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碑刻情重人兩散

第85章 碑刻情重人兩散

這是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的是,薛駱遷并不是吃得少,而是早飯總是多備一份。

不過依照薛駱遷的耐性,和其缜密的心思,恐怕是不會說的,日子便也這麽一天天過去。

九月末,顏開客棧門前挂起了燈籠和酒幟,制備了酒水和飯食,放了兩挂鞭炮,請對面朱老板“一家子”吃了個飯,到官府立了名目,就這麽開張了。

中原不似外邦繁文缛節,多爽朗好客,然北冥家往上追溯三代,都是天下第一禮邦之民,遂到每年十月初八,都有開壇祭祖的習俗。

如今有家回不得,北冥晏便早早地準備好了東西,吃過早飯就要到百裏之外的青崇山上祭拜父母。

他們家遠在中原最北之地,他的父母卻偏愛嶺南,跨越整個中原準備定居在此,卻不想最終也長眠于此。

葉笑雲知道北冥家規矩多,什麽喝水要先轉動茶杯,以水沾濕杯口再喝;什麽坐着吃飯的時辰不可超過一刻鐘……

反正阿晏對他講過,他還是北冥翩義的門生,可總是記不住,也經常搗蛋不做。

此次他先給備了馬車,等北冥晏大包小包走出來時,蕭衍不禁對其刮目相看。

青崇山不遠,以北冥晏的輕功來回一趟外加祭祖,天黑之前足夠時間能回來,蕭衍以為不過帶個包袱就能上路。

“阿晏,我本想同你一起去祭拜幹爹幹娘,可是蕭蕭前幾日一不小心吃了我的‘酒不散’,我得留下來看着他……”

每回葉笑雲睜眼說瞎話的時候,蕭衍那雙萬年懶散的眼睛都會睜得極大:他會不曉得什麽東西是藥,随随便便就吃嗎?!啊?!簡直是笑話!!

可葉笑雲回頭瞥了他一眼,對他端正地笑了笑,他便冷哼一聲別過頭,得過且過算了,這日子還得過,不然咋整,離?

總覺得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蕭衍對阿雲,脾氣出奇得好……北冥晏想着,看蕭衍的臉色,覺得還是不要問比較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是問了會給罵個狗血淋頭,道:“無妨。天黑之前我會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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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笑雲還是不放心,眼珠子在眼眶裏直打轉:“哎,我可以不去,那咱家武林盟主呢?叫他陪你一起去啊。”

“假。”蕭衍在一旁小聲嘟囔。

北冥晏呼吸一滞:“這……這是小事,怎麽能勞煩他?”

葉笑雲笑道:“小事?我看他巴不得同去呢~”

“你又是個知道的了。好了阿雲,再耽擱都要晌午了。”北冥晏正要從他身邊繞過去,樓上踱步下來一人。

葉笑雲撤去了身形給人讓路,笑得愈發深沉:“你瞧我說什麽來着?見父母哪裏能是小事……”

這話給北冥晏急得,滿臉通紅:“阿雲!!”

葉笑雲直吐舌頭:“薛駱遷,阿晏可等你好久了,你幹嘛去了?”

“沐浴。”薛駱遷走下來,見門外停着一輛馬車,北冥晏又衣着端莊,問:“去哪裏?”

“青崇山……”

薛駱遷點點頭走出去,坐上車緣牽起了缰繩,葉笑雲推了一把愣愣的北冥晏,在他耳邊道:“這裏是薛家的地盤,叫他帶你去,合乎情理。你若是一直推,反倒顯得你心虛了。”

北冥晏被推上了車,葉笑雲和蕭衍站在門外目送他們離去,啧啧道:“武林盟主做車夫,世間能有幾人是這般的氣派?”

馬車一路行跡平穩,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青崇山腳下,二人在山下尋了個客棧吃飯,飯後收拾東西上山。

葉笑雲給找的馬車不大,北冥晏和一車包袱坐在一起,腿腳都施展不開,又不好意思到外面坐在薛駱遷身邊,就這麽委屈了一路也沒吭聲。

薛駱遷停馬車掀開簾子時,神情一怔,淡漠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情緒。

他是知道蜀國的,卻不知道蜀國祭個祖也需這麽多東西。

委屈北冥晏了。

北冥晏下馬車時腿腳都麻了,下車差點一個趔趄跌下去,幸虧薛駱遷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他的腰才定住身形,而後二人皆是僵住,再同時開口。

“多謝……”

“失禮了。”薛駱遷放開他,探身到車廂裏拿包袱,臉有意無意地避開他,低聲問:“這些都要帶着?”

北冥晏急忙搖頭:“不,那幾個灰色的包袱帶上就行,其餘的是一些衣物,在青崇山腳下接濟窮人用。”

薛駱遷回頭:“接濟?”買新衣服接濟?

