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收故劍念昔日情
第3章 收故劍念昔日情
蕭衍走到門邊,聽到晏揚塵打開了一間之隔的房間進去,這才走回窗邊,開窗躍上屋頂,來到邊緣向下探,看到草地上一切如新,沒有一絲不該在這裏出現的痕跡。
他冷冷笑了笑,心道薛家可真是養了一群好狗,再沖着下面朗聲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人沒死,叫他自己滾來。”
屋檐下幾條黑影一閃而過,蕭衍眸色漸深,一臉的不甘心,嘴裏碎碎念着罵人,咬牙回到屋裏,用力關上窗。
夜深人靜,燭火熄滅,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紙灰。
若不是姑姑臨走前曾真切地叮囑他:如果薛駱遷與薛家有難,需要他們幫助時,希望他能盡力而為。他才不會遠遠趕到中原來。
若不是薛駱遷的爹娘有恩于姑姑,姑姑又是自己最重要的親人,他甚至懶得去看薛駱遷的信。
他一般不會離開碧落,因與葉笑滄有約在先,他日重逢,必在碧落。
桌上那把劍還在,他看都不看,上床睡覺,就讓它落寞地丢在一旁。
次日一早,晏揚塵發現昨日那柄劍立在他的房門前,像一位友人執意陪伴。他在門口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拿在手中。
樓下大堂傳來動靜,他從樓上看下去,昨日那名喚蕭衍的男子已換下一身夜行衣,買來了早飯,正在下面悠閑地吃。
他剛探出頭,蕭衍便擡起頭,二人剛好對視,對方還是那副厭煩的表情,不情不願地打招呼:“掌櫃的。”
晏揚塵僵住了身體,把劍往身後藏了藏。
昨日才說不要,今日又舍不得不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見了這劍,當真有他鄉遇故交之感。
許久沒有下過北山,第一次住在別處,有諸多不慣,又翻來覆去地想蕭衍的來歷,昨夜幾乎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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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多問題想問蕭衍,卻不知如何開口,他憋了半晌,問道:“蕭公子打算何時離開?”
聽到這句話時,蕭衍正将白米粥一飲而盡,放下碗,示意:“就從這些開始。”也不等晏揚塵下樓,随手拿了塊抹布收拾起桌子。
他瞧着像個富家公子哥,本以為這些活決計是沒做過的,可令晏揚塵沒有想到的是,這人不僅會做,還做得有模有樣。
擦完桌子擦凳子,擦完凳子擦酒缸,還有樓梯、賬臺、柱子,以及房梁,就差房頂了。
時至晌午後,整個大堂已煥然一新,多少有個客棧的樣子了。
期間二人毫無對話,晏揚塵坐在一邊看戲本,本打算等蕭衍一時的性子過去,再打發他走,結果等到了他要去燒午飯。
“不必麻煩……”話音剛落,蕭衍已經出了大堂,踱步往後院去,晏揚塵在原地一陣憋,憋了一會兒,只好追上去:“在下的意思是,蕭公子也累了,不如我們出去吃。”
蕭衍很不高興:“沒錢。”
晏揚塵道:“自然是在下請。”
對方這才停步,睨着他:“散夥飯?”
“若在下說是,蕭公子便不去了?”
蕭衍冷笑:“想換着法子趕我?”
九月裏的天還很濕潤,晏揚塵今日改了主意,反正這人他是趕也趕不走,那便留下好了,于是嘆氣道:“若蕭公子無處可去,今後還請公子多多關照在下。”
他微微躬身朝對面作了一揖,蕭衍似乎愣了一瞬,随即返身往外走:“叫我蕭衍。”
晏揚塵幾步跟上:“昨日相識,怕是不妥。”
蕭衍惡狠狠地咬字:“你實在是迂腐!”
“見笑。”
蕭衍攥緊了雙拳:“趕緊招人。”
“何人?”
“廚子、雜役、賬房、跑堂……難不成這麽大的客棧,這麽多的活,你想讓我一人做?”
說話間二人已經并肩出了大門,對面的大當家朱顏開躺在自家門口,鋪着席子挺屍補鈣,見着他們便嬉皮笑臉:“出門啊,小晏。”
她嘴裏含着晏揚塵那日送的糖,講話本就含含糊糊,又是第一次喊“小晏”,出門的二人雙雙聽成了“蕭衍”,俱是一怔。
晏揚塵問:“二位認識?”
朱顏開側頭瞟了一眼,很快別回去,雙腿抖動得直哆嗦:“不認識。”
蕭衍仍是那副厭煩的神情,又看朱顏開毫不顧及形象地躺在門口,身邊擺滿了各種吃食,多動症似得癫狂不止,眉頭更深:“我從不結識乞丐。”
朱顏開立馬停下了搖搖晃晃的身子,“噌”的一聲站起來,沖蕭衍喊道:“小子!你說誰是乞丐!”
