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悄悄地告訴你(二)

欺負這個詞的意思實在有些寬泛,至少,李俊波在聽到這個詞時,想到的便是它極其暧昧的引申義。

他拿起姜轍拍在臉上的手機,驚詫地看着他:“真的嗎?”頓了頓,又再一次表達了他的吃驚,“原來你不是不行啊!”

姜轍與李俊波的不同在于,李俊波的糜爛與混賬是充斥在他私生活的每個角落,他好像沒有任何潔癖與忌諱可言,可以和女人上/床,也可以和男人上/床。他們的身份也無所謂,是從事情/色交易的人還是有了另一半的人,或者是學生,他都來者不拒,反倒有些沾沾自喜,經常問姜轍:“你說今年會不會突然有個娃崽子會喊我爸爸?”每當一年結束,他又會對姜轍說,“今年都沒個娃崽子喊我爸爸呢。”

李俊波的想法也很微妙,他一面渴望着有一個家庭,另一面卻又害怕家庭。

姜轍理解他的想法,卻不能贊同他的行為。姜轍的私生活是極其檢點的,即使也常常出入聲/色場所,但他又能獨善其身。姜轍把這一切都歸功于他的原生家庭,是她們讓他對組建家庭和生養孩子産生了陰影,如果真有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孩子站到他的面前,姜轍更願意選擇丢臉的自殺。這漸漸的,也讓他對兩性關系也失去了興趣,而他對身體的冷淡,使得李俊波不止一次隐晦地建議過讓他看醫生。

但是!現在!姜轍居然和他說他欺負了一個姑娘!

李俊波興奮地搓手,說:“你這次出趟國變得真多,到底是小日本,在這方面真厲害。”他當然不會認為姜轍和那姑娘發生關系是出于所謂的情愛,在他的認知裏,姜轍和自己一樣排斥家庭。

姜轍頗有些頭疼地扶了額,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說:“你別多想,還有,這樣的話,別到陳似錦面前說,如果她和你翻臉了,我是不會幫你的。”

李俊波聽出了這話裏的餘地,挑高了他那塗成紫色的眉毛,說:“給我透個底,你跟她現在究竟是個什麽關系?讓我也把握個分寸。”

姜轍卻揉了揉眉心,只說:“我有點想睡了,你有什麽事,趕緊說。”對有關陳似錦的事他緘口不談,又或者說是無從談起。

無疑,陳似錦前兩天和他冷戰了,以致李俊波今天拿着他的手機給她撥了兩通電話都沒有接。但在姜轍看來,他和陳似錦的關系是從所未有的親近,這來源于他知道陳似錦的過往,而陳似錦也知道他的痛楚。

就像李俊波和他一樣,他們因為苦難認識,又因為苦難親近。姜轍即使再看不慣李俊波的濫交行為但也不會勸阻,相反總在李俊波抱怨的時候祝福一句“明年你一定會有一個娃崽子的。”李俊波也不喜歡姜轍近乎自殺地玩極限運動,但他還是會一點點認真地把姜轍對他葬禮的要求記錄下來并時不時誠懇地提個意見:“你看,要不要雇隊模特穿比基尼圍繞你的棺材走個秀?一定會讓你享受到古代帝王被美女環繞的待遇。”

最重要的是,他們懂得彼此,理解彼此,所以不會看不起彼此。

姜轍只和李俊波說過一次,他不願自殺,是因為實在受不了想到會有一幫人在他的葬禮上,嘲笑姜二公子居然只是因為原生家庭帶來的痛苦而自殺。他自殺,是已經把最柔軟的的部分顯現了出來,他寧可讓自己看上去滿不在乎,也不願意被人對這一部分進行指摘。

但同時,姜轍不怕陳似錦知道,所以他敢把陳似錦帶往療養院見外婆和外公。因為姜轍知道,陳似錦既不會嘲笑他的家庭,也不會瞧不起他所露出的軟弱。但很抱歉的是,他自己沒有做到,在郊外的道路上,姜轍對她失控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姜轍明白他的過分。

他不談,李俊波也不會沒趣地追問,更何況,他的确有事情要姜轍幫忙。他撓了撓耳朵,把那堆被扔在茶幾上忽略了許久的文件抱起來,都堆到姜轍的懷裏,指了指,說:“就是這堆東西,你幫我看明白了,解釋給我聽,然後順便給我看看有什麽問題沒有。”

姜轍随便拿了份看了下标題,挑眉說:“你家又盤了地了?”

李俊波雙手枕在腦後,靠在沙發上,翹着腿,吊兒郎當地說:“也不知道老爺子怎麽想的,居然讓我也參與,你都不知道我哥那眼神好像要把我給剜了。我雖然不太在乎能不能在公司裏說上話,比起掌權,說真的,我更願意拿分紅,看他們忙進忙出的跟個打工的一樣,特爽。不過他既然這麽看不起我,我也不能被小瞧了,你說是不是?”

姜轍敷衍地唔了聲,然後拿起文件,指着上面一行字,說:“杭城沙平區陳家村?”

“嗯。”李俊波搭了一眼,并不在意,“這是其中一塊地了,按照老爺子的想法是要在那裏建一個旅游度假村,要拆的不止這一個。”

姜轍支着下巴手在這行字上劃了一下:“但你主要負責這一塊?”

