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點绛唇(2)
第17章 點绛唇(2)
“殿下,這好似是去崔府的路?”
簡樸的馬車緩緩行駛在夜色濃濃的街道上。
兩人之間的關系本就尴尬,更何況是在如此逼仄的空間裏獨處。
為了掩人耳目,趙景湛只吩咐手下人随便準備了一輛馬車,長時間使用華麗寬敞的馬車,第一次見到這般逼仄的空間,崔德音有些不适應,上車之後就待在角落,把自己縮成一個小鳥一般,想要盡量不引起趙景湛的注意。
趙景湛微微眯眼,玩味的盯着崔德音帶着期待的神色,而後緩緩一笑,“是。”
馬車內燭火暗淡,男人的眸色仍然清明黑亮,仿佛是永不墜落的星星一般。
明明只是淡淡的一眼,崔德音就不敢直視他。
“前段時間,你不是說想念世子了嗎?趁着這次出宮,便去看看他吧。”
崔德音微微抿唇。
天色還未亮,阿征正是貪睡的年紀,在不知曉她出宮的前提下,怎麽可能沒有休息?
“你不樂意?”趙景湛冷笑,神色不怎麽好看。
看着男人揶揄的目光,崔德音更加斷定了趙景湛正是知道了阿征正在熟睡,自己只能透着窗幔看他一眼,這才早早的把她喚起來。
原本趙景湛是想出宮之後第二日再去的,可最近他發覺自己有了些不該有的心思,于是費盡心力的去捉弄讓自己心神不安的人,這才能讓他打消心底那懦弱且不想承認的可能性。
他真的很想看看,崔德音出宮,但是見不到家人會是什麽模樣。
“沒有,我很感謝陛下。”
知曉崔德音在撒謊,可趙景湛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管這麽多了。
馬車在崔府門前緩緩的停下。
趙景湛下車,回頭望了一眼因為沒有人攙扶而顯得有些緊張的崔德音。
他轉身,沒有理會崔德音,直直的往前走去。
崔德音也置氣一般一手托着自己的裙擺,一手扶着馬車,就要跳下來。
細膩柔軟的腰身突然被一雙大掌環住,崔德音盯着趙景湛頭上的玉冠,微微發愣。
剛剛不是對自己的困境視而不見嗎,現在又是什麽意思?
待到崔德音安穩的站在地面上,在她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趙景湛就已經迅速松開環在崔德音腰部的手。
崔德音面色紅潤,不明的望了趙景湛一眼,腰部那酥酥麻麻的感覺還存在似的。
過分的靠近讓崔德音身上的香氣洩出,連帶着趙景湛身上也沾染上了幾分。
夜風還有些清涼,崔德音摟着雙肩,牙齒有些打顫。
兩人出宮這種極其隐秘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大肆張揚,因此府內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也是不敢前來迎接的,因此崔德音感到冷,也只能是忍着了。
單薄的玉背,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也散發着如玉般瑩潤的光澤。
那無法忽略的白色仿佛在發光一樣,即使是趙景湛移開視線,也無法全部忽略掉。
他不悅的皺眉,脫下身上的披風,直接蓋在少女微微顫抖着的身體上。
崔德音轉身,鬓邊的幾縷頭發被吹的散開,少女好似受傷的小獸一般可憐兮兮。
“你就不會多穿幾件衣裳?”明明是帶着關心的動作,可到了趙景湛的嘴裏就變了味。
“蠢死你算了。”趙景湛惡狠狠。
崔德音緘默不言。
要不是他催得緊,她能忘記嗎?
說到底是他的問題,反倒把過錯全推在自己身上了。
交談之間,兩人已經到了正堂。
梳妝精致的方氏看到多日不見的女兒和太子一起進來,先是心中一驚,而後面上堆起笑容朝趙景湛行禮。
趙景湛淡淡擺手。
崔德音的面容與方氏是不太相似的,更多的像自己的父親,若不是知曉兩人的關系,也許趙景湛會認為兩人沒有血緣關系。
“今日一事,阿音謝謝陛下了。”崔德音款款行禮。
這時,借着搖曳不明的燭火,方氏這才看到了蓋在崔德音身上的黑色披風。
她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這件披風不是自己女兒的。
“母親。”崔德音晃了晃方氏的袖子,不理解母親為何要盯着自己身後看。
方氏愣了愣,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點頭回應女兒。
“那殿下,您……”崔德音咬唇,輕輕道。
趙景湛沒有過多猶豫,走了出去。
崔德音和方氏繞到了屏風後面。
崔德音與母親多日未見,自然是存了好多肺腑之言想同母親訴說,可她還未開口,母親急切的話語就已經傳入她的耳朵。
“音音,你現在和太子殿下,到底是什麽關系?”
