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探南枝(1)

第19章 探南枝(1)

琥珀色的床幔繡着盛開的海棠,屋內的窗戶原本開着,大雨沖刷着綠意,趙景湛皺眉看向床榻上睫毛顫抖的崔德音,一雙修長白皙的手不帶遲疑的将窗戶關上。

屋內的熏香暖氣越發濃烈,崔德音的臉還泛着不自然的潮紅,少了寒冷的涼風,此時她安适的睡着了。

兩人剛剛雲收雨歇之時,原本湛藍清澈的天空變得陰沉起來,于是兩人急忙駕馬回了院子裏。

雖說出力的是趙景湛,可崔德音卻如同被暴雨摧殘過的海棠花一般,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可即使是這樣,崔德音也沒忘記兩人此行的目的是什麽,還拽着趙景湛繡着金線的黑色衣袖,詢問他何時才教自己箭法

趙景湛帶崔德音出宮的目的本來就不是這些,于是一開始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崔德音,沒有理會崔德音的詢問。

可今日崔德音好似跟他置氣一般,趙景湛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來勁,一直在趙景湛的耳邊一遍遍的詢問,像個小鳥一樣的叽叽喳喳,大有趙景湛不回答她她就一直不停的态勢。

“若是再敢多說一句,”趙景湛面帶冷色,直視前方。

“孤就把剛剛做的事情再做一遍。”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院子中,崔德音因為沒有力氣,趙景湛只得抱着她。

雖然兩人的視線并沒有碰撞,但是崔德音知道趙景湛是言出必行,于是默默地閉住了紅唇,只剩一幅乖巧的模樣。

崔德音身子骨本就嬌弱,這樣一折騰更覺得疲憊了,因此不過半刻的功夫,琥珀色的帳幔之後就傳出了她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一旁的趙景湛長身挺立,面色晦暗的盯着床上安睡的崔德音。

而後,他伸出手,往少女枕頭下摸去。

鋒利而又尖銳的觸感同略帶些粗糙感覺的皮膚相撞,趙景湛了然的笑笑,在不驚醒崔德音的情況下,将匕首掏出。

匕首的柄端鑲嵌着一顆極大的紅色寶石,在屋內燭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趙景湛的眸子也被紅色占滿,細細看去,眼底都帶着濃郁的血色。

崔德音果真還是對自己存着防備的心态。

趙景湛不以為然的把弄着匕首,将匕首對準自己的心髒。

這把匕首還是趙景湛送給崔德音的及笄禮。

那時的少女還不知曉自己會承擔和發生什麽,滿懷歡喜的接受了自己的禮物。

可趙景湛知曉。

崔家在長安出生的每一個孩子,都不會獨善其身。

她們或早或晚,都會被家族的榮光卷進權利和欲望的鬥争之中,無法擺脫。

趙景湛早就用一把匕首告訴過崔德音,他們兩人的人生,早就已經牢牢的綁在了一起。

他們一個死了母親,一個死了父親,當真也是絕配。

趙景湛的初衷,是想用這把匕首告知自己的小青梅,要适當的藏起自己的鋒利,而後再醞釀一分,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再将敵人一擊致命。

可他處心積慮教崔德音這些,可不是為了讓她把匕首對着自己的。

趙景湛細細打量着柄端的那顆紅寶石,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撫摸着,就像崔德音第一次收到這個禮物時一般,帶着些小心翼翼。

天空又陰沉了起來。

烏雲在天空山翻滾着,原本綠意盎然的院子顯得冷清了起來。

雨絲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落在院子裏的青色石板上。

雨滴從屋檐下滾落,在地上堆積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窪。

一身黑衣的男人打着傘,無聲的出現在院子裏。

趙景湛擡眼,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安睡的崔德音,這才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有何事?”趙景湛的聲音少了些冷意,融在雨聲中,多了幾分清澈。

“和殿下想的一樣,我們前些日子只不過是将那徐家小姐請到私獄喝了杯茶,那徐元就已經受不住了。”

“哦?”趙景湛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再次詢問蕭長清,“徐元那個老狐貍做了什麽?”

“徐元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他的女兒寫信。”

“信裏可有提到今年同邊西那批貨物的事情?”趙景湛拔出匕首,雨水濺在上面,倒映出趙景湛無情的眸子。

“這徐元是個老狐貍,但可卻是真真疼愛他唯一的女兒,他在信中只提到了讓自己的女兒不要再惹是生非,并沒有提起那批貨物的事情。”

“他若是真的提起了,那才是個傻子。”趙景湛拿出一方白色手帕,輕輕擦拭着匕首。

“繼續盯緊他們。”趙景湛冷聲,“還有陳家。”

“當年的那些人,孤一個都不會放過。”

蕭長清的視線還停留在那把匕首之上,半響才回應過來。

“主子,陳家最近也有所行動。”

“屬下查到,送入宮中選秀的陳靈兒,雖是嫡女的身份,可是在府中并不受寵。”

“原本她是嫡次女,進宮選秀一事是輪不到她的,可不知為何,陳夫人竟然偏偏讓她進宮。”

