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淅淅瀝瀝的雨聲被一扇玻璃門隔絕, 昏暗的天色與咖啡店內的暖黃燈光形成鮮明的對比。

玻璃櫥窗倒映着手舉透明雨傘的年輕男生的影子，他很清瘦，寬大的黑色夾克穿在他的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腳上踩着一雙被雨水打得半濕的板鞋。他單手插在口袋裏, 握着傘柄的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金屬戒指, 時不時閃爍着藍光。

他的臉上貼着一個和他這身風格完全不搭的草莓創可貼，耳朵裏塞着一個微型的耳機, 他的目光鎖定在店內的女店員身上，每當耳機裏傳來聲音，他右手的戒指就會閃爍藍光。

女店員和他同齡, 綁着丸子頭，戴着咖色口罩, 像個高中生，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 極有親和力。她收拾桌面上客人喝完留下的杯碟時非常利落熟練, 一個盤子上端着五六個咖啡碟子都還是穩穩當當的。

“小何，你過來一下。”店長示意她到後廚來。

年輕男生的目光收回視線，垂下眼眸, 從耳機裏傳來她和店長的對話。

店長：“有客人投訴你的服務态度不好, 把他的光腦打濕了。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怎麽回事？”

小何：“對不起，店長。昨天弟弟生病了, 我照顧了他一晚上, 沒睡好。”

年輕男生嗤笑了一聲。

呸。明明是她肝游戲肝了通宵。

店長：“行吧, 我平時見你做事也挺麻利的, 不會犯這種小錯誤。能在我們藍星找到我這種時薪10塊的兼職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要好好珍惜。”

小何：“好的！店長, 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年輕男生翻了個白眼，明明幹完今天就要走了。

小何從後廚走出來，去前臺掃碼打了卡，進賬100藍星幣。

她看到站在門口的年輕男生，高興地彎了彎眼睛，不過她還是先跟前臺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去和咖啡師聊了兩句，跟她說話的人都是一臉笑容。

她推開門離開的時候，年輕男生還聽見前臺還跟她約了周末去逛街。

小何鑽進年輕男生的透明雨傘下，随手從圍裙口袋裏拿出用紙袋裝着的曲奇餅幹，“我從後廚偷的，新鮮出爐，還熱着呢。要嗎？”

年輕男生擡頭看了一眼前面的監控攝像頭，插在口袋裏的手動了動手指頭，攝像頭自己就移開了。

小何将曲奇餅幹掰開，把藏在裏面的微型芯片取了出來。

“呀，還真是跟蹤芯片。可惜了，動手術的醫生死得太早，不然還能多套套話。”

兩人走過攝像頭後，攝像頭又恢複了原位。

“走快點。”年輕男生按住耳機的位置，聽到咖啡店內的動靜，緊皺着眉頭。

小何将微型芯片和腰間的咖啡店圍裙一起裹了起來，然後随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她取下綁着丸子頭的發圈，戴到手腕上，伸手到傘外，接了一點雨水，往自己的頭發上抹了一把，原本黑色的發色一下子就褪成了銀白色。

“哎呀，如果98在就好了，有她的技術，我戴個面具不就能融入人群了？”小何忍不住道。

在他們身後，沒有拿到交易物品的兩個男人沖出咖啡店，環顧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身影。

但他們的運氣不好，這兩個男人朝着他們這個方向追了過來。

小何一把挽住了年輕男生的手臂，對着他沒有戴耳機的耳朵，小聲說：“聯邦警察，也在調查當年的事情。好在我們先截住了芯片，不然98的身份就要暴露啦。”

年輕男生用食指推開她的腦袋，“98在帝國。”

小何從前面的反光玻璃看到那兩個男人越追越近了，腳步加快。

“隐星！你怎麽不早說？！”她忍不住叫他的大名。

“今早，帝國軍事大學新生開學。”他們查陶小妖查到她賣了舊房子，買了新別墅，去到新別墅卻發現人去樓空，調查過後才知道她被星際警察局帶走了。

隐星入侵了星際警察局的系統，但沒有找到關于陶小妖的信息，可能被做成了紙質記錄留檔。這就不是他能查到的了。

再之後，就沒有她的消息了。直到今早，隐星的系統給他發出提示，帝國軍事大學開學首日，媒體對開學典禮進行了轉播，其中鏡頭掃到了一張和陶小妖極像的臉。

小何倒也可以在網上直接聯系“桃小夭”這個ID，但現在她還不知道陶小妖對造神計劃了解到什麽程度，況且有些事情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如果陶小妖和他們不是一類人，反而會給自己和隐星帶來危險。

