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不信我

第42章 他不信我

怪不得正義總是光明的,而黑暗永遠象征邪惡。昏暗的環境下,确實更能叫人放低道德标準,輕易地摒棄一些現代文明。

就像現在。別說七年前,就是七天前我也沒想過自己能做這種事。

摩川不敢再動:“柏胤,你先放開我。”

我:“可我害怕。”

場面一度陷入僵局,一時誰也沒再說話。

片刻後,摩川先忍不住:“那你別抱我的腰,這樣我不好走路。”

盡管不舍,但我深知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見好就收,還是松開了對他的桎梏。

摩川調整了下自己被扯亂的衣襟,回身看向我,一臉被非禮後的煩躁。

“你在這等着,我去拿手電筒。”他說完就要走,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胳膊。

“等等!”手往下滑,攥住他袖子一角,我作出惶恐的模樣,“我和你一起去,這裏太黑了,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靜了靜,沒有拽回袖子,也沒有說任何話,就這麽“牽”着我往他那屋走去。

從抽屜裏翻出強光手電,摩川打開開關,瞬間,整個屋子都亮堂了。

“這東西挺厲害啊。”城市裏很少用到這樣的手電,我贊嘆着,剛想拿過來研究研究,猛地想起自己“人設”,又趕緊縮回摩川的身後。

下一秒,那手電便被送到了我面前。

我看了看手電,又去看摩川,謹慎地沒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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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給我了?”

“有了這個就不暗了,你拿着自己回去吧。”摩川說着又把手電往我方向遞了遞。

“……”

我一下按住自己的肋骨,發出各種奇怪的痛吟:“哎呦,剛剛你可能把我撞傷了,嘶我現在痛得直不起腰,自己走不了。”

我微微彎下腰,另一只手仍不忘攥緊摩川的袖子。

他收回手電,看了我片刻,道:“那你在這等着,我叫人送你去醫院。”

眼看他就要去打電話,我咬了咬牙,隔着衣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扯回來:“倒也沒有那麽嚴重,你攙着我,送我回去就行。”

“送你回去?”他視線落在我抓着他的那只手上,嘴上雖然是疑問句,可身體卻沒有拒絕的跡象。

“不然……”我舔了舔上颚,輕聲建議,“我不回去也行。”

他一個眼刀射過來,危險異常,大有我再胡言亂語就要将我亂棍趕出神廟的架勢。

我忙笑道:“我開玩笑的。”

鎖了殿門,最終,摩川還是選擇親自送我回研究院。

棚葛晚上本來就沒什麽燈光,碰上停電就越加暗了,所幸摩川的強光手電跟小型探照燈似的,往下一照,整個長階都亮了,足足能照出去幾百米。

這樣強勁的燈光下,我實在說不出怕黑的話,只能将話題引向別處。

“之前說要送你的‘神之羽’,你都不好奇我為什麽說不送就不送了嗎?”瞥一眼他胸口的串珠,又是那條青玉的,他好像很喜歡,看他戴過好幾次了。

要是“神之羽”還在,這會兒就應該是它戴在摩川的身上了。

“那是你的東西,你有權送給任何人,也有權不送。”摩川看着腳下,并沒有對這個話題有過多的反應。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以前我覺得他不喜歡我了,或者沒那麽喜歡我了,所以對我送的東西也不放在心上,現在我确定他在乎我在乎到連言官的身份都能暫時忘卻,那這件事唯一解釋就是——他不認為“神之羽”是我專門為他設計的,只以為它是我随手送他的一個小玩意兒。

“我沒有想送給別人,我就是想送給你。它被我的前經紀人私自賣了,賣給了一位富商的女兒。為了這件事,我跟她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她帶走了大半個工作室的人,還讓我支付了一大筆回購股份的錢。”頓了頓,我稍稍賣了下慘,“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皇家藍的藍寶石沒有了,絕地武士尖晶石沒有了,金綠貓眼也沒有了,我的寶石櫃現在空空蕩蕩,比二錢吃飯的碗都要幹淨。

哦,不對,還是有剩下的,那顆五十克拉的紅尖晶,我最後也沒舍得賣它。

手電默默照着前路,摩川用一種頗為嫌棄的語氣道:“你們夏人,竟然連自己人都坑?”

