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罩你
我罩你
陳念南直起腰的時候沒敢看段安北,佯裝放空地盯着地上的磚縫,一下一下邁着小步走,努力不挨着磚邊兒。
段安北笑了:“踩着了。”
陳念南吓了一跳,左腳剛擡起來,沒來得及反應,倉皇地前移後挪——
這下真踩着磚邊了。
他無奈地看着段安北,對方卻樂得不行,卻沒笑他幼稚,也學着他的樣子一塊磚一塊磚地踮着走。
踮了十來塊,腳尖酸得不行,眼前的那塊磚裂了縫也沒發現,一腳踏下去,磚邊翹起,段安北下意識“哎”了聲,一個趔趄就往前倒。
想象中水泥磕腦袋的鎮痛并沒有襲來,陳念南穩穩當當地接住了他。
陳念南低頭看着懷裏的段安北,對方的頭正正好好抵住自己的胸口,手卻因為下意識的前扶環抱住了自己的腰。
兩人瞬間愣在了原地,陳念南心跳聲急劇躁動——
砰——
砰——
兩人的心跳聲繁冗交錯,陳念南卻逐漸清醒過來:“腳踝扭到了麽?”
只有腳踝扭到無法站立,段安北才可能這樣安靜地靠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推開。
他把人輕輕扶穩了,想蹲下身去看看,段安北卻拉住他:“沒有。”
陳念南頓了頓,應了聲,重新往前走。
這樣狹小的路上是免不了肢體接觸的,再不濟,手背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摩擦,若即若離——
但這些都沒有。
段安北觀察了好半會兒,樂了,這人在躲自己?
陳念南的身體都快挨着大理石的壩欄了,一步一步擦着疼,但他還是面無表情地越挨越緊。
“......你——”陳念南沒忍住,“走直線。”
段安北挑眉:“我走得挺直啊。”
陳念南默默地看着他那側寬敞的道路,又看看自己就差跨壩欄上的手臂,有些委屈地看着人。
“那你......”段安北噎了一下,“那你擠回來。我往你那兒擠,你不能往我這兒擠?”
那哪成,陳念南在心裏接話,你騎我脖子上走都行。
他不說話了,稍稍往後退了退,落後人半步,就跟段安北錯着走。
段安北暗自嘆口氣,陳念南這樣的心态太奇怪太偏了,哪怕段安北現在真喜歡了真彎了也沒法讓人用這樣的狀态跟自己在一塊兒。
哪就這麽嬌貴?水不敢潑,走路不敢碰,擠着了也不敢擠回來,瞧着太委屈了。
段安北想,這哪是喜歡啊?這是要把自己捧上天當月亮。
陳念南垂着眼,看着路燈下段安北的影子,現在的天還亮着,影子有些淺,邊緣也不清晰,他小心翼翼地繞着影子走,邊走邊想剛剛那道稀鹽酸的反應究竟要怎麽分析。
“铵根離子和氫離子——”陳念南剛想到點兒,手臂忽然被碰了碰。
他回過神:“怎麽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段安北小聲問,“就......潔癖,那種,不愛跟人碰着。”
“沒。”陳念南很快否認,怕人不信,重複,“沒有嫌棄你。”
他哪敢。
段安北還是沒信,他低頭:“我......我挺愛幹淨的。”
這都說哪兒去了,陳念南皺皺眉,顯得有些急了:“我真沒。”
沒不沒的都沒法兒靠言語證明,段安北安靜又受傷地看着陳念南,陳念南也無言地看着他。
段安北的眼神太幹淨太無辜,很難不讓人産生瘋狂而大膽的想法,陳念南撇過眼,聲音有些晦澀:“......我沒有。”
這是他給段安北的最後一次機會。
可惜段安北還是沒動。
陳念南輕輕閉上眼,又忽的睜開,往前邁了一小步,他慢慢地伸出手,動作緩慢到像是一幀一幀的老電影,給足了段安北推開他的時間。
五秒......十秒......在第十五秒的時候,陳念南抱住了段安北。
盡管只是虛虛地擁抱了一下,陳念南的身體甚至沒有碰到段安北被風揚起的衣擺,但他還是無比滿足。
陳念南的手掌在段安北凸起的肩胛骨上搭了搭,又安撫性地拍了拍。
“我沒有嫌棄你。”陳念南說,“是我不幹淨,我......我打過很多人。”
何止是打過很多人,他是在馊饅頭堆裏長大的,也是在天橋下的瓦礫堆裏長大的,灰暗的柴房裏沒有窗,瞧不見月亮,天橋下四漏的風沒有牆,尋不着月光。
十五秒的準備卻只擁抱了一瞬。陳念南的擁抱一觸即分,打斷了段安北剛要擡手回抱的動作,好像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嫌棄段安北,眼神卻不敢擡起,始終垂着目光,卻錯過了段安北同樣紅得掐血的耳尖。
狎昵的氣氛被濃密的桂花香包裹,散不盡,段安北終于動了,也不招惹人了,輕輕“嗯”了聲:“我知道。”
沉默地走了一路,前面忽然就傳來了談笑聲,挺大聲的,帶着點兒痞氣。
“我大哥,陳念南,聽過沒?”其中一個人說,“關系鐵着呢!”
