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每一面牆上都挂着銀制的十字架,就連天花板上也有。
籠子裏的未知生物蜷縮在角落,隆起的脊背一起一伏,有規律地呼吸着。
艾比蓋爾咽下口水,握緊了手裏的長棍,所以這就是盧卡斯先生所說的兇手?是它從籠子裏面跑出去,傷害了媽媽?
她走下最後的幾層臺階,身影遮住了背後孱弱的火光,在鐵籠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剛好覆蓋在那東西身上。
不過剛才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那東西似乎正在睡覺,躺在鐵籠子裏,除了呼吸帶來的起伏以外,一動不動。
她把棍子伸進鐵籠的空隙中,輕輕捅了那東西一下,又快速向後退,出乎她的意料,棍子那端傳來的觸感,是柔軟的。
而那東西對此的反應只是抖了一下,發出輕微的□□。
這聲音讓艾比蓋爾瞳孔驟縮。
那好像……是個人……?
不是哥布林,或者食人妖一類的東西?
這個結果一得出來,艾比蓋爾心中的震驚溢于言表。是盧卡斯先生把這個人關在這裏的?他犯了什麽錯,為什麽要把他關在這裏?
她用棍子再捅一下那個人,這次更加輕微,“喂……”
那個人動了,手擡起來,輕輕握住長棍的另一端,艾比蓋爾吓得用盡全力把棍子抽出來,連帶着那人的手也向前拽了一截,最後脫力,軟趴趴地搭在籠子邊沿。
艾比蓋爾看到那截手臂很黑、很瘦,也因此腕骨顯得尤為突出。
“你做什麽?”艾比蓋爾一直退到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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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那個人說話氣若游絲,卻能聽出來是個男孩的聲音,帶着稚嫩的氣息,“給我一口水喝……”
“我沒帶水。”艾比蓋爾誠懇道。
男孩頓了一下,似乎察覺到來的人并不是管家,艱難地擡起手,指向鐵籠的另一側。
這架鐵籠雖然很大,但是并沒有占據地窖的全部位置,除了石階這一側有很大的空隙外,另一側還有空間,這架鐵籠只有兩面和一角是連着牆的。
艾比蓋爾順着男孩的指示,看到另一側的牆邊放着一個小鐵桶,走近了看,裏面盛滿了水,只不過那水很渾濁,甚至還有兩片帶着莖稈的葉子飄在水面上。
“這水不能喝呀。”艾比蓋爾從小喝慣了陶瓷水壺裏倒出來的水,從沒想過這樣渾濁的水是能喝的。
“求求你,我好渴。”男孩聲音嘶啞。
艾比蓋爾躊躇着說:“這會喝壞肚子的。”但是想到自己有時候在外面玩,也會遇到非常口渴的時候,那感覺真的不好受,也許這是他唯一能喝到的水了。
男孩微微擡起的手耷拉下來,像是快要不行了,艾比蓋爾把水桶裏的枝葉撿出來,拎起來放到他的手邊。
“給你。”
“謝謝。”男孩拼着最後一點力氣爬起來,他的頭發是黑色的,帶着天然的卷曲,亂蓬蓬堆在頭頂。也是在這個時刻,他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前所未見,藍得像盛夏夜浩瀚銀河中的星雲,古老而又神秘。
艾比蓋爾驚訝得屏住呼吸。
原本光線黑暗,是看不清他面部輪廓的,可她就是能看到他張開了雙眼,因為那雙眼睛正在散發幽幽的光芒!
男孩還在執著于喝水,兩只手伸到欄杆外,捧着水桶灌下幾口,才顫巍巍放下,卻奇跡般地沒有灑出來一滴。
喝完之後他又躺倒在鐵籠裏,看起來真的很虛弱。
“麻煩你……再把這桶水放回到原來的地方好嗎?要是管家發現它挪動了位置,一定會知道有其他人來過。”男孩說。
艾比蓋爾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她看到水桶裏面的水位沒有下去多少,想必他在喝的時候就有盤算。于是小心翼翼把水桶拎回去,之前撿出來的枝葉也放歸原位。
她再次觀察他,現在他應該又閉上眼睛了,那藍色的光不見了。這個男孩果然有古怪,盧卡斯先生也不像是那種會随便把人關起來的人,這背後必定有什麽原因。
“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艾比蓋爾問,“我剛才看見它在發亮。”
鐵籠裏窸窸窣窣地,男孩似乎剛才睡着了,現在又因為這問話強打起精神,“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閉上眼睛的。”
艾比蓋爾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有些怔忪,“不是,我沒讓你一定要閉上眼睛,我是問你,你的眼鏡為什麽會放光?”
