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即便到了星際, 對于生存和死亡的命題依舊能夠引發人類的思考。說到死亡，就不得不提到死後的世界。人們至今尚未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麽模樣，鬼魂和幽靈等等都是人類想象出來的産物, 以此寄托自己的思念。

在陶小妖原來所在的世界, 有人有妖, 卻沒有鬼。無論是人還是妖，死了之後就不能再存在或者出現在人間。

就像渡劫成功之後就直接飛升上界, 無法回到人間。

這倒是有點像星際所說的二次元和三次元，兩個世界存在于不同維度。

但關于鬼魂，只要凡人對于死後世界存在想象, 這個說法就永遠不會消失。

當陶小妖提出這個說法的時候，左牧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怎麽也不可能喜歡上鬼魂，那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不錯！”陳導只是愣了一下, 立刻反應過來, 拍手叫好，“這兩者也有相似之處。人工智能在這首歌裏只是一個符號，代表着人類的感情寄托。當今時代, 豐富的物質能夠滿足現代人方方面面的需求, 但人類的情感卻始終無法填滿。他們為什麽會喜歡上人工智能？因為他們能夠從中獲得他們所需要的情緒價值。這是人類單方面的，一廂情願的喜歡。

“人工智能無法回應人類，人類深知人工智能沒有情感, 它們的回複, 它們的一舉一動都并沒有情感, 它們的一切都只是人類所賦予的, 唯一的價值也是因為人類的存在而存在。就像鬼魂一樣, 如果沒有人類的想象, 它們根本就不存在。”

左牧聽到陳導的分析，眼裏閃爍着光芒，他一開始跟公司提出讓陳導來拍攝，只是看中了陳導拍攝的前一部片子，也是類似的題材，并沒有想過這位導演能夠如此精準地解析自己寫歌時想要表達的內容，但沒想到陳導他是懂的，他明白自己想的是什麽！

這首歌前調輕松愉快，講述的是人類喜歡上一個不存在于現實世界的産物，喜歡是一種甜蜜的情緒，但是同時也是悲傷的，因為他深知他們之間存在的不只是物理意義上的距離，他們不僅永遠都無法見面觸碰，甚至也得不到對方回應的愛。

陶小妖看見小窗裏的左牧，他的情緒轉換得很快，在陳導說出自己的分析之後，表情一下子就變了，也不再擺着一張臭臉，眼裏迸發出光采。

她喜歡認真對待作品的人。

“我對人工智能并不了解。”陶小妖實話實說，她接觸人工智能也就是這些天的事情，倒是原主的記憶對它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又在左牧生氣之前，繼續說，“不過對于虛無缥缈的符號，我倒是能夠說上一二，畢竟它與我的專業有所關聯。幹我們這一行的，就是把客人的要求落實。”

左牧做了兩個深呼吸，順了順氣，不然他遲早會被這個桃小夭氣死。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他們在面試桃小夭這個捏臉師，現在反倒是成了桃小夭面試他們？最後的話語權基本上都在桃小夭的手裏，甚至還定下了她交初稿的時間。

陶小妖舍不得實驗室的設備，一想到自己回到帝國首都星就要上排得滿滿當當的課程，她便更加賣力投入捏臉事業了。

對于她而言，畫皮和這個世界的捏臉，都是陶小妖的專長，也是她的興趣，幾乎貫穿了她整個妖生。

還有一天就要抵達帝國首都星了，陶小妖改了幾稿，還是不太滿意，也沒有向樂娛經紀那邊提交。

“陶女士，吃飯時間到了。”這段時間，陶小妖的作息時間和飲食都不太規律，一開始拾玖也不會提醒，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它就會在規定時間适時出現，圍着陶小妖轉，引起她的注意。

陶小妖放下手裏的刀筆，對它豎起食指，“知道了知道了，煩人呢。”

