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孩子
孩子
血常規、胃鏡那些檢查還有必要去拿嗎？林可想是沒有必要了。
他從B超室走出來，徐徐的挪到醫院的花壇處，随意坐在了一棵大樹下的石凳上。
他捏着B超單，圖像告訴他剛剛發生的那幕是事實，久久凝視無言，一肚苦水不知道如何宣發。
他抱着自己的頭，用他僅有的學習知識思考當下的情況和未來的打算，記憶翻滾，從小學、到大學……從父母、到祖父、曾祖父……突然他好像也想起了那麽一個大着肚子的男人，對！就是他的曾祖父！
他慌亂地、急切地拿起手機開始撥打父親電話，“嘟嘟嘟……”通了。
“爸，是我。”林可快速說完第一句話。
電話那頭傳來，“我知道是你，有聯系人啊！怎麽啦，今天怎麽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林可猶豫了，說完第一句話的瞬間就遲疑了，給父親打電話幹什麽呢？他都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解決這個問題，而且如果父親問起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他要怎麽說呢？
他的父親一直希望他能夠好好娶一個女生，只可惜他後來發現他只對男生感興趣，可是他覺得辜負了父親的期待，所以沒有和父親說明自己的性向問題。
林可喃喃道，“我，我，我——”一句話說不完整。
“林可，你怎麽了，不是出了什麽問題了吧？怎麽說話還猶猶豫豫的？，有什麽就和我說，別怕！”父親急切關懷道。
林可抹了一把眼角，“我就是想你和媽了，害羞，說不出口。”
父親笑着說，“哎呀，孩子長大啦，那你放假回來呗，我們也想你。”
明知點頭電話那頭的父親也看不到，林可還是傻傻的點了點頭，“好！你和媽照顧好身體，我先挂了。”
“好，你自己在外邊別太拼，吃好喝好，錢不夠找家裏。”父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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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想，別家的父親是沉默的山，可他家的不同，他一直被爸媽寵着，他們對他有着永遠操不完的心。
“夠的，夠的，那我先挂了。”
家人，是林可最強的後盾。
林可嘆了口氣，手撫上了自己的肚子，“家人……”這個小家夥也是自己的家人嗎？
頭緒很亂，早上為了做胃鏡沒有吃飯，此刻肚子也已經餓得咕咕作響。
突然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走到了林可的面前，小女孩也坐在了樹下的石凳上面，一雙小腿碰不到地面，輕輕搖晃腳丫子。
小女孩扯了扯林可的衣角，把林可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小哥哥，你坐在這裏幹什麽？你怎麽手捂着肚子呀，是餓了嗎？”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幾顆糖果，伸到了林可面前，撲棱着一雙大眼睛，渴望林可接過它。
小孩兒的手白白嫩嫩，掌心處肉嘟嘟的，她攤開自己的小手，手上就放着幾顆彩虹糖。
林可随意挑了一顆糖果，笑着摸摸小女孩的腦袋，“謝謝你的糖果。”
小女孩把其他糖果重新塞進了口袋裏，小哥哥收了她的糖果，兩條小腿晃得更厲害了，終于有人和她說話了，還收了她的糖果。
林可看她笑意盈盈的樣子，大大的眼睛裏冒出了喜悅的光輝。
林可問小女孩，“你怎麽一個人在醫院跑啊，你大人呢？”
小女孩眼裏的光輝霎時黯淡了下去，剛剛還上揚的嘴唇此刻也落了下來。她低聲回答：“我今天是偷偷跑出來的，我爸媽不知道。”
林可想，原來這還是一個不太聽話的離家出走的小孩兒啊，可是怎麽會跑到醫院來呢？
“你叫什麽名字呢？可以告訴哥哥嗎？”林可問。
“貝貝，我爸媽叫我貝貝。”小女孩回答。
林可又說：“貝貝，你爸媽會擔心的，我們去找你爸媽吧，好不好？”語氣溫柔，生怕吓到她了。
小女孩搖了搖頭，“不用的，他們等會就會過來的，每次我想找人說說話的時候就會跑到這邊來。”小女孩又拉了拉林可的手，“小哥哥，我們再說說話好不好啊？”
