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記婚約陳年舊事
第15章 記婚約陳年舊事
越霜霖似乎安心了,又似乎帶着惋惜與悲傷:“好,公子切莫嫌小女子多嘴,只是,公子與薛姑娘有婚約,此番離開家中,教薛姑娘如何?”
北冥晏點點頭,正待說什麽,一旁的北冥易忽然沖樓上揮手:“駱遷哥!我們在這裏!”
他一驚,吓得擡頭,看見薛駱遷站在窗口,從樓上望他們,因為背對着燭火而又有些距離,瞧不清臉上的神色。
北冥昱扯着三弟的袖子:“小聲些!薛大哥自然瞧得見我們,莫要吵醒越家老伯!”
北冥晏回過頭,迎着越霜霖的說不清的目光,輕聲道:“是該說清楚了。”
第二日一早,越家老伯得知大小姐居然跟着齊白淵偷跑了,痛恨自己昨夜睡得太死,衆人俱是一通勸解,全然無用。
老人家哭得傷心,一直道自己對不住越家,對不住老爺,對不住薛家,北冥晏在一旁手足無措,衆人忙手忙腳連早飯也用不下。
蕭衍的怒氣值都要達頂峰了,就快要到忍無可忍的地步。
薛駱邶苦着臉道:“她不與齊公子一同走,難道還要賴在我們家啊?”
霍慎方道:“老伯,齊公子是個明理的人,又與越姑娘情投意合,與其強留,何不放手?”
越家老伯還待要辯解什麽,葉笑雲端着熱氣騰騰的包子上桌,瞧都沒瞧他一眼,輕描淡寫一句:“差不多得了。”
越家老伯的視線躲開他的身影,抽泣聲果然小了一些。
比起這些,北冥晏更關心的是:“今後老伯與越姑娘打算回家嗎?”越家不能幹了,薛家又不能一再收留老弱婦孺。
薛駱遷看着他,接道:“家中缺一名管家。”
“……也好。”北冥晏吶吶道,看向越家老伯:“老伯,越姑娘,你們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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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什麽時候缺管家了?”薛駱邶拿着包子邊啃邊問,薛天籁端起一碗粥給他灌下:“吃你的飯,不許多嘴。”
“若薛公子不棄,薛家不棄,薛……”越家老伯抹着眼淚一一鳴謝,薛駱遷打斷道:“不棄。”說完便低頭喝粥,眉頭都沒皺一下。
越家老伯愣了愣,讪讪道:“啊,不棄、不棄便好……”
吃過早飯,薛家一衆分家子弟先行回薛家了,帶着越家老伯和越二小姐。
走時越霜霁不住看向葉笑雲,都被葉笑雲或有意或無意地忽視掉了,葉笑雲只管躲在蕭衍身後,揪着蕭衍的衣角不松。
北冥晏覺得很奇怪,以蕭衍的脾氣,怕是近身都要打起來,可蕭衍一個早晨看上去都和和氣氣的,至少表面看得出,的的确确,是在努力強忍了。
他哪裏知道,昨夜葉笑雲糾纏蕭衍,要蕭衍做宵夜吃的時候,不是沒有打過,已經打過了啊!!
可葉笑雲在武功上的造詣與薛駱遷相媲美,一把匕首鬼魅無聲,哪裏能敵得過?
不僅敵不過,還有更可怕的懲罰在後面,蕭衍倒是想打。
昨夜那麽急着想走,也有葉笑雲在的這一層原因,現下走是走不了了。
客棧裏的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薛家的三兄妹、北冥家三兄弟、蕭衍、葉笑雲、霍慎方和昨日來的白青玉、央央。
昨夜北冥昱護送齊白淵二人出城,連夜趕回,此時還在樓上客房睡着。
白青玉與央央在後院幫着蕭衍收拾碗筷,葉笑雲自然跟着。
只有薛駱邶,飯後恐怕也是閑,吊兒郎當地坐在太師椅上,睨着北冥晏:“北冥大公子啊,你和我妹子還有婚約,你是曉得的吧?”
北冥晏心中“咯噔”一聲,北冥易也是一樣,不住看向薛駱遷,心道,來了來了,正事來了!
“曉得。”
“我還以為你忘了。”
“怎會……”
“既然不會,你這又不回北山的,是想怎麽辦?難不成要我妹妹嫁到這客棧做老板娘?”薛駱邶笑着看薛天籁。
他這妹妹的性子最像薛駱遷。因婚約而被薛家破例教授武學,從定下婚約的年紀起,整整十二年了,每日勤于習武,嚴于律己,從不怠惰,就連一向嚴肅、吝啬誇贊的祖母也忍不住贊嘆她。
如今一個姑娘家被人突然說起婚事,還是有外人的場合,依舊淡然,只嗔了兄長一眼,小聲道:“要你多嘴!”