明明身上蓋着趙景湛的披風,可在聽到這句話時,崔德音還是感到渾身發涼。
少女眼底那興奮的光慢慢黯淡下去,聲線也平淡了幾分。
“殿下說,會讓我成為東宮的女主人。”
崔德音沒有直說趙景湛要娶她的事情,畢竟誰也無法預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麽。
“那就行。”方氏聽了崔德音的話,這段時間搖晃不定的心這才穩定了下來。
“就算是這段時間殿下對你不如從前那般了,你也應該知足。”方氏沒有注意到女兒的不對勁,還在苦口婆心的勸說,“你是崔家的嫡長女,理應為弟弟妹妹們做出表率,現在二房獨大,你可不能讓我們大房沒落了去。”
“你在宮中安安穩穩的,雖說現在你在備選,可是太子殿下一諾千金,說出來的話定是算數的。”
“你先暫時順着殿下的意思來,等你嫁到東宮,真正成為太子妃,你我母女兩個便不用再受氣了。”
回答方氏的是崔德音無邊的沉默。
崔德音很少有這種時候,從前為了滿足母親對自己的期望,她一直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端莊懂事的女子,争取讓自己的母親面上有光。
可現在。
崔德音忽的就不想做一個懂事的女兒,只想不管不顧的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月色皎潔,将少女的身影越拉越長,映襯的崔德音的面容更加平淡。
“對了,等你嫁到東宮,記得要趁早為太子殿下誕下孩子,這樣才能幫助你站穩腳跟。”
“太子殿下是個正常的男人,免不了要有其他的女人,你需要學的大度一些,不能失了我們崔家的風範才行。”
“孩子最好是一個男孩。”方氏光是想想,便覺得十分滿意,湊到崔德音身邊,壓低聲音說,“一會你離開的時候,我便将我壓箱底的東西送給你,你帶去東宮。”
“若是和殿下有了争執,那就主動放低姿态去哄,男人嘛,沒有一個是不喜歡會哄人的女人的。”
“母親除了這些,難道就沒有旁的話要同女兒說嗎?”少女的聲音堅定有力,還帶着一些難以察覺的疏離。
方氏愣怔半分,“沒有了。”
說完這話,她又立即反應過來,可她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崔德音已經搶在她的前面出聲。
“既然沒有旁的話,女兒還有其他事情,就先行離開了,母親記得保重自己的身體。”崔德音淡淡行禮,頭也不回的離開。
方氏聽聞女兒的一番話,感到心裏空落落的,可她也說不上那是什麽感覺。
她對這個孩子一直是盡心盡力。
即使是她一直忍不住懷疑這個孩子是自己丈夫與其他女人……
可她還是将她拉扯長大了。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孩子。
方氏眼神空洞的盯着門前,思緒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自己丈夫帶着兩個孩子玩耍的局面。
方氏面色不自覺的柔和了下來,可現實是自己的丈夫早已經離去,兩個孩子也在不知不覺中離自己越來越遠。
方氏微微嘆了一口氣。
*
崔德音從正堂出來之後,拒絕了趙景湛說要去同阿征見面的事情。
聽到崔德音主動說不去與最為疼愛的弟弟相見了,趙景湛微微挑眉,也沒有多說什麽。
可不到一會兒,敏銳的男人就發現了身旁人的不對勁。
即使是被自己狠狠的欺負過,少女的脊背也永遠是挺直的,像是一朵永遠不會枯萎,生命力旺盛的花朵一般。
可現在的崔德音将身子斜靠在木板上,沒有墊子的阻擋,每次馬車起伏的時候,便會颠簸一下。
即使是這樣,少女的眼神也空洞無物,仿佛沒有了感覺一般。
原本平時紅潤的唇色也失去了色彩,微微有些發白。
那種熟悉的煩悶感再次湧上心頭,趙景湛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可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他想要看到崔德音這副模樣的,可當他真正見到了,卻又希望少女不是這般。
“崔德音。趙景湛擺正崔德音的身子,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若是想見你的弟弟,一會等他起床了,我們再來一趟崔府便是。”
“殿下。”崔德音沒有回答趙景湛的問題,而是淚眼朦胧的抱住了趙景湛的腰。
“殿下不要講話,讓我抱一會殿下好不好?”崔德音抽噎,“我知道殿下很讨厭我,可即使這樣,殿下也答應我吧,就當是幫助了路邊的小貓小狗。”
“行了,”忍着身體的僵硬,趙景湛不自在的打斷崔德音的講話,“要抱就抱,再說我就把你扔出去。”
男人的腰身雖然精瘦,可是昂揚有力,男人的胸膛更是熱意濃濃。
崔德音本就帶着困意,眼下這種情況,更是忍不住,直接窩在趙景湛的胸膛裏睡了過去。
良久,趙景湛撥弄開崔德音鬓邊的碎發,望着少女如玉般潔白的小臉,指腹微微用力擦去崔德音面頰上的淚水。
趙景湛似在對崔德音說話,又似在喃喃。
“孤可不會對一只小貓小狗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