“髒兮兮的,不是乞丐,難道是小賊?”蕭衍冷冷回道。
“嘿!你再多說一句試試?信不信我打得你連你娘都認不出你!”小姑娘說着撸起袖子,嬌小的身軀和水靈的面容,讓這一幕顯得實在是滑稽又不搭。
晏揚塵這時已經明白,方才不過只是一個誤會,一會兒功夫沒插話,這二人都要掐在一起了,日後還如何做街坊鄰居?急忙擋在蕭衍面前,攔住朱顏開:“朱掌櫃,誤會,誤會。”
“什麽誤會!你也聽到了,是他先罵我的!你可得給我作證!不許偏私!”朱顏開氣呼呼的。
“這位是蕭衍蕭公子,是在下昨日……昨日請來的夥計,今後還請朱掌櫃多多關照。”晏揚塵好脾氣地勸,又轉身指着懸壺鑒玉堂的幡旗,與蕭衍道:“蕭公子,這位是懸壺鑒玉堂的大當家,朱顏開朱掌櫃。方才那聲小晏,恐怕是喊在下的。”
蕭衍蹙眉道:“小晏?”再上下打量朱顏開,覺得她最多不過十五六,個子只到自己的胸口,在場中晏揚塵是要比他矮一些的,但朱顏開也只是到晏揚塵的肩膀,雖看得出食量驚人,卻十分瘦小。
于是扯着最嘴角:“沒大沒小。”
朱顏開回敬他一臉鄙夷,惦着腳尖去勾晏揚塵的脖頸:“哼,本姑娘就這樣,我和小晏熟,你想我叫你,我都嫌你不夠格!低點兒!”
晏揚塵有點不适應,但還是應聲努力壓低身體,讓朱顏開勾住。
蕭衍抱臂冷笑一聲,與他們擦身而過。
見人走了,朱顏開便放開晏揚塵:“這人你上哪裏撿的?這麽個狗脾氣?”
晏揚塵笑得含蓄:“緣。”
昨夜蕭衍的到來,打消了他等待中的惴惴不安,帶來了一柄劍。
他沒能認出蕭衍,卻認出了它。
當時蕭衍的氣息微亂,像他們這種習武之人,本來都可瞞過去,可晏揚塵熟知人體穴位和對應症狀,蕭衍撿起燭臺的動作中,喘息略有不适,應是受了些不打緊的小傷,但在腰上,或是臂膀上,所以雖能保持動作,卻仍被呼吸出賣。
他對蕭衍一無所知,也不好多問,可蕭衍給他熟悉的感覺,便是那無處可去的淡然。
朱顏開也不多問,他要代蕭衍道歉,也直說不用不用,沒多大事。小小年紀一身摸爬滾打來的江湖氣息,讓他心生好感,二人告別,蕭衍在轉角處等他。
“朱掌櫃性子直,許多話不必放在心上。”蕭衍還是老樣子,晏揚塵不确定是否在生氣,氣他方才明顯向着朱顏開。
畢竟對方是個姑娘,又比他們小。
蕭衍不答,反問:“在下敢問公子,那小豬姑娘芳齡幾何?”
晏揚塵笑他有意學自己,便知他還不至于這般小氣,也不惱:“妄論姑娘年紀,恐怕不妥。”
“……不稀罕。”
二人行了一段路。
“方才蕭公子說的極是,雖說蕭公子才能卓越,可終究不是三頭六臂。”
蕭衍從鼻子裏勉強應了一聲。
北街是烏塘鎮最小最窄的街道,而烏塘鎮不止東南西北四街,零零碎碎算下來,叫得出名字的都有十數條,叫不出名字的更是多。
他們拐出北街走上一條大路,午時,烏塘鎮許多小販都已暫時休息。
或許是錯覺,晏揚塵總覺得身邊走着蕭衍,猶如兇神惡煞在側,讓行人退避三舍。
對方倒沒什麽反應,一路行行走走,午飯找了距離最近、瞧着還算體面的如意酒館吃。
前腳才邁入門檻,就見有一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頭戴綸巾,手執一只茶杯,站在大堂中間,正繪聲繪色地講述着什麽。
“那越家能幹嗎?自然不能啊!任誰能咽得下這口氣?諸位也曉得,何況是越老爺那人?可對方是薛家,咽不下也得咽啊……”
衆茶客紛紛道是,議論不絕。
“越家這倆姑娘啊,哎喲那長得可是傾國絕色,可惜,命都不好……”
蕭晏二人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剛落座,便聽酒館內衆食客又一齊應和,三言兩語不過都說,越家如何如何不能就這般過去,以越老爺那脾氣怕是要親自砍人,越女攤上這事真是不幸,更多的是議論越女的容顏絕色雲雲。
晏揚塵初來乍到,不習慣中原飯館不設內簾,所有人都要擠在一個大房間中,有些拘束。
北山雖也在中原境內,可在山上,他有整整十二年不曾與旁人同桌吃過飯了,這是他們家的規矩,即便是潑皮猴子葉笑雲,也不得不遵守,用飯時自己去吃。
蕭衍則是慣常的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