拾玖的電子屏幕上出現一個顏文字：TAT

陶小妖撲哧一笑，突然想起某位內心戲豐富的人。

她從口袋裏拿出那張黑卡，放在桌子上。她都差點忘記了，自己沒還卡。

“國王陛下現在有空嗎？”陶小妖問它。

“申請權限中……”不到一分鐘，拾玖的電子屏幕又換成了星船的地圖，用亮色的三角形标注國王所在的位置，正在移動中。

陶小妖沒注意到它的電子屏幕，還在查看投影在實驗室正中間的初稿作品，操控光腦上的屏幕，讓它前後左右旋轉。

雖然是初稿，但它的完成度很高，這個系統不僅能捏臉，還可以制作各種服飾，整個投影在儀器中央的建模栩栩如生，飄浮在空中，服飾也模拟動作，随風晃動，好像活人。

陶小妖有這個自信，就算把這個作品交給他們，他們也挑不出什麽錯誤，可是她自己不滿意。

她擡起手，在光腦屏幕上輕觸“Delete”鍵。

“唉……”陶小妖嘆息了一聲。

實驗室的光閃爍了一下，變換成了正常的白熾燈燈光。

連接實驗室的光腦自動彈出一個窗口。

“申請進入實驗室。”

這還是陶小妖頭次看到這個界面，畢竟這些天也沒有人過來找她，甚至有意繞開她實驗室所在的位置，看起來是為了不打擾她，但實行起來卻像是在排擠她。

窗口彈出的同時，實驗室的白色大門變成了透明玻璃狀，可以看見站在門口的國王。

陶小妖吓了一跳，還以為他也能看到實驗室裏的自己，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衣服的褶皺，正要走近他，卻發現國王點開光腦，不知道在操作什麽，但好像并沒有發現她的樣子。

咦？陶小妖展開手臂，在玻璃門的這邊對國王揮了揮手。

對方毫無反應。

看不見她？陶小妖捏着長裙的邊緣，在國王面前轉了個圈，然後誇張地模仿大猩猩走路的樣子，大搖大擺的。

對方依舊毫無反應。

“國~王~陛~下……”陶小妖用手背擋着唇，小聲地喚他。

對方若有所感，擡起頭，但視線沒有焦點，正要舉手再申請一次。

陶小妖含着笑意，湊近旁邊的儀器，讓它掃自己的虹膜，幫外面的國王陛下開了門。

她直起腰的時候，實驗室的門剛好打開，往右邊縮起。

國王擡起的手正要落下，食指劃過陶小妖的鼻尖。

兩人都怔了怔。

陶小妖仰頭對上國王的眼睛，她眼裏的笑意還沒散去，撞進那雙深邃眼眸裏，看見他眼裏的詫異。

國王沒想到她就站在門後，指背觸碰到她的地方如同被火灼燒燙傷一樣，迅速收了回來，攥緊成拳。

“哈哈哈，國王陛下，您怎麽來了？”陶小妖很快反應過來，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

可不能暴露自己剛剛幹了些什麽傻事。

國王蜷起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一聲，“拾玖剛剛申請我的位置權限。你找我？”

陶小妖回頭看向無辜的黑白機器人，它在原地打轉，看起來傻乎乎的。

呵呵，這就是人工智能嗎？

“喔……”如果這個時候說沒有找他，但是她又向拾玖問起他的位置，那也太奇怪了吧？陶小妖自然地讓開身後的位置，打起了腹稿。

國王以為她有話要單獨跟他說，便走進實驗室。

實驗室大門自動關上，變回了原來不透明的樣子。

陶小妖看到放在桌面上的黑卡，回想起自己剛剛是為什麽要找他了，不過這本該是她去找他才對。

“這張卡，謝謝您的員工福利。”陶小妖連忙把卡拿起來，遞到國王的面前。

國王垂眸，看向她遞來的黑卡，目光在卡面上頓了頓。

腦海裏閃過數個念頭，理智告訴他應該收回來，但情感上卻不明不白地希望她留着。

為什麽？國王還沒想明白，但是他應該聽理智的話，于是接過了卡。

“還有什麽事嗎？”國王又問。

他并沒有發覺，自己的語氣裏帶着一點期待。

陶小妖原本想說就這件事，但是為了這件本該是她去找人道謝的小事，就讓人跑了一趟，她好像說不出口。

“是這樣的，我正在給一位客戶捏臉。初稿一直定不下來。”陶小妖切換話題，本以為國王不會有耐心聽她說這些，況且他應該很忙吧，她随便說說，他随便聽聽，然後找個理由蒙混過去就算了。

