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梁謝之變(四)
梁謝之變(四)
清晨,衛昭醒來的時候,太子已經上朝去了。
門外的宮人進來服侍她梳洗沐浴,為首的那名宮女飛快地擡起頭,朝着衛昭使了個鬼臉,然後低下頭去。
衛昭差點叫出聲來,一直忍到梳洗完畢,宮人陸續退出屋子,才開口叫到:“紫鵑留下。”
紫鵑将手中水盆交給身邊的宮人,留在屋裏。
等到大門關上,突然一個轉身,直沖到衛昭的床邊,跟她一起抱了個滿懷。
兩人又笑又跳。
“紫鵑,真的是你!”
“昭昭,你發達了!你成良媛了!以後我要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兩人在一起叽叽喳喳敘了會舊,衛昭突然“哎呀”一聲,一拍腦門道:“完了,今天他們忘了給我端避子湯。”
說完,直接往門口走去,就想喚人進來。
紫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你別急啊,今天太子殿下走的時候,我親耳聽到他交代了李嬷嬷,說以後就不用給你送避子湯啦。”
什麽?衛昭驚訝地看向紫鵑。
紫鵑肯定地點點頭道:“不僅如此,太子殿下還交代李嬷嬷,讓她将以前欺負過你的宮人都貶出東宮去。”
她兩眼放光,看着衛昭的肚子。
“昭昭,哦不,良媛,你這是要一步登天啦!恭喜良媛,賀喜良媛!你肚子再争點氣,早日生個小皇孫出來,那我們以後在外面,都可以橫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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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天花亂墜,衛昭心中卻并無喜色,反而一巴掌拍掉她摸着自己肚子的手,捂住她的嘴道:“這裏可是東宮,胡亂說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紫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想起幾年前在宮女所吃的那頓板子,還歷歷在目,整個人瞬間蔫了下來。
她撇撇嘴道:“你放心,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我這不是在你面前才這麽多嘴嘛。”
衛昭嘆了一口氣,看着紫鵑蔫了吧唧地低垂着頭,也不知道把她調到東宮來,到底是好是壞?
太子斷了她避子湯的事,旁人看着都覺得是她莫大的福氣,可在她看來,卻如同烈火烹油,有苦自知。
在這皇宮裏,一個宮婢出身的母親,對小皇孫來說,可能并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她服用避子湯這麽久,想來也沒那麽容易懷上。
衛昭将這些思慮暫且抛到腦後,進了內室,将自己這些年存的銀兩取出,清點一番後交給紫鵑。
“辛苦你今天幫我跑一趟,把這些交給小鄧子,就說太子殿下已經同意了,讓我可以托人寄點銀錢回去給我爹娘。”
紫鵑收了銀錢,打開一看,有些驚訝道:“昭昭,你這是把你全身的家當都給出去了吧,你一點也不給自己留呀?”
衛昭搖頭道:“我在宮裏哪有什麽用錢的地方,倒不如全部給我爹娘送去,讓他們在外面日子也好過一些。”
“好吧。”紫鵑努了努嘴,一咬牙,從自己身上摸出一錠銀子添了進去,“那我也沒什麽見面禮給二老的,就加點銀子,讓他們想買什麽自己買吧。”
衛昭看着她一臉肉疼的模樣,好笑道:“我給的銀錢已經足夠了,你的就自己收着吧,我替我爹娘領了你的心意了。”
沒想到紫鵑卻很堅持,“我們不是好姐妹嗎?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
衛昭拗不過她,只得同意讓她添了進去,還再三保證會寫信給自己爹娘好好替她美言幾句。
紫鵑這才美滋滋地抱着小包袱出去。
衛昭送她到門口,突然想起梁仲翼的事情還沒有收到回音,壓低聲音交代道:“你找到小鄧子後,順便幫我問一聲,上次我拜托他的事情怎麽樣了?”
“什麽事?”