他盡管受了許多年夏人的文化熏陶,但到底都是在象牙塔裏,沒有出過社會。成為頻伽後,見識的黑暗也多為落後帶來的愚昧,真正人性裏的卑劣與涼薄,以他的身份接觸不到,這裏也沒有。

“可不是嗎,專門背刺自己人。”我繼續賣慘,“我跟她在國外就認識了,這麽多年交情,我拿她當朋友,她拿我當傻子。”

他若有所思,過了會兒才道:“你還年輕,錢總能賺回來。”

“但‘神之羽’沒了,要不回來了,就算要回來,也已經配不上你了。”

給他的,就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被人戴過了,哪怕是我的心愛之作,也不再适合他。

摩川置若罔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仿佛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直到我叫了兩聲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

“你剛剛說什麽?”

我并不在意他的走神,笑笑道:“我說,反正先記我賬上,只要我活着,總會有新的作品,以後再補給你。”

他停下腳步,無聲注視我半晌,開口道:“倘若初文失蹤,我也會那麽做,你不用覺得好像欠了我什麽。”

我一怔:“我……”

他掃了眼我的胸腹部,收回攙扶着我的手,兀自往下行去:“你應該能自己走吧。”

被強光手電照到的地方一片光明,而照不到的地方則越來越暗。在叫黑暗吞噬前,我快走幾步趕上摩川,急切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明白了,再也不會退縮和迷茫,你不信我嗎?”

摩川沒有作答,而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不信我。

此後無論我與他說什麽,他都聽而不答,仿佛是将我屏蔽了。

等到了研究院門外,他才再次開口:“到了,你進去吧。”

他轉身欲走,我遲疑了下,最終還是上前拉住了他的手。這次沒有隔着袖子,而是直接抓上了他空着的那只手。

“我知道,一下子讓你相信我很難,但沒關系,日子還長,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拇指摩挲着掌心下的手背,摩川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手上每根指骨都僵硬繃緊了,宛如一只掉進過獵人陷阱後,再也無法輕易相信人類的野生動物。

“誰呀?”忽然,樓上傳來開門聲,嚴初文被強光手電卓越的穿透力給照出來了。

摩川趁此機會抽回了自己的手,甚至都忘了要跟嚴初文打招呼,背影帶着點倉皇的意味,快步往神廟而去。

“沒事,是我回來了。”我擡手朝二樓的嚴初文示意。

收回目光,我推門進去。

就像同摩川所說,日子還長,我本來就沒想過這麽簡單就能撬成山君的牆角,這才第一天,再接再厲吧。

之後的幾天,我每天都會去神廟找點事做,問一下蘭花的養殖秘訣,或者随便一本佛經裏的随便一句話是什麽意思,甚至,還會問黎央和賀南鳶兩個小孩的喜好。

我想着,自己以後怎麽都是要跟摩川在一起的,那這兩個孩子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兒子跟外甥,多關心關心也是應該。暑假快到了,我如果能快速獲取他們的認同,他們說不準也能在摩川面前替我多說些好話。

“黎央和恰骨?”摩川停下筆,詫異地擡頭看了我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麽?”

“好奇。”

我每天都來,他雖然沒個好臉色,卻也從來不會趕我走。由此我推斷出,盡管嘴上不說,但他心底還是願意給我機會,讓我證明自己的。

“黎央乖巧,現在正是最愛玩樂的年紀,小男孩會喜歡的,他都喜歡。恰骨……”摩川古怪地頓了頓,“你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我一挑眉:“為什麽?”

摩川下筆有力,筆鋒流暢:“他讨厭夏人,特別是像你這樣的……海城花花公子。”

末尾那六個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吐字格外寒涼。

我早有為自己正身的想法,趁這次機會正好與摩川說道說道:“不是,你這完全就是偏見,我最多也就是海城公子哥,哪裏算得上‘花’?你們層祿族談過兩個以上對象的難道都是厝岩崧花花公子嗎?而且……”花花公子快三十歲的人了到現在還是個處男這說的過去嗎?

