人走在前面繼續逛,徐子梵滿臉不情願跟在後面嘟嘟囔囔:“臭小子,以前沒看出來你這麽戀愛腦,為了這狐貍精連你哥都敢耍,竟然讓我提東西……”

路過一處賣肉的攤子,陶希文忽然開口:“咦,那是不是你弟弟?”

“嗯?”宋堯一懵,他在這個世界還有個弟弟?

陶希文擡了擡下巴,宋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好家夥……是頭粉嘟嘟的小乳豬,見宋堯盯着它看,甚至吧唧了幾下嘴。

宋堯回頭白了陶希文一眼,嗆聲道:“明明是你哥。”

肉鋪老板一看有商機,立刻湊上來問道:“要買肉嗎?新鮮的豬肉,也可以現殺,就剩這一只啦。”

他拽着繩子把小豬提起來一些:“看,多嫩的小乳豬,無論是脆皮五花肉還是青椒小炒肉都賊香,咱家還送料包,要不要來點?”

小豬個兒不大,身上洗得很是幹淨,粉嫩嫩的皮上覆着薄薄一層絨毛。

宋堯跟它對視幾眼,發現這小家夥不止地包天還是個微笑唇,被老板拽着提起來也不吵不鬧,吧唧吧唧嘴,烏黑的眼睛看看宋堯又看看陶希文。

大腦袋大臉的人或許不好看,但放在其他物種幼崽身上就有種異樣的萌感。

看着攤子上血淋淋的新鮮豬肉,都是這只粉嫩嫩小家夥的同伴,宋堯忽然聖父心發作,覺得好殘忍……雖然五花肉也很香就是了。

“怎麽了?想吃烤乳豬?”陶希文問道。

“咱們要不要……把它買下來?”宋堯咽了咽口水,補充道,“我是指活的。看着有點可憐。”

陶希文歪了歪頭,問:“你想救它?買回去養哪兒?”

“反正你家那麽大,随便養在花園裏,吃點剩飯就好了嘛。”宋堯厚着臉皮提議。

這好家夥,慷他人之慨救豬,陶希文挑挑眉:“哦。養我家裏。”

他說:“可以救。”宋堯眼睛一亮,面露欣喜之色。

但陶希文補充道,“只能救五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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