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間意(2)
第5章 花間意(2)
“你再好好的找一找,我記得那日我分明是放在了櫥櫃裏。”
去城西的路颠簸,崔德音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配以翠玉色的珠釵,一簇陽光打下來,将少女的周身渡上一層金色的光,看着比平時更加溫柔小意了一些。
崔德音櫻唇微啓,滿是不解,“還沒尋到?”
小荷也覺得奇怪,自己小姐從來不會記錯事,怎的這一次那白色包袱竟是怎麽也找不到了?
“罷了,那就下次再帶吧。”清風将崔德音的碎發吹起,遮掩住她的幾分清愁。
她還是覺得遺憾,忍不住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下次見到善哥哥又是什麽時候了。”
崔德音走出院子,就看到自己身邊的小厮阿力彎着腰,心情有些低落似的。
崔德音對家中的下人一向以仁相待,并不苛刻。
阿力這人平時對人都是笑容滿面,好像燦爛用不完一樣,怎麽今日垂頭喪氣?
“小姐。”阿力主動開口,眸子裏滿是羞愧之色,“今日一早,我便去了城東那家鋪子,可誰知!”
“誰知有一男子搶在了我之前,把所有的包子全部買走了!”
阿力滿臉悲怆,仿佛收了極大的刺激,還有些泣不成聲,“我辜負了小姐對我的期望……”
“就為了這事?”崔德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濃密的睫毛像是燦爛的夏花跳動着光芒。
“算了,多大點事,男子漢大丈夫的,怎麽還哭了。”
“這次買不到就算了,反正……”
崔德音的聲音極小,帶了些自嘲的意味,“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其實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喜歡什麽的。”
“只是難得見他一次,竟是什麽東西都不帶。”
小荷急忙補充,“那倒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妹妹探望哥哥,哪有非要帶禮物的。”
“那我們走吧。”崔德音提起自己的裙裾,面上帶着清淺的笑意擡腳進入馬車。
崔德音知曉因為選秀名單一事,惹得長安城許多人對自己和崔家指指點點。
人天性都是願意聽那些趣事的,何況還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和太子殿下趙景湛以及皇帝趙修之間的事情。
有人說崔德音是誤會了太子殿下南下臨安是因為皇帝的不喜,因此這就耐不住了,想要給自己和崔家尋一個更好的靠山。
畢竟現在的崔家可不是之前的崔家了。
唯一的世子纨绔不堪,不成大事。
普天之下,除了太子殿下,最好的靠山莫不過就是皇上了。
還有人說崔德音這些年主動與太子殿下交好,就是看上了在太子殿下的身邊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長安城中的傳聞大都不一,可主要的內容都是崔德音抛棄了與自己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太子殿下,利用太子南下臨安的幾月,靠自己出衆的美色勾搭上了最為尊貴的人。
崔德音并不理睬這些,人們往往只在乎話語傳播的快意,永遠不會考慮這将對他人造成多大的傷害。
好在崔德音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不至于被這些流言蜚語給傷到。
馬車行駛了多時,終于是來到了開元寺。
崔德音在小荷的攙扶下走下馬車,而後擡頭靜靜的望着這個地方。
她幼時也曾随着父親和崔善來到此地,為四處征戰的二伯父祈福。
那時崔家在長安城可謂是每個世家大族的頭號眼紅地:她的父親滿腹經綸,開辦太學,為京城中的學生講課;二伯父繼承了崔家的武将傳統,十幾歲便在外征戰,後多次平定邊西,使對大康的領土虎視眈眈的邊西各族不敢來犯;現在唯一還在世的三伯父是走南闖北的商人,給崔家掙得了不少財産。
可崔德音向來是不相信這些的。
因為她與父親祈福回來後不久,二伯父就戰死沙場,死不見屍;不過數月之後,自己的父親也失蹤,不知去往了何方;三伯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甚至賠了不少錢財。
她實在想不清楚為何崔善非要在這種地方居住。
崔德音向來對存在的事情都是淡淡的,可唯獨對開元寺。
說實話,崔德音讨厭極了這裏。
可是即使是如何厭惡,為了父親死後的聲名,崔德音還是硬着頭皮來到了這裏。
開元寺從前朝開始,便是長安城的大寺,建于長安城最有名的山淩提山山頂,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使開元寺一直香火旺盛。
如眼便是青色的石階,山上遍是青枝綠葉,值此六月,山頂上清風徐來,有着與城中不同的野趣。
知曉崔德音要來,崔善早就吩咐了身邊的人在層階處等待。
“是崔小姐吧。”穿着白色衣衫的小書生面上展露出笑意,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我帶着小姐去尋公子。”