“喂！”身後的聯邦男人還是截停了他們兩人。

小何轉過身，看到他兇神惡煞的樣子，剛剛還是一臉親和笑容，現在突然變臉，眼裏帶着驚恐和害怕，躲在了隐星的身後。

隐星就是個戰五渣，給他一臺光腦，能在網絡世界稱王，可是在現實裏，他手無縛雞之力，還不如小何呢。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把身後的小何撞了出來。

小何瞪圓了眼睛，對着隐星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又不敢跟聯邦男人有視線接觸，顫抖着聲音問：“你、你們有什麽事？”

連聲線都換了。

聯邦男人沒認出換了發色的小何，只覺得她的身形有點眼熟，但她的氣質和咖啡店裏的自信青春女高中生完全不同，唯唯諾諾，縮在她的“男友”身後，而她的男友更窩囊了，兩人都是一副怕麻煩的樣子。

“沒事。”他想自己應該是認錯了，看到前面的同伴也抓住了一個女生問話，便放過他們倆，追上自己的同伴。

小何收回視線，瞪向隐星。

“你……”

“我，柔弱不能自理。”隐星說得理直氣壯。

小何松開隐星的手臂，雙手合十，默默道：“請賜予我們一個武力值強大的98吧。”

這樣，他們闖禍的時候，好歹有個人能掩護他們撤退。

被人惦記着的陶小妖突然打了個噴嚏。

在整齊劃一，寂靜無聲的隊伍之中，這個噴嚏顯得尤其不合時宜。

陶小妖緊抿着唇，上下兩片唇瓣都被她抿進去了，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轉動着。

完了。她想。

“陶小妖，出列。”教官的命令讓陶小妖心生寒意。

陶小妖咽了一口唾沫，她沒想到會有一天這麽不想聽到被人喊自己的名字。

陶小妖從隊伍裏走出來，站到了總教官季壹的面前。

“其餘人，跟我來。”另外一名教官把隊伍帶出基地，準備讓學生們繞山跑步。

路過陶小妖的學生們和她年齡差不多大，但幾乎所有人的身高都比陶小妖要高，紛紛對陶小妖這個“小矮子”投去同情的目光。

季壹原本打算将陶小妖安排在不怎麽吃身體素質的指揮系和數據分析系的學生裏，然而沒過兩個小時，他就收到了陶小妖在操練場暈倒的消息。

負責陶小妖這一營隊的教官沒想到陶小妖的身體素質這麽差，還以為她在裝暈，把她弄醒了之後，陶小妖艱難地爬起來表示自己還能跑，結果兩眼一黑，差點腦袋撞石頭上，好在教官眼疾手快拉住，否則就出人命了。

等校醫來了之後，陶小妖醒來休息了半天，晚上訓練到一半，突然開始流鼻血，怎麽止都止不住。

教官：……感覺不是陶小妖在受訓，是他的心髒在受訓。

“這回你又哪裏不舒服？”季壹像是認命了。

陶小妖摸了摸鼻子，嗯，沒有要流鼻血。按了按太陽穴，嗯，也不頭痛。

“就是鼻子癢。”陶小妖誠實道。

季壹從成為國王親衛隊隊長後，第一次面對這樣棘手的情況。

秘書長告訴季壹，現在陶小妖的情況很危險，她必須要有自保能力，否則帝國護不住她的時候，她自己也護不住自己。但是陶小妖的體質，光是跑個三千米都能跑到她頭暈，這還是別人都負重，而她只是光跑步的情況，更別說別的了。

至于陶小妖本人，她的确也是認真訓練，态度也很端正，并沒有生出任何逃避的心理，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目前的情況需要盡快提升武力值。