北冥晏連忙搖手道:“不、不可。”
他的本意是不能叫薛姑娘跟着他受苦,可薛駱邶有意打趣他,故意曲解道:“哦?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覺得我妹妹一個練家子的,除了武功什麽都不會,粗魯得很,嫁過來給你添麻煩呗?”
一旁的薛天籁已忍不住想笑了,可薛駱遷就在對面坐着,又笑不得。
“薛公子誤會了。”北冥晏着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他更深的本意是退婚。
這,在昨夜被越霜霖問話時就已然決定好了。
無論從前他有多輝煌,輝煌到薛家的姑娘配他都有些配不起,如今也只是一個廢人,在這裏茍延殘喘罷了,別說他與薛姑娘本就彼此無意,縱然兩情相悅,現在的他什麽都做不到,什麽也給不了。
即便是最簡單的噓寒問暖,他怕是也給不了的。
離開北山的前兩年,他與世隔絕,嚴重時連話都不怎麽講,那件事給他的打擊,讓他變得生意全無,死志不足,只是活着,僅此而已。
他沉默着,薛駱遷靜靜地看着他,抿緊了嘴唇。
薛駱邶還想說什麽,薛駱遷打斷道:“駱邶。”
清冷的聲音似乎喚醒了北冥晏,定了定神,心中鼓起一番勇氣:“薛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畢竟是女兒家,直接說取消婚約,面子上也過不去吧。
誰知薛天籁爽朗地笑了笑,走上前:“北冥公子……我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喊你晏哥哥嗎?”
大約在十五年前,他們見第一面,她就脆生生地喊過他“晏哥哥”,這記憶原本應該深刻,畢竟是要同自己度過一生的女子,可他後來再想起來,對她的印象竟不如對薛駱遷的印象深刻。
他點了點頭,薛天籁便繼續道:“天籁有一件事想求一求晏哥哥。晏哥哥應該知道,各個家族都有自己的規矩,薛家的規矩一向是習武者不傳女,除非天賦異禀。
這樣的人,薛家有遷哥哥便足夠了,天籁并不是,可天籁因與晏哥哥訂了親,自小便能和遷哥哥,還有邶哥哥一同在本家習武,與我年齡相仿的女子都嫁了人,過起了平常的日子。
我不大一樣,我因武學,窺到了女子可以有的不同的一生,仗劍天涯,自由自在。我已不願再如尋常家中的女子般,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一個成親前都見不到面的男子,亦或是我不愛的男子。”
北冥晏聽得愣愣的。
她攏了攏頭發,淡淡微笑:“我知道晏哥哥對我也并非男女之情,恐怕晏哥哥都記不起,薛家還有個名叫天籁的女子了。”
北冥晏搖頭:“我記得。”
“那我很高興。不過,晏哥哥若要此時退婚,我雖不覺有什麽不好,可薛家的長老們,必不會再同意我繼續學武,大約要我待閨嫁人了。若是晏哥哥如今不急着成親,我想求晏哥哥再給我一些時日。”
這番話說得,教北冥晏昨夜想了一晚的說辭全部散去。
從前他于男女之情一事上無意,覺得娶誰不都一樣過一生,可今日倒讓他對薛天籁刮目相見了,她有着寬廣的胸襟與氣度,從容不迫,不卑不亢。
更何況,薛天籁其實不需要他的幫助,如今便是告給家中取消婚約,薛家也只會同意吧。
畢竟,現下的他……既然這樣,該說明白的地方,對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他便點頭應下。
薛駱邶拿眼瞧着自己的堂兄弟,對方還是那種習以為常的老僧入定,屁股好似黏在椅子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與之一起的還有北冥易。
這兩位都是難纏的主,不如讓北冥大公子自己處理去吧。薛駱邶暗自笑。
再略寒暄幾句,他與妹妹也要回家述職。
北冥晏下意識地瞧了一眼坐在稍遠位置的薛駱遷,見人沒有動,也不問,與二人一齊出了門,一直送到小巷子口才停下。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拴着紅繩的翠玉玉牌,遞給薛天籁:“薛姑娘請收下,這是北冥家的牌子,日後若薛老爺問起,你便随意找個由頭,說我在外暫時不能迎親,卻也絕無反悔之意。”
薛天籁看了看兄長,薛駱邶厚顏無恥地接過牌子,拿在眼前仔細看:“喲喲喲,瞧瞧這紋路,瞧瞧這質地,瞧瞧這做工!”他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北冥晏,擠着眼睛笑道:“不愧是江湖上深藏不露的‘富’道人家啊。”
“薛公子說笑了。”
“牌子給我們,你回去咋交代?”
北冥晏強笑道:“我已經不會再回去了。”
“哎不是,我是說你一會兒……”正說着,薛天籁狠狠戳了一下哥哥的脊骨,啐道:“滿嘴胡言……趕緊回家!”
“那我便送到此處了。”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