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5章

從一個健全人變成一個不良于行的人并不是一個好的體驗, 以前能輕易做到的事情如今都變得相當費事。

雖然這樣的打擊并不足以擊垮段江離,但确實讓人煩躁,畢竟在一個了一個四肢健全的人能夠擁有的生活後, 再去重新适應不那麽尋常的日常生活總是會出現各種意外的摩擦。

不過段江離到底也非常人,出院那天, 她已經很好的适應了不良于行帶來的不便,展現在外的情緒滴水不漏。

段江離入院時無人看望, 出院時自然也是形單影只。

在這段不算短的時間內,初靜一次未至,以至于段江離出院時,少見的有些茫然。

她在J市就兩個住處, 段家和郊外莊園。

都不是她自己買的住處, 并不是沒有錢,而是沒想過去買,在她看來這沒有必要。

段江離不會在自己買的房間裏就感到有安全感, 也不會因為住在別人的房間裏就覺得不自在,不過是個住處而已,住哪裏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

但現在卻不免有些迷茫, 段家是不能回的, 未免段嬌出現意外, 她已經被段廷龍強制帶回段家老宅不允許出門了。

段夫人向來不理會段家的鬧劇,也不管段嬌, 但也不會想看到自己生下的骨肉經歷生死。

至于失意還是得意, 段夫人才不會在乎,畢竟以段家的體量和家族信托為段嬌提供的一切, 就算她人憎狗嫌也足以當個富貴閑人。

所以段江離是不會回去的,段嬌沒有腦子, 在她一身本事去了大半的情況下,萬一對方突然發瘋,家裏那些傭人未必能阻止得了。

但回莊園……?

段江離難得有些不确定,按理來說,這場車禍後初靜該好好欣賞這場成果才是,畢竟能被簡單放過的人,還夠不上深仇大恨。

而縱觀初靜的行為,她無疑是在熬鷹,在試圖馴服她,壓于囚籠,乖順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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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無可替代的,但僅指現在。

然而眼看都要到即将收網的時候了,為什麽會戛然而止。

是遇上了突發的意外,還是突然不想做了?

一個內核始終穩定的人,是不會動搖的,更別提反省自己的行為了。

想不明白,也無從了解,昏迷前最後看到的眼神讓她有些躊躇,所以住院期間基本都處于半封閉外界信息的情況下。

當然,段江離也不是喜歡逃避的人,她确認了公司的情況,從初靜下達的安排中她就看得出初靜是沒有打算放手的,她這才會如此,可現在情況明顯有變。

凝眉思索片刻,段江離讓司機将自己載到莊園,她确實想立即見到初靜,數不清的謎團等着她去解惑,愛與恨不重要,生與死不重要,但不能放下,也不能離開。

山上栽種中适合季節的花,一眼看過去沒有什麽變化,又似乎什麽都變了。

段江離終于見到了初靜。

她陪在一個小姑娘身邊,安靜,平和,大貓悠悠的跟着,姿态很放松,沒有敵意,也沒有陌生。

很難從初靜身上看到那樣的神情,溫柔,平和,如同靜谧廣袤的天空。

而被她注視着的人是如此平凡,放在普通人中也只能算是清秀,并不出挑的樣貌,中等個頭,衣着樸素,唯一讓人值得稱道的,或許只有笑起來時的樣子,美好率真,像是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是正向的,看不到黑暗。

這種天真,是很難出現在成年人身上的,尤其是上流圈子裏的成年人身上,人見識得多了,就很難單純下去,只有被保護得很好的人,才會維持着這種天真。

段江離對這種人是沒什麽感覺的,身處黑暗的人不會羨慕光明,只會覺得礙眼和愚蠢,乃至碾碎他們的天真,段江離沒有那種愛好,但也确實無感。

可初靜看上去似乎不是那樣的。

人總會懷念或是不自禁靠攏自己缺失的東西,那往往對當事人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連段江離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因為初靜身上的那種矛盾感,她也不會被吸引。

所以現在,初靜也是被吸引了嗎?

她渴望的是平凡,還是混亂?

段江離淡淡垂眸,看上去似乎是前者。

有些人習慣了一生颠沛,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有些人卻習慣走了很久之後,就在一處停留安置下來度過餘生,足夠安穩,就是他們眼中的幸福。

少女好奇地看向停下的車輛,問初靜:“有客人來了嗎?”

初靜瞥去一眼,笑了笑:“嗯。”

“那阿靜姐姐,我先上樓了。”少女甜笑了一下,不打算影響初靜的交際,蹦蹦跳跳的跟大貓一起離開了。

“姐姐?”段江離問,“阿靜還有給人當家長的習慣?”