國王點點頭，認真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下文。

陶小妖走到光腦前面，點開她的記事本，跟國王講述她原本想做的初稿作品。

“在這個故事裏，現代人愛上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是沒有情感的，它的情感應該是人類的一種投射，所以它的形象在我看來，應該符合人類想象中的大衆情人。”

國王的目光從她的記事本轉移到她的身上，皺了皺眉，“大衆情人？”

“是的，就是人見人愛的大衆情人。”陶小妖沒有發現他的目光，切換到了另外一個界面，上面是她先前做的幾個初稿雛形，不過都是半成品，遠沒有剛剛被她删除掉的那個模型完成度高，而被她删掉的模型也不止那一個。

國王坐在工作臺旁邊，手邊就是陶小妖常用的工具，他小心地避開那些工具，沒有弄亂它們的位置。

陶小妖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她的工作臺一向這麽亂，雖然工具都能找得到，但并不是一個合适接待別人的地方，于是走過去，收起胡亂擺放的刀和筆。

國王看着她收拾東西的動作，視線落在那些鋒利的刀筆上，皺了皺眉頭，伸手握住了陶小妖的手腕。

“不用收拾，我等下就走了。”看來他還是打擾到她了。

陶小妖松了一口氣。

國王站起身，凝視眼前的人，說：“不一定是大衆情人。”

陶小妖疑惑地看着他。

“只要讓那個人喜歡就行了。”他說。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國王的聲音清晰地傳到陶小妖的耳朵裏，無論是語氣還是聲線，都和她印象中的閣主一模一樣，他似乎沒想過要隐瞞她。

陶小妖的腦子好像被一陣清風拂過，頓時清明了許多。

國王松開握着陶小妖的手，視線掃過還在打轉個不停的拾玖，提醒她：“記得吃飯。”

然後轉身離開。

陶小妖低頭看向自己被他攥住手腕的地方，模仿他剛剛的動作。

明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為什麽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好像特別有道理的樣子？

陶小妖振作起來，跟打了雞血一樣，點開光腦的屏幕，把原先的初稿雛形全部删掉，然後循環播放左牧從出道以來的所有歌曲。

只要他喜歡就行了。

左牧從出道以來沒有過什麽緋聞，就連跟桃小夭開會時描述自己喜歡的，也是籠統的“萬千美好于一身”，恐怕也沒談過戀愛。非要找他所喜歡的人的原型，那就去他的作品裏面找吧。

每一個創作者，都會喜歡自己的作品。

如果沒有愛，創作出來的作品是沒有骨架的。

作品也是作者理念的投射。

左牧看起來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但他從出道到爆紅，也并非一帆風順，特別是他這個脾氣，喜歡他的人越多，讨厭他甚至憎惡他的人也越多。

他的作品，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鋒利和咄咄逼人。

與之相反，他的作品溫柔且有力量。

代表着一類像他這樣的人，難以和這個世界融合，便與自己和解。

這回，陶小妖做的初稿非常順利，幾乎是一氣呵成，都不需要檢查，直接發給了樂娛經紀。

正巧左牧今天也到公司開會，聽經紀人說桃小夭那邊交稿了，陳導非常滿意，已經将模型放到做好的場景裏進行初步拍攝了。

左牧跟着經紀人去公司演藝大樓的時候，心想，他倒要看看，這個脾氣比他還大的捏臉師有什麽能耐……

當左牧走進拍攝場地，第一眼看到“她”，他甚至忘記了呼吸，呆呆地傻站在原地，除了眼裏那人之外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唯一的色彩和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像是做夢一樣。

作者有話說：

雖然很晚了，但也要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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