男孩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對不起,求求你,不要傷害我。”
艾比蓋爾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之所以會這樣說,可能是因為以前他不被允許睜開眼睛吧。艾比蓋爾慢慢往鐵籠靠近,蹲下來,輕聲說:“你、你不用因此道歉,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像藍寶石一樣。”
幽藍的光迸發出一星光彩,綴着濃密睫毛的眼簾如同華麗的帷幔,緩緩向上拉開,男孩平躺在鐵籠裏,直直地看向女孩。
目光交接,艾比蓋爾愣住了。
這一次的距離更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那雙神秘的眼睛,瞳仁是黑色的,散發光芒的是外面那一層角膜,眼白沒有一點瑕疵,覆着淡淡的水光。
是無比精致的一雙眼睛。
“謝謝。”男孩輕聲說,“你的頭發也很美,像陽光一樣。”
艾比蓋爾有一頭長長的金色卷發,披散在背後,只用翠色的發帶綁住兩邊抓來的頭發固定。平時看很淑女,不過現在因為這一晚上的折騰,早就走了型,沒有鏡子,現在是什麽狼狽樣子也不知道。
“謝謝,不過現在一定很亂吧?”艾比蓋爾有些不好意思,胡亂理了理頭發,那條翠色的發帶靜悄悄滑下來,飄落進鐵籠子她也沒有察覺。
男孩不露聲色地将那條發帶包進手掌心,“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不回去睡覺嗎?”
一提到這個艾比蓋爾的心情就更差了,“我被關在這裏了,出不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管家不知道你在這裏,對嗎?”男孩問。
“對呀,否則他關門的時候我就叫他了。”艾比蓋爾自說自話,也不顧及男孩有沒有聽懂。
男孩支撐着半坐起來,藍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如果我告訴你出去的方法,你能幫我帶一些吃的過來嗎?”
“當然可以。”
“管家除了今天之外,平時都是每天清晨來這裏送食物和水,所以你先去上面的小倉庫裏躲着,等他明天清晨開門下來,你就能溜出去了。”
艾比蓋爾認真聽着,想到明天早上就能出去,看起來也沒什麽難度,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等我出去就給你帶好吃的來。”說完就起身要走。
“哎。”情急之下,男孩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黑黢黢的,很快又難為情地縮回到籠子的陰影裏,“……對不起。”
艾比蓋爾倒是不介意,她經常在外面把自己弄得滿身是泥,“怎麽了?”
“我叫阿特米斯,”男孩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詢問:“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艾比蓋爾。”艾比蓋爾說完就拿着長棍快速跑上臺階,推開木板,重新來到了小倉庫裏。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小倉庫的窗子裏已經看不到月亮了,阒黑一片,艾比蓋爾艱難地找到之前摸到長棍的地方,把棍子放回去,再摸索着找到藏身的架子,蜷縮到角落裏面等待,沒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過來,她聽到一聲“砰”響,是地窖的蓋子關上的聲音,她知道是管家來了,他下到地窖裏去了。艾比蓋爾揉了揉眼睛,慌忙從架子後面出來——腿麻了,但還是踉跄着推開倉庫門,跑了出去。
清晨的天空,像是被白色顏料浸染的濃藍,有種朦胧的美感,迎面吹過來的風帶着些夜晚的涼意,艾比蓋爾搓了搓肩膀,憑着記憶和對莊園的熟悉,七拐八拐地找到了來時的路,趁着大部分人都還沒蘇醒,趕回房間。
她要補個覺。
到了中午她才睡飽。梳洗一番,換了身衣服就去探望伊麗莎白,經過昨晚的精心照料,伊麗莎白果然好了許多,此刻正躺在床上和盧卡斯說話。
“媽媽!”艾比蓋爾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撲過去,把頭深深埋進伊麗莎白蓋着的被子裏。
伊麗莎白撫摸着艾比蓋爾的頭,氣息還有些虛弱:“抱歉讓你擔心了,現在我差不多已經恢複了。”
盧卡斯在旁邊說:“我也很抱歉昨天晚上用那樣的語氣對你說話,我太着急了,你能原諒我嗎?”
昨天晚上形勢緊急,大家忙成一鍋粥,艾比蓋爾哭鬧着想看媽媽,被盧卡斯嚴厲地訓斥了,然後被女仆抱回到了房間不許出來。但是她沒有在乎這些,腦海中回想起來的,是昨天半夜盧卡斯和伊麗莎白的對話。
艾比蓋爾有些違心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皆大歡喜。
伊麗莎白現在不方便下床,于是傭人們就把食物帶到了卧室,一家三口就在這裏用過了午飯。
盧卡斯還要忙工作,很快就離開了,艾比蓋爾和伊麗莎白說了一會兒話,才回到自己房間。
她沒忘記和阿特米斯的約定,準備了一袋子的東西,再次前往那個小倉庫。
午休時間,莊園裏日光充足,傭人們忙碌了一個上午,都顯得懶洋洋的,躲在陰涼下聊天打牌,或者睡大覺。
沒有人有精力理會艾比蓋爾要去做什麽,她平時就經常在莊園裏玩,大家都習慣了,因此這次也沒有誰覺得她背着一個袋子,行色匆匆的樣子很奇怪。
到了小倉庫,那裏的門果然又上鎖了,但并不是什麽精密的鎖,而是一把很老舊的鎖,艾比蓋爾最近一直在練習開鎖,經過昨晚的被困,這次事先準備好了鐵絲,擺弄了一會兒竟然打開了,心中有些雀躍。
地窖裏的溫度比外面低很多,涼爽舒适,艾比蓋爾忙着趕路,出了一身汗,來到地窖裏,感覺好了不少。
“阿特米斯,你在嗎?”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