但無奈她的身體跟不上。

其實陶小妖并不弱，弱的是她這具身體。

要知道，陶小妖以前能夠屢次在捉妖師和官兵的手下逃脫，靠的并不僅僅只是一手出神入化的畫皮技術，還有她的逃命技巧。以前跟捉妖師打起來的時候，她還不一定會吃虧呢。

然而，現在的陶小妖要敏捷敏捷沒有，要力量力量不夠，體質更是跑個一千米就開始氣喘籲籲，兩千米就頭暈目眩，三千米直接躺終點了。

這還是陶小妖上了芯片之後，體質屬性提高了5點的結果，要是放在原主身上，恐怕還沒到一千米就要暈了。

“你這已經不是大學生的水平了，而是初中生的水平。你們藍星沒有體育課嗎？”季壹簡直不能理解。

為什麽陶小妖的體質會這麽弱，而且也聽說了她在高強度學習中能夠快速自我提升，但在訓練裏卻毫無效果，體質屬性甚至都不帶動彈的。

陶小妖回憶原主的體育課。

“額……找個陰涼的地方和同學聊天？”

季壹：……

他這要怎麽跟國王陛下交代？

就在這時，基地門口開進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車輛所過之處，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朝它行注目禮。

越野車最後停在了陶小妖和季壹的旁邊。

陶小妖好奇地踮腳往車內看去。

車裏的人沒讓她好奇太久，直接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正是國王陛下。

季壹朝國王行禮。

國王點了點頭，簡單回應，然後轉頭看向陶小妖。

自從上次在皇宮見過之後，陶小妖和國王即便見面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陶小妖猜測國王跟當年的造神計劃有什麽聯系，不然他聽到這個計劃的時候，不會是那樣的反應。

她對國王除了感激之外，還有一些說不清的複雜情感，可能是恐懼，這種恐懼陶小妖甚至說不出是從何而來。

或許是因為之前世界的經歷，讓她對上位者有種天然的恐懼。

“陛下。”陶小妖沒學過帝國的禮儀，低頭，看起來恭順的樣子。

國王皺了皺眉，他察覺到陶小妖對他的态度變化，但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向來不擅長處理這些。

“換個地方說話。”國王看向季壹。

季壹把兩人帶到了自己的臨時辦公室。

從臨時辦公室往下望，可以看到操場上正在訓練的學生們，他們可沒有一個人會像陶小妖一樣一跑步就氣喘籲籲。左邊區域的學生正在做障礙跑訓練，右邊區域的學生則是在做射擊訓練。

陶小妖将手圈成望遠鏡的樣子，從中望過去，看到一個學生射擊時槍槍都在八、九環，偶爾也有十環的優秀成績。

哇，好厲害。

“咳。”國王咳嗽了一聲，把陶小妖的注意力吸引了回來。

陶小妖連忙站到季壹旁邊，後背打直，雙手背到身後，一副準備聽訓的樣子。

國王點開光腦的屏幕，“恭喜你，桃小夭這個賬號在網上徹底火了。”

屏幕上是左牧剛剛上線的MV，他在社交媒體上公開了給女主角建模的捏臉師，并且@桃小夭的直播間。雖然陶小妖已經很久沒有直播了，現在直播間的粉絲數已經超過了千萬，并且還在增加。

名聲大噪的同時，危險也随之而來。她的能力并不僅僅是幫助別人捏臉，還能夠複制世上任何一張臉。

“先前把你從藍星帶回來的時候，已經幫你抹除了在藍星的記錄。”國王說。

陶小妖匆匆看了一眼評論，都是在誇贊她技術好的，心裏忍不住高興，甚至有點得意。

“目前已知在查你身份的組織不下十個，聯邦政府也在名單之中。”國王點開另外一個頁面，這個頁面陶小妖很熟悉，她見過。

殺手懸賞榜上新增一員——“桃小夭”，頭像正是高三畢業照上的原主“陶小妖”，旁邊寫着“捏臉大師（存疑）。信息待更新”。

“得不到，就毀掉。”寧肯自己得不到，也不要讓敵方得到。

陶小妖的視線移到上面緩慢變動的懸賞金額，小聲嘀咕道：“竟然比我的存款還多。”

國王眼皮一跳，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危險？

陶小妖說：“這件事處理起來很簡單。”

國王皺眉，“嗯？”

陶小妖彎了彎唇，豎起食指，指向自己。

“陛下，我可是……捏臉大師。”

皮囊對于她來說，是最重要，也最不重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陶小妖：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字面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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