“勞煩你了。”小書生名喚付元,他一擡頭就不期然撞上了崔德音笑意如星的眼眸,一時間害羞的撇開了視線。
三人幾經輾轉,走過了一段同是青色的臺階,終于在一處稍微平緩的地處停下。
“這便是公子居住的地方了。”小書生主動将門打開,一個幽雅恬靜的院子出現在崔德音眼前。
崔德音在小書生的帶領下慢慢往裏走,走了約三十來步,一個白色的朦胧身影便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崔德音身形一頓,感到渾身發抖,幾乎是要站不穩。
少女極力的緊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情緒穩定。
崔德音緩緩的吐了一口氣,這才往前走去。
此時她距離男人只有大約五步的距離。
崔善适時的轉身。
面前的男子一身潔白的長衫,将他修長的身形很好的勾勒出來,書生氣息滿滿。
男子莞爾一笑,柔和的面色讓崔德音一愣。
幾年不見,崔善長得比之前更高了些,身上也有了更多的男子氣概,五官也硬朗了起來,單看五官定會覺得他不是一個書生,而是一個可以殺敵千萬的将軍。
崔善就那麽站着,将自己所有的視線放在眼前的崔德音身上,他微微一笑,宛若高雅清志的松竹一般,自帶着吸引人的氣息。
“阿音?”崔善走過來,想要同之前那般撫摸崔德音的頭發,卻被反應過來的崔德音一下躲開。
男人白皙的骨節分明的右手頓在了空中,原本的笑意也僵在了嘴角。
“是哥哥唐突了,忘了阿音已經是大人了。”崔善十分體貼的為崔德音解圍。
“我……”崔德音也不知怎麽了,之前她與哥哥關系親密,誰知僅僅是幾年不見,自己的身體已經開始主動排斥崔善。
“坐下說話吧。”崔善表情還是那般和煦,反倒是讓崔德音不好意思了起來。
原本崔德音還以為石制的凳子有些冰涼,誰知她坐上去的時候便感到了一股暖意。
心間的懷疑短暫出現,而後便消逝了下去。
許是因為陽光長時間照射的緣故吧。
崔德音不疑有他,趁着崔善給自己倒茶的間隙,她思慮着應該怎麽跟崔善提起自己的事情。
“這次來的匆忙,沒有給哥哥帶些東西,下次定會好好準備一番。”崔德音話音剛落,便聽到了鋒利的破碎聲音,她面帶疑惑開口,“善哥哥可有聽到什麽聲音?”
“音音大概是聽錯了。”崔善面不改色,見崔德音的疑慮消下去之後,才面帶鄭重之色的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知曉哥哥平日裏有諸多事情要忙,因此也是不得已才來打擾哥哥,”崔德音的話雖然得體,但在崔善聽來卻多了幾分疏離。
男人垂在身側的手因用力而青筋畢現。
“阿音不必如此見外,”崔善的聲音帶着些嘲弄的意味,“畢竟你我是……”
“兄妹。”
“既然這樣,那我便直說了。”
“前些時日,皇上允了我想為父親立碑一事。”崔德音緩緩開口。
“善哥哥知曉,當年父親無故失蹤,雖然親近之人都不想承認此事……”崔德音頓了頓。
“但在離長安城不遠的河道裏發現了父親失蹤時的衣裳還有他的随身物品。”
“我知曉作為父親的女兒,不應該這般低落,但是父親是書生,向來最看重聲名,他定不希望自己是以這樣的身份出現在世人的口中。”
“既然聖上已經答應了此事,當務之急便是尋找一個可以為父親撰寫碑文的人。”
“父親生前将哥哥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哥哥滿腹經綸,希望哥哥不要拒絕妹妹。”
崔德音緩緩起身,給崔善施禮。
少女的每一個動作都極為端莊,挑不出什麽毛病,可對面的崔善卻無動于衷。
崔德音不解的擡頭,便看到崔善仿佛愣住了一般,沒有什麽反應。
崔德音一股委屈直直湧上心頭,淚水瞬間充盈眼眶。
“哥哥是不願嗎?”
崔善哪裏受得了崔德音委屈,許久未曾哄過崔德音,他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做什麽。
最後,他也只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滿是心疼,“不要哭了阿音,我沒有說不寫。”
“哥哥只是在想,該寫什麽內容。”
崔善極力的壓抑着自己異樣的情緒,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別哭了。”
沒有人懂得他崔善這些年的煎熬。
以及每次提到崔濟林時他內心痛苦後悔的情緒。
即使多年過去,他依然不能原諒自己。
崔德音剛剛哭出聲就有些後悔了,畢竟兩人多年不見,這種事情畢竟尴尬。
好在崔善十分懂她,并沒有讓她難堪。
“那此事就勞煩哥哥多費心了。”少女哭泣過後的嗓音帶着些婉轉,惹人心疼。
“阿音,聽他人說,”崔善試探的開口,“你要參加不日後的後宮選秀?”
“是。”崔德音回答的十分利落,倒是讓崔善愣了愣。
“為何?”崔善低着頭,有些悶悶不樂,“你年紀還小,何故急着……”
崔善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說法,“長安城也有不少其他家世和容貌不錯的男子,為何偏要進宮呢?”
“你和太子……”
“哥哥不必再說了。”崔德音适時的打斷了崔善的詢問,“皇上人中龍鳳,為人和善,容貌也是不輸其他男郎,我自是喜歡的。”
話音剛落,那熟悉的尖銳的破碎聲音便又一次傳入崔德音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