“你跟他這麽說就是了,他知道的。”
“好吧。”紫鵑點點頭,将衛昭交代的話牢牢記住,出門去了。
衛昭看着她走遠了,轉身回到房間,走到窗戶邊上,推開窗,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氣。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先頭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已經烏雲密布。
“要下大雨了。”衛昭喃喃道。
希望紫鵑能早點趕回來。
到了日暮時分,窗外果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衛昭起身關窗的時候,看到紫鵑趕在雨落大之前,匆匆跑回了鳴翠軒。
“如何了?”她将紫鵑拉進屋裏,急切地問道。
紫鵑把手伸進懷裏,摸出一個小包袱,正是早前衛昭交給她的那個。
她走到茶幾旁,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嚕咕嚕一口喝下,喘了兩口氣,這才說道:“這一趟跑空了,我沒等到鄧衷,聽說尚鸾臺最近在辦一個大案子,他被叫到昭德宮去了。不過我給相熟的小太監留了話,鄧衷一回來就能知道我去找過他的。”
“這樣啊。”衛昭有些失望,轉念一想又釋然了,“沒事,小鄧子他公務繁忙,等他閑下來了,自然會過來找我的。”
兩人坐在窗邊,一邊嗑着瓜子,一邊閑話家常。
聽着外面的雨聲,感受這場雨給整個夏天送來的一絲清涼。
大雨落下的時候,鄧衷正跪在昭德宮裏,承受着貴妃娘娘的怒火。
上次答應了衛昭的請求後,他本來只想調查下梁仲翼的身份,卻沒想到順藤摸瓜,被他發現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個名叫梁仲翼的太監,在入宮之前,居然曾經與太子妃有過私情!
此消息一出,鄧衷不敢隐瞞,連忙禀告了貴妃。
貴妃果然震怒,下令徹查。
待鄧衷将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貴妃後,貴妃氣得心肝都痛了。
“豈有此理,一個閨閣女郎,居然做出與人私奔的醜事!”
貴妃難得動了真火。
一想到謝映真那張臉,她就覺得心裏膈應得慌。
謝家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居然還敢将人送入東宮,冠冕堂皇地成了太子妃。
這不是在打太子、打整個皇家的臉嗎?
“此事太子可知道?”貴妃問道。
鄧衷緊緊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聽到貴妃問話,連忙擡頭回答道:“臣聽聞此事後立馬前來回禀了娘娘,太子殿下那邊應當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啊。
貴妃松了口氣,一手撐額,另一手無力地擺了擺,吩咐道:“可千萬不能讓太子知道此事,太子的性子本宮最清楚,他受不了此等奇恥大辱的。”
鄧衷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又輕聲問道:“那……娘娘,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一時間,整個屋子都靜谧無聲。
過了許久貴妃才疲憊地睜開眼,問道:“你說那奸夫還入了宮?”
“沒錯。”
貴妃一掌拍在黃花梨案幾上,桌面上的茶盞震了兩震。
“謝家真是好大的狗膽,他們把那奸夫送入宮來,莫不是想要讓這對狗男女再續前緣?”
說完,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鄧衷連忙上前為她順氣,“娘娘息怒,娘娘千萬別為了這件事情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貴妃搖了搖頭,揮開他的手,“本宮這身子氣不氣都已經是這樣了,還有什麽可壞的呢?”
鄧衷端了一盞茶送到貴妃身前,貴妃接過喝了一口,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道:“太子妃那邊需得從長計議,暫時還不能動,可一個入了宮的閹人本宮還動不了麽?”
她将茶盞重重地放在案幾上,橫眉冷目道:“鄧衷,此事本宮就交給你來辦,你可千萬不要讓本宮失望。”
鄧衷深深地将頭低下,沉聲道:“臣遵命。”
鄧衷出了昭德宮,馬不停蹄地回了尚鸾臺,先吩咐人秘密将梁仲翼抓獲,收押進尚鸾臺的暗獄中,然後便對他進行刑訊逼供。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已到了第二日。
他這才得知昨天紫鵑來找過自己,于是收拾了一下,擡腳便往東宮疾步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