李俊波說:“對啊。”

姜轍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陳似錦的家就是在這個村裏。”

李俊波“啊”了聲,他從姜轍的手中把那份文件抽了過來,說:“看來要照顧一下了。”頓了頓,說,“我們這次拆遷的補償,根據家裏的面積算的,一半給房票一半給現金,平常一戶大概能拿到兩三百萬左右吧,夠買一套我們家樓盤裏的房子了。”

姜轍挑了挑眉,嘴角翹起了一個譏諷的笑,說:“你們還真是不想虧。”

李俊波聳了聳肩,說:“商人嘛。”又問姜轍,“小妹妹是哪家的?量地的時候我叫人手松一松。”

姜轍的手在平滑的紙面上敲了敲,淡淡地搖了搖頭。

李俊波也不詫異,或許他覺得這才是正常的,畢竟只是逢場作戲,對彼此的了解估計也是有限的。

姜轍指着那疊資料,說:“你給我理好了,放在這兒,然後可以關上門離開了,我困了先去睡了。”

他拿起手機,繞過沙發,擰開了房門的門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偏過頭來提醒李俊波:“下次記得再看我手機的時候,不要再把手機倒扣着放了,我沒這個習慣。”

李俊波慢了半拍,看着姜轍在他眼前把房門關上後,才反應過來,但他滿不在乎地吹了口口哨,摸出自己塞在牛仔褲口袋裏的手機,調出通話記錄,把陳似錦的號碼給保存在通訊簿裏,然後對着屏幕吹了口氣,洋洋得意的樣子,似乎是得到了什麽了不起的戰利品。

陳似錦打了個深深的哈欠,她手指間的筆花也轉得倦怠,懶洋洋有氣無力地從她的指尖停了下來,筆啪嗒掉在了桌子上,咕嚕嚕地滾了兩圈,長長一條影子拉出了一行被紅筆标出的文字。

她已經困得要死了,但最近為了掙錢,課餘時間都被兼職塞得滿滿當當的,為了成績和獎學金,她只能犧牲掉寶貴的睡眠時間,在晚上挑燈夜讀。放在一旁的手機時不時地會進來一條短信,陳似錦把鈴聲改成振動,沒想到它還是鬧得很。但因為要查看課件,陳似錦又不能把手機關了,她只能在困倦了的時候,無聊地掃一眼短信內容。

短信都是發自姜轍的朋友,李俊波。看上去,他只是想和陳似錦聊個天,問的都是些很家常的事情,諸如她叫什麽家住在哪裏有什麽親人。只是這麽頻繁地發消息過來,實在讓陳似錦無法相信他懷了好意。

陳似錦面無表情地抄寫着筆記,手機上的時間在悄無聲息地疊加累計,當數字顯示終于悄悄地跳到了二時,手機終于有了一瞬的安靜,陳似錦長出了一口氣,喝了口已經涼了的茶,胃裏感覺到了冰冷所帶來的不适,她起身重新倒了杯熱茶,再坐回來時,手機裏又進了一條短信。

“我為那天的行為進行最誠摯的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陳似錦一愣,她慢慢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拿起了手機,盯着那行字看了許久。

又一條新的短信進來了。

“我見到了我的家人,想起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我的情緒失控了,并且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了些不該說的話,做出了些不該做的事。但希望你能相信,我本意并非如此。”

姜轍咬着唇編輯完後,沒有這個勇氣再看一遍自己的文字,立刻點擊了發送,然後把手機抛在了一邊,自己則滑入被窩裏用被子蒙住了臉。

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了,早在昨天晚上九點就說困了想要睡覺的人,卻在此時還清醒地如在白天。床頭的壁燈擦出了一片暖融融的角落,他的頭發灑在枕頭上,臉卻遮在被子裏,就算是在沒有他人的房間裏,姜轍也要這樣做以此來掩飾他的害羞。

活了這麽些年,向人表達過憤怒,不滿,憎恨,可是卻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向人表達善意。這讓姜轍有些不大習慣,感到了別扭。他用了幾個小時去猶豫,最後選擇了以短信的方式表達歉意,然後又花了許久去編輯文字。

怎麽樣都不合适,他換了許多的表達,既不願語氣太過生硬,又不願讓自己太過高高在上,還不願再得不償失的冒犯陳似錦,更不願讓自己顯得太卑微。

這應該是姜轍固有的想法了,想道歉又拉不下這個臉面,所以別扭了兩天,又掙紮了許久,才有了這兩條不能再簡單地短信了。

他慢慢地把被子拉到脖子底下,看了會兒天花板,又一個咕嚕爬起來撿起手機,沒有短信進來。他懊惱地把手機又扔在一邊,自己縮進了被子裏繼續躺好。

這麽遲了,應該睡了吧?

姜轍翻了個身,剛好面對手機,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顯示燈。

好像是遲了,但大學生不是很喜歡熬夜嗎?兩點,至少在他念大學的時候不算什麽。她會不會已經看到了但不想回?

不想回是不知道該怎麽回還是就是不想理他了?如果不想理他,那自己還需要繼續道歉嗎?如果她一直不肯理自己怎麽辦?道歉一次已經夠丢臉了的,再接着讓他幾次三番地道歉,他會吃不消的。

不過,也有可能,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呢?只是說一句沒關系,有這麽難嗎?他連丢臉的道歉都說了哎。

姜轍翻來覆去地想着,終于,顯示燈亮了,他立刻嗖地一下起身拿起手機,裏面是陳似錦的短信,也很簡單。

“這麽遲了還沒有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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