陳念南:“......”
他無辜地對上段安北的目光:“......我不認識他,也沒收過小弟。”
段安北樂得不行,剛才那點兒尴尬瞬間就破了:“那不成啊,我剛還喊了你一聲‘大哥’,我不算小弟?大哥不罩我?”
陳念南無奈地看着段安北,對方卻沖他一挑眉——罩不罩?
“怎麽罩?”陳念南問,“有人欺負你?”
段安北還沒說話,前面人又出聲了:“肯定罩我啊!我要有事兒找他,他準一個電話就出現。”
段安北指指他:“我一個電話,你準出現?”
陳念南笑了下,挺認真地應他:“好,準出現。”
又這樣......段安北一點兒扛不住這樣真誠的心思,心都能被焐熱。
他默默移開眼,跟着陳念南經過那群人身邊時,聽見身邊人淡淡的聲音響起——
“別瞎攀,我就這一個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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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南沒覺得這話有什麽逾距的,也不值當惹人猜想別的,他很守本分,關系在朋友那塊兒圈得死死的,平時這話是說不出的。
但兩人都聊到這份上了,陳念南覺得自己不過是順坡下驢再添點兒話題和樂子,讓自己的态度更認真、明白些——
我真罩你,一個電話準出現。
但為着這一句話,後半程的路段安北的心情都沒能平複下來,心跳聲比風聲劇烈。
兩人磨磨蹭蹭,半小時的路花了一小時,進校的時候天都黑了大半,六點多了。
小道上的人來來往往,都朝着大禮堂走,段安北問:“有表演?”
“藝術節彩排。”陳念南說。
段安北挺驚詫,他問這話的時候沒想到陳念南能接上,他從不關心學校的活動,運動會藝術節籃球賽,都跟他沒關系,也沒人敢磨着他讓他報名。
陳念南察覺到段安北的那點不可思議,解釋:“早上王鵬鷹說的。”
這話聽着還是很怪,陳念南太獨了,沒法兒把他跟“有朋友”三個字聯系起來。
但這是好事兒,沒人真喜歡孤獨,段安北笑着問:“去看看?”
那道化學題陳念南還沒想出來,憋得難受,他剛想拒絕,旁邊跑過來一人,拉着段安北就走:“安北,江湖救急,幫兄弟個忙,彈鋼琴的人剛拉肚子去了,但彩排流程得順下去,明晚就藝術節演出了——”
說是求人幫忙,但那人的手上功夫一點兒沒含糊,拉着段安北就走。
陳念南記不起這人是誰,也不想管這人是誰,淡淡地搭上段安北被扯着的手臂,也不說話,随意地往人那兒瞥一眼。
“你去嗎?”段安北問。
陳念南看着他:“想去?”
段安北點點頭。
陳念南應了聲:“去。”
去是去,別的另談,陳念南沒身份沒立場拘着段安北,但也不想見着段安北跟別人勾肩搭背地走在自己身邊,搭着他的那只手一直沒撤。
來的人早就識相地自己松開了段安北,但還是沒忍住,輕聲問:“陳念南真要來?”
陳念南輕飄飄看了那人一眼。
段安北樂了:“你別怕他啊......他臉盲,認不出人的,估計沒認出你......陳念南,這是梓梓。”
沒人姓“梓”,陳念南垂下眼,他叫自己“陳念南”,卻叫別人“梓梓”。
心裏這麽想,可他撂誰面子也不會撂段安北的,還是輕聲應了,卻悄悄地又往段安北那兒挪了挪。
他從不臉盲,比如現在,他就記住了這個梓梓。
進了大禮堂,所有人見着段安北都松了口氣,氣兒剛整齊劃一地掉地上,在見着陳念南的那一瞬又提了起來。
彩排現場混亂不堪,萬一誰磕着碰着了陳念南......
陳念南對他們的恐懼熟視無睹,輕輕松開段安北的手,兀自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我在這兒等你。”
他仰頭看着段安北拾級而上,又落落大方地坐在鋼琴前,纖細修長的手指搭上鋼琴鍵,像一個真正的白天鵝——
陳念南還沒欣賞完,突然眼前一黑,再睜眼,白天鵝成了他自己。
從未學過音樂的陳念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