蕭長清皺眉,“此事必有蹊跷。”

“就算有何蹊跷,陳家的人,最後都會有一樣的結局。”

趙景湛的聲音陡然狠厲,眸子裏陰郁濃重化不開。

“那就是死。”

“他們兩家當年分別做的事情,孤會一件一件的讨回來。”

“陳家,孤會親自殺了他們所有人。”

“至于徐家,”趙景湛好似想到了什麽,笑容帶了些玩味。

“那可就得拜托孤的青梅了。”

“畢竟,他們可是有血海深仇。”

屋內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蕭長清警覺的看了一眼,卻被趙景湛帶着些打量的眸子所壓迫。

蕭長清瞬間就明白了趙景湛的意思,行禮之後,無聲的消失在了院子裏。

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将男人精致的黑色衣裳打濕。

可趙景湛毫不在意。

他此次離開宮中,就是為了讓徐家和陳家那兩個老狐貍放松警惕。

最近他盯得嚴,只要自己稍稍放松,兩家便會争先恐後的露出馬腳。

想起剛剛屋內的那聲異響。

故事的一切才剛剛開始。

*

“阿音?”陸瑤有些擔憂的望着崔德音,“是最近沒有休息好嗎?”

自從三人之間達成了共識,陸瑤反而對崔德音逼得沒有那麽緊了。

她或許也知道,太子未來會做出一些事情,只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在她的印象裏,崔德音這個孩子永遠都是端莊大氣的,還從未像今天這般在自己面前失态過。

“阿音?”陸瑤耐着性子,又喚了一聲。

崔德音這才反應過來,對着上方的陸瑤行禮,聲音有些沙啞,“最近下了幾場雨,臣女不注意,感染了風寒,還未好全,情皇後娘娘恕罪。”

下方的少女舉止端莊有禮,饒是身為皇後的陸瑤也挑不出什麽差錯。

可是少女面上的愁思不似是假的。

“你外祖母那邊,我一直找人照料着,梅花腦片也是用的上好的。”思慮許久,陸瑤還是猶豫着開口。

“之前我那番話,着實是鬼迷心竅了,崔家與陸家是交好百年的大家,我怎麽會真的停了那梅花腦片?”陸瑤微微嘆氣,“只不過是想讓音音入宮罷了。”

崔德音從小生在宮中,陸瑤的三皇子早逝,說到底對崔德音還是有感情的。

只不過在這淺薄的感情面前,終究還是自己的欲望戰勝了理智罷了。

崔德音恍惚片刻。

她是知道陸瑤十分疼愛自己的,無論是宮中新出了什麽首飾,亦或是尚衣局新到了蘇州的綢緞,陸瑤總是第一個想到她,細聲的詢問自己喜歡哪個。

甚至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陸瑤甚至直接稱“我,”而不是面對衆人時那禮貌而又疏離的“本宮。”

崔德音也曾有一瞬間以為陸瑤是真心對自己好的,可直到她聽見陸瑤身邊的嬷嬷問起兩人的事情,陸瑤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不過是養了一只貓兒罷了。

崔德音從那時便知道,這偌大的深宮之中,終究是沒有一絲真情存在的。

自從那之後,她就兢兢業業的扮演者小貓的角色,逗陸瑤開心。

雖然表面不顯,可陸瑤卻能覺得出來崔德音對自己的疏離。

高傲如她,心裏對這個從小失去父親,母親又待她十分嚴厲的孩子也少了幾分真情。

可這件事情,歸根到底是她逼迫了崔德音,終究是她的不對。

可是在皇家之中,又有幾件事情是對的呢?

不過都是為了自己罷了。

“生病了便要好好喝藥,切記不可像幼時那般,覺得藥哭就偷偷倒掉不喝。”

“回皇後娘娘,”崔德音沉着冷靜,“臣女早已經不是那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了。”

“臣女早已經不懼怕湯藥的苦澀了。”

不顧陸瑤有些僵硬的面色,崔德音淡淡沒有出聲。

那時的自己年幼,總以為喝一碗苦澀的湯藥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

可她錯了。

失去至親,不被人真心以待才是人生最苦澀的事情。

“那便好。”陸瑤保持着自己的得體。

“既然如此,你和太子打算何時要孩子?”陸瑤沒有忘記自己今天叫崔德音來的目的,直截了當開口詢問,反正她知道趙修的手沒有伸的這麽長。

崔德音眼睫一顫,面色羞紅,弱弱,“這還是得看太子殿下。”

崔德音的猶豫,陸瑤便明白了些什麽。

“這件事情阿音不用考慮了,我會再找太子的。”

陸瑤皺眉。

等崔德音款款施禮離開之後,身着華服的陸瑤望着那個琥珀色的身影喃喃。

“不應該,”陸瑤皺眉,“阿音這身段,太子怎麽會……”

好似是想到了什麽,她與身旁的嬷嬷對視。

“不會是不舉吧?”陸瑤口無遮攔,一旁的嬷嬷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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