“嗯?”摩川沒等到下文,輕輕擡眼。

“……沒什麽。”我臉有些熱,終究說不出口這麽丢臉的話,看向一邊,“反正我一點都不花。”

殿內靜了一瞬,微風拂過,鼻端萦繞縷縷墨香,我深深吸了口氣,心緒是這幾個月來少有的平和愉悅。

就這樣一直陪着他,似乎也不錯……

我才這樣想,殿外就傳來涅鵬粗犷的大嗓門:“頻伽!”

摩川筆一抖,在宣紙上劃出老長一道墨痕。擱下筆,他拿起那紙快要寫好的經文細細觀看,然後面無表情地一點點在掌心裏揉爛。

“什麽事?”扔掉廢紙,他臉上也挂上了溫和的微笑。

涅鵬猛地剎住腳步:“喲,小老弟也在呢。”他跟我打過招呼,朝摩川微微躬身道,“左昌村的村長在外面等您呢,想讓您幫着去看看他們那兒的葡萄。”

“等等,我換身衣服。”摩川起身往屋裏走去。

“葡萄?”我見摩川起身,便也跟着起身。

“釀葡萄酒的葡萄。”涅鵬道。

之前聽嚴初文說過,厝岩崧的其中一項經濟作物好像就有葡萄。

“頻伽還給葡萄賜福呢?”也不怪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實在是摩川最常做的事就是給厝岩崧的萬物賜福了。

“不是。”涅鵬笑了,“是技術指導,病蟲害防治、科學施藥、枝條修剪這些。頻伽專業得很,連我們厝岩崧經濟作物包保組的組長都豎大拇指的。”

原來是技術指導,怪不得他大學那會兒要選修《植物致富經》,原來是想着學以致用呢。

我指指自己:“我能跟着一起去嗎?”

涅鵬想也不想,一口答應下來:“行啊,這有啥不行的。”

他攬着我的肩,帶我認識了門外的左昌村村長雷朗,還囑咐對方開車開慢點,說我就是那個在雪山上失蹤的夏人,肋骨斷了還沒好全呢。

雷朗熱情地握了握我的手:“幸會幸會,聽過你的大名。”

“您好您好。”我笑得尴尬。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該不會整個厝岩崧都知道我了吧?

摩川沒多會兒就出來了,他那身言官服太隆重也太繁重,他直接進屋換了身夏人的打扮。黑色低領薄針織,灰呢褲子配短靴,是輕便又不怕髒的穿着。

左昌離棚葛二十多公裏,不算遠,但山路迂回蜿蜒,雷朗開得慢,足足開了一個小時才到。我後半程基本是昏睡着的,到了地方摩川将我晃醒,我腦袋還是懵的,迷迷糊糊下了地,沒等看清眼前的風景,就被個什麽東西猛地捶過來,後背直接抵到車上,肩膀隐隐作痛。

“哥,你怎麽也來了?”昆宏屠捏着拳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我揉着肩膀,感覺自己肋骨連帶着都疼起來:“你小子……是不是忘了我還是個傷患?”

他好像真的忘了,臉一變,忙替我揉肩:“對不起啊哥,我真給忘了,你沒事吧?”

“沒事……”我拍開他的手,正想問他怎麽在這兒,身後突然響起敲玻璃的聲音。

我往後一看,摩川在車裏冷冷指了指門把的位置,無聲做了兩個字的口型。

“讓開。”

我下意識往旁邊讓開,再看車的另一邊,原來是被牆擋住了。

車門被大力推開,摩川跨着長腿步下車,關上車門時,我好像看到整輛車都晃了晃。

他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給我,掠過我和昆宏屠,朝迎上來的衆人客套性地寒暄了幾句,随後便一起進了葡萄園。

“頻伽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昆宏屠望着摩川背影憂心道。

我沒好氣地推開他:“你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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