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去向懸心已安

第5章 知去向懸心已安

外人想要拜訪的、委托的、看熱鬧的,全部通報分家小厮駐紮地,至于薛家人見不見,抱歉,多半不見。

自然他們不知道的是,薛家人若因私事出門,絕不會招搖,絕不會被人認出,并且不像傳聞中說的,或其家族的習俗那般,他們家是不穿統一衣袍的。

“都沒見過是不?只是聽說薛家如何如何厲害。我那日卻真是見識了,薛家那小子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五,那一戰得有四年了吧?對,當年還只有二十一,雖說這年紀也不算太小,可那場,戰葉笑雲的那場——”

酒館內原本嘈嘈雜雜,聽得此話忽然響起一片抽氣聲。

西南深地破風谷的葉家,家中一共有兄弟姐妹五個,現下除了老二,人都沒了,葉笑雲便是那老二。

“葉笑雲有誰不知?‘笑面蒼雲’有誰不知?自從他和他那位好哥哥同北冥家搞上關系,做的勾當又有誰人不是心知肚明,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人群裏響起一個略帶悲憤的女聲。

坐在靠近門邊的一藍衣女子戴着面紗,怒目而視。

正欲好好講講自己當日所見,是如何震撼的翟秉猛地磕住,回頭去看那女子,難掩尴尬,卻聽到她似乎抽泣了起來,眼中閃動着說不清是憤恨,還是畏懼的光。

像是提及了什麽晦氣的事,酒館內忽然鴉雀無聲,只有蕭衍撥着盤裏的回鍋肉,發出碗碟清脆的聲音。

“唉……”不知是誰的一聲嘆息,打破了寂靜。

翟秉趁勢繼續說道:“那葉笑雲自诩武功高強,誰也不放在眼中,比試時遇上了薛駱遷,四招被看出破綻,七招一劍封喉。薛家不好與葉家撕破臉皮,薛駱遷便饒了他一條狗命,據說可是傷得不輕。”

話音未落,酒館內響徹掌聲,有幾個漢子想喊幾聲活該,被旁邊人拉住狂使眼色,沒過一會兒,掌聲變得稀稀拉拉,最終又恢複寂靜。

晏揚塵本靜靜地聽,此時卻忍不住往翟秉處看,似乎有些着急。

翟秉原本還想詳細講來,卻被眼前的氣氛打壓。

卻說此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年薛家的兒子勝了葉家的兒子,可是驚動整個武林的大事與幸事,可要的不就是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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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已是四年前發生的了,當初中原乃至境外皆有所聞,薛駱遷也是如此聲名鵲起的,可無論多少次,無論經過多久,再聽到葉笑雲吃癟,還是叫人忍不住叫好,道一聲惡有惡報。

可嘆若不是當年事情敗露,身敗名裂,以葉笑雲的資質,媲美薛駱遷,綽綽有餘。

“老翟,說了這麽多,最後這事究竟怎麽了?”

翟秉聞聲回道:“這我就不知了,鐘公子可知?”

一旁被冷落片刻的書生立即正色道:“別的不曉得,不過薛家主的手段一向幹淨利落,若深追究下去,這葉笑雲恐怕是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了。不過……”

“不過什麽?別賣關子!”面對他的是一個粗壯大漢,端一碗酒,扯着嗓子喊。

鐘書生有些嫌惡,轉了轉頭面朝另一邊,繼續說:“不過我二哥告訴我,薛駱遷離開薛家了。”

“啊?被逐出家門了?怎麽沒聽說?”

一石激起千層浪,堂內所有人都看過去,期待他說下去,說說薛駱遷受罰了沒?為何走?如何走的?帶了誰?去做什麽?還有……

晏揚塵将茶杯舉到唇邊,眼前是蕭衍攪得一團糟的回鍋肉,耳邊聽那書生道:“薛駱遷在薛家現下可是個寶,又是武林盟主,誰敢逐他?我哥說他似乎是被家裏派出去做事了。你們也知道,大家族出門都需要報備的,我哥見那本上只寫了‘因公北上’,別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堂內又響起一片唏噓,一衆八卦而欲|求不滿的心思,為神秘的薛家和神秘的薛大公子,而在薛駱遷的光環下,薛家其他同輩似乎根本不足為提。

蕭衍将茶盞推到晏揚塵面前,彼時晏揚塵才看到自己手中的茶杯是空的,他方才是舉了半天空茶杯在唇邊。

沒得談論,酒館內又恢複了往日的窸窣嘈雜,一白發老者方才一直盯着晏揚塵二人,此時忽然起身推門而出。

晏揚塵見蕭衍只起初動了動筷子,後毫無食欲,便問:“蕭公子可吃好了?”

“走。”蕭衍起身,嘴裏嘟嘟囔囔:“這裏的廚子還不如我。”

走出酒館,晏揚塵似乎來了興趣,在回去的路上問道:“蕭公子覺得這家的飯菜如何?”