不知是否是錯覺,北冥晏總覺得薛駱遷英俊的臉上染着一層淺色,還來不及細看,薛駱遷便又将頭轉過去了,他只當自己是看錯了:“這是我爹娘的囑托,每逢祭拜必做力所能及之事,只當是我們家欠世人的。”

他的聲音到後面愈來愈小,生怕吓到誰一樣,薛駱遷臉上神情頓了頓,拿着他指定的幾個包袱出來:“若要說欠,我倒覺得是世人欠了你們才對。”

這話的意思,是不覺得他們制毒使暗器的招數陰人損德?但薛駱遷只說了這些,他也不好追問。

其餘的東西都放在客棧裏,他們上山時随身帶了三個包袱,都讓薛駱遷背着了,北冥晏不是沒想接手一個,只是薛駱遷掃過他的腿:“方才站都站不穩。”

他想起下馬車時的情景,吶吶住了口。

其實不過是血液流不通,一盞茶的時間便好了,可薛駱遷白衣挺拔的身姿走在眼前,他忽然不想再解釋。

下午,二人終于登了頂,青崇山不高,樹卻極多,且高俊青蔥,路邊野草都長到了腰際,一條大路與無數條小路開拓着上山。

北冥晏随薛駱遷一會兒走大路,一會兒上小道,薛駱遷的腳步不疾,所以一路下來不是很吃力,而且沒過多久便到了。北冥晏忍不住問:“薛公子來過青崇山?”

薛駱遷點點頭:“幾年前來過,此山在嶺南多少有些名氣。”他側着臉對北冥晏說話,脖頸到下颌處彎起一條漂亮的弧線,北冥晏不覺看得心中一跳:“是嗎……”

“嗯。青崇又名萬藏山。”薛駱遷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中原與古蜀稍有不同,仲、暮春之交時是清明節,屆時,附近葬有親人的,都會上山祭拜,平常時候沒什麽人上山。”

薛駱遷是薛家二公子在外的私生子,世人皆傳,因其武學奇才和贏得武林盟主之位才得以在薛家立足,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離世了,母親甚至沒能撐到和父親一起回薛家,這是北冥晏知道的,不知的是:“薛公子的爹娘也……”

薛駱遷似乎知道他要這樣問,沒猶豫:“他們葬在薛家後山。”

正說着,二人已繞到了山頂的側面,視線忽然更加寬廣,一片片綠如茵的草地上,立着一座又一座的墳茔。

十月無人上山,整個墳場看上去空蕩蕩一片,這裏似乎連風都不曾吹過,草木安靜。

“就在後面。”這次換成北冥晏帶路:“我很久沒來了,這些年都是家裏在照看。”卻沒有任何改變,父母的墓碑依舊矗立在靠後的位置,面前擺着一酒盞和三個空酒杯,大概是兩個弟弟臨走前上山來過。

他自小跟在師父身邊長大,祭拜父母在自家的祭壇上,兩年前才知道父母的屍骨遠在嶺南,兩年前第一次來,是在一個深夜,他獨自一人。

薛駱遷站在他後面靜靜地看着,他從包袱中拿出食盒,裏面卻大多是酒:“我爹娘平生最愛喝酒,娘比爹還能喝,千杯不醉。”

又拿出一本家譜來,放在墓碑前,還有三尊排位,上面分別寫着:北冥卻岚、北冥念和蘇行岳。

北冥家的規矩,女子招上門女婿,子女随母姓。

那這蘇行岳便是北冥晏的父親了。

最後是一尊白玉像,像上是一個女子,薛駱遷不知是誰,只聽北冥晏道:“這是古蜀傳說中的神女,名叫天月女。”而後回頭帶着歉意看了看薛駱遷:“我們……都信這個……”

薛駱遷搖搖頭,也蹲在墓碑前擺放物品,他不經常來這裏,卻也不是沒來過,可那些時候他都不知道,北冥晏的爹娘就長眠在此。

再者說,即便他知道,又有何用?祭拜的話,又以何身份?想到這裏他不禁去看北冥晏。

北冥晏眼眶是紅的,只是沒有哭,又見那雙手不能重重彎曲,薛駱遷更懊悔不已,心中不知多少次責怪自己的大意。

他不怕北冥晏深受打擊,悲傷不已,他只是怕北冥晏回不來,怕自己無能為力。

“生時結侶,死後共冢。若情深義重,便了無遺憾。”說這話時,他想的是自己的父母。

他們不如北冥晏的爹娘一般同生共死,遺憾生離死別的那幾年,他親眼見證自己的爹,平日裏的風流少公子,變得蒼老頹廢,最終死後也分隔兩地。

方才他說他的爹娘葬在薛家後山,那只是他爹和他偷偷為母親立的牌子,薛家祠堂裏供奉的牌子上,至今都沒有娘的名字,她死在外面,去世後魂魄也游蕩在外,與父親一家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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