林可想了想，對小女孩說：“我們每個人都交換一個秘密好不好？我說出我的秘密，你告訴我你的秘密。”
小女孩好似有些猶豫，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聲音軟糯的說：“好！”
林可把小女孩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面，“貝貝，哥哥的這裏面有一個小寶寶。”
小女孩滿懷喜悅，眼角又湧上來笑意，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然後又摸了一下，咧開了牙對林可笑，“真的嗎？真的嗎？哇塞，小哥哥好棒啊！”
林可蒙了一瞬，原來，很棒嗎？
小女孩把手移開了肚子，表情落寞有些不開心，“我太孤單了，一直好想要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可是爸媽說他們為了照顧我沒有時間再養一個了，我也知道爸媽很辛苦，我看到他們好幾次都哭了，所以我不怪他們。”
林可安撫性的摸摸她的腦袋，“哥哥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你了，你可以告訴哥哥你的秘密了嗎？”
小女孩扯着自己的衣角，将它揉吧來揉吧去，然後才說：“小哥哥，我有先天性心髒病。”
林可震驚了，眼前這個沒有穿着病號服，看着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竟然有心髒病！這未免有些殘忍，難怪她說一直沒什麽人和她說話，敢情她是一直住在醫院裏。
林可想安慰她堅強，但是小女孩哪懂什麽是堅強呢？林可想說兩句玩笑話逗小女孩開心，但是一時之間想不到任何的笑話。
最後林可只是把小女孩扯着衣角的小手握了過來，捏了捏她掌心的軟肉，輕聲而溫柔地告訴她：“別怕，你已經很棒了！”
她生來就與疾病戰争，忍下了多少疼痛不言而喻，雖然口口聲聲說着沒人陪着聊天而不開心，卻也知道父母的不容易而理解父母。
林可又補充了一句，“你最棒了！”
這時，遠處傳來了焦急的呼聲，“貝貝，貝貝，你怎麽在這裏啊！”
一男一女跑了過來，身後跟了一位護士。
小女孩笑着望過去，“爸爸，媽媽，我在這，我沒事。”
貝貝媽抱起了小女孩，“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偷偷跑出來，都急死我們了嗎？”
小女孩在媽媽的懷裏，軟軟糯糯的回答：“所以我從不去別的地方，我只來這邊，這樣你們就找得到我啦！”
小女孩又向爸媽介紹林可，“媽媽，這是我今天新認識的小哥哥。”
貝貝媽媽對小可說：“謝謝你啊小夥子，貝貝總喜歡趁我們不注意就跑出來玩。”
林可趕忙搖着頭，“沒有，沒有，貝貝很可愛。”
貝貝從媽媽懷裏跳了下來，小跑到林可身邊，她想和林可說悄悄話。
“小哥哥，你低一下頭，我想和你說話。”
林可幹脆蹲了下來，和小女孩視線齊平。
小女孩湊到了林可耳朵邊上，小聲地說：“小哥哥，我會替你保護秘密的，你也不要告訴爸媽我知道他們哭了的事情好不好啊。”
林可把她抱進了懷裏，感受小女孩帶來的力量，鄭重地說，“好，我們都保守秘密，但是貝貝能不能答應哥哥一個條件。”
小女孩從懷裏退出來，瞪大疑惑的眼睛問：“什麽條件呀？”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爸媽的話。”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好好活下去。
小女孩點了點頭，“好的，我會的。”
走之前朝着林可揮了揮小手，“小哥哥再見！”
笑靥如花，美好純真，純粹的讓人無法不為之動容。
林可坐直了身體，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有推着輪椅奮力前行的年輕人，有拄着拐杖頑強邁步的中年人，有步履蹒跚腳步均勻的老年人，所有人都沒有放棄，試圖與不公相争鬥。
生命不易，也許不該放棄任何活下去的機會。
林可摸了摸肚子，你也是這樣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