蕭衍皺着眉徑自往前走。方才聽了好一會兒熱鬧,此時周遭安靜下來覺得甚是舒心,也沒再冷言冷語,淡淡道:“回鍋肉的肉還可以,油卻不行。”

晏揚塵點頭:“放少了?還是多了?”

“剛好。是油的種類不對。”

晏揚塵聽不懂,若是讓他鑒別毒與藥的種類,或是兵器的種類,他倒還有些說辭,這油……他在家中從不曾試過做菜,別說做,他甚至從未進過竈房。

他家中有規矩,做事,心無旁骛,不許三心二意,這種事輪不到他來做。

蕭衍忽然側頭看他。

陽光下,晏揚塵蒼白的皮膚如同瓷器,晶瑩剔透,細微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鼻梁上溫出了薄汗,雙眼正視前路認真思考的模樣,忽然讓人心生趣味,他嘴角翹起倨傲的弧度:“有一種油,做任何菜都能調配出美味佳肴,你不妨猜猜看?”

晏揚塵不恥下問:“不知。還請蕭公子指教。”

“指教倒是可以……”蕭衍欲言又止,裝作頗為難的樣子看着他:“我有什麽好處?”

晏揚塵認真想了一下道:“那……好,今後就由蕭公子來做客棧的廚子。”

蕭衍:“……”

“蕭公子覺得如何?”晏揚塵見他再次欲言又止,以為他真信了自己那句沒有工錢的話,解釋道:“工錢自然是好商量的,在下定不會虧待蕭公子。”

“……不必!”蕭衍垮下臉,心中仔細思考他究竟是緣何淪落到這般境地的,思來想去還是那人的錯,心裏的怨念更甚了,語氣也變了。

晏揚塵卻會錯了意,擺手道:“不可,怎能使喚蕭公子白幹?”

蕭衍驀地停下腳步,猛然回頭,與晏揚塵近距離臉對着臉:“再叫一聲蕭公子,信不信我抽你。”

晏揚塵表示理解:“蕭衍公子。”

蕭衍猛地擡手,作勢要抽,晏揚塵毫無懼色,甚至一臉無辜地直視他。

餘光中,距離他們所站街道不足三米的屋頂上,有幾條人影飄過。蕭衍冷笑道:“你猜猜蕭衍公子敢不敢抽你?”

說完不等晏揚塵回答,轉身繼續走:“今夜我給你做飯。”

“榮幸之至。”

市井略微嘈雜,蕭衍還是聽得一清二楚,越想越覺自個兒窩囊,越想越恨不得提刀殺人,最好能試試宰武林盟主。

轉入北街,周遭的房子不是緊閉着門,就是早已荒廢,整條街開門做生意的只有朱顏開的懸壺鑒玉堂。

這條街也不長,幾乎從轉口便可看到巷尾的顏開客棧,按理說地理位置還算說得過去,不至于這般冷清才是。

朱顏開已收了席子上樓睡覺了,兩個見面便點火的人不碰面倒也清淨。

晏揚塵想,昨日家中沒來人尋他,那便可能是今日,今日不來還有明日,明日過後亦有後日……再仔細一想,若是斤斤計較,怕是日日都不得安寧了。

不如放開去,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有一人在身旁陪伴。

他看得出,蕭衍從昨夜相遇起,心情便差得離譜,性子陰晴不定,心思捉摸不透,難不成是受了刺激?若非如此,他記得應當不是這個性子才對。

蕭衍忽然問他:“知道人油如何煉制嗎?”

人油人油,人身上的油脂。

他一時沒答話,蕭衍便溫言說道:“挑人牲,最好要挑那骨肉均勻的,太瘦,沒油水,榨出汁量不足,色不正;太胖,還不如用豬油。

将人牲放置在鐵質囚籠中,固定四肢,站立。從腳底燒灼,每日喂食喂水,以免人牲死去,活着的人牲,煉出的人油品質會更好,但不能喂太多,一個時辰一次。”

話音一落,二人已站在了客棧大門前,這條路也不過如此長度。

期間蕭衍自顧自地說,并且試圖想象自己所說的畫面,面無表情:“我想想,半個時辰一次就成了。”

突然,一道平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水,小鬥;食,饅頭。吃藥須藥引,人油點燈也是如此。”

蕭衍眉間抽跳,還沒反應過來話是從誰嘴中吐出的,就下意識接話:“……以何為芯?”

“人肉白骨。取法:燒灼至其痛苦死去後,從鐵籠璧上撕下。”接得流暢至極,卻不是晏揚塵所說。

蕭衍往後看:晏揚塵身後站着一位白衣青年,戴着一頂白色高帽,着一身缟素。

晏揚塵也不知從何處學來的衣品,穿得烏鴉一般,倆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臉色皆是慘白,身量又相似瘦弱,猶如一對兒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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