話說出口,才能察覺到語氣中微妙的酸意,初靜挑挑眉,眉眼全無之前的溫和,冷淡道:“這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初靜俯身湊近她,“你似乎把我當成你的所有物了?”

從來都是這樣,無論處在什麽身份下,只要與她沾上關系,就似乎注定了被她裹挾糾纏一生,極度自私的占有欲。

段江離眼神寧靜,烏黑的長睫遮住眸中翻湧的情緒,低聲道:“只是有些嫉妒而已,阿靜從來都沒有對我這麽笑過。”

那麽真實的、舒展的笑容,很容易就能讓人瞧出來本性如何。

不僅不是同類,甚至是兩個極端。

太不可思議了。

初靜嘴角扯出意味不明的弧度,警告她:“不要靠近她,你會帶壞她的。”

她從不懷疑段江離的能力,似是而非的話語就能輕而易舉影響一個人的心情,想套話更是易如反掌,純真的心靈固然可貴,但沒有經歷過風雨也很容易被帶上歧途。

初靜不想那個生命結束在二十歲夏天的人,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後,卻變得面目全非。

她言語間的維護顯而易見,都在告訴段江離一個鐵一樣的事實,對方對她來說是特殊的。

段江離覺得自己臉上的神情都僵硬了,作為被特殊對待的一員,她很容易就察覺到這兩者間的差別。

很難以接受。

暫時的無可替代,和永遠的呵護,宛如魚目與珍珠。

段江離沉默着,垂在身側的手彎曲了下,臉上重新露出完美無缺的笑:“都聽阿靜的。”

她趴在窗口,像只知道自己即将被抛棄的貓:“阿靜要怎麽安置我?”

初靜冰冷幹脆的做出安排:“我在附近還有一套房子。”

段江離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這麽在意,更好奇了呢。

到底有什麽樣的糾葛,才會這樣重視。

初靜垂眸看她,再度發出警告:“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如果游戲影響到了不該影響的人,那就沒有繼續的必要的,初靜不想讓他們穩定的生活變得不穩定。

段江離沉默着,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突然變得陰暗的氣質,極度自私扭曲的占有欲,不能容忍對方的關注投注到任何人身上,父母、朋友、親情,任何任何都是不被允許的。

除了她自己,不能有任何被特殊對待的人。

病态、暴烈的感情觀。

但初靜沒有安撫她的想法,示意司機帶她離開,真的很離奇,她不會被生死-逼瘋,不會因為仇恨而疏遠,卻會因為不僅僅只是對她特殊而發瘋。

但人的一生中,從來都不會只有一個值得另眼相看的人。

初靜折身返回,對上少女好奇的目光,微微一笑:“還想去看花嗎?”

“想的!”少女立馬回答,她追上初靜,“阿靜姐姐,我明天就跟哥哥一起回家了。”

“家裏催你們回去幹活嗎?”

“對呀,阿公阿嫲年紀那麽大了,不能在地裏呆太久。”

……

段江離撥弄着手上的腕表。

她的心靜不下來,很煩躁,比車禍那天更煩躁。

那雙浸在殺欲仇恨中的眼睛,讓段江離清晰感知到對初靜來說,活着是痛苦的,不僅是恨着仇人,還自我厭憎的。

段江離不是很能理解,人為什麽會讨厭自己呢?僅僅因為自己的想法不合世俗嗎?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

她從來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離經叛道,至死不悔。

但還是有一點難過,不是因為自己,非要說的話,是一種有點酸澀,無法形容的感覺。

段江離不是個喜歡自欺欺人的人,但因為這個想法實在太荒謬可笑了,所以住院期間她沒有試圖去刨根究底過,而現在,她是真的有些不能忍受。

段江離是不在意被抛棄的,人的感情是有阈值的,當一切歸于平淡,情感總會變淡,沒有誰的情緒會始終處于高峰,總會有覺得無趣的時候。

她不在意,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兩全其美的收場,設想過很多慘烈的結局,但那又有什麽關系?

她知道該如何至死都糾纏在一起。

為什麽要看向別人呢?

太難以忍受了。

就像本該注定綁在一起的人,一方卻走着走着便魔障一樣奔向了遠方,仿佛原本的一切都開始變得難以忍受,段江離見過恩愛的夫妻在日複一日中分道揚镳,但沒有關系,她會讓阿靜明白的,除非殺死她,不然她會一直糾纏,讓她只看得到一個名字。

無論愛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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