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槐序梅熟,暖陽渡我

槐序梅熟,暖陽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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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閉嘴?”青梧放開手,轉頭看向他。

仿佛一點也不驚訝他出現在這裏。

少年聞言撇撇嘴,淡淡哦了一聲,随後又有些疑惑:“你這個時候不應該吃驚嗎?”

青梧沒看他,繼續看着這壁畫。

雪空的右邊左邊是她,栩栩如生的神女睥睨衆生,手中一柄重劍,所向披靡。

“當知道你待在海底,便沒有什麽事情能驚訝到我了。”

少年點點頭,也不難猜出他的身份了。

南方有神名重黎,四時四方之夏神,掌南方位。

重黎是他的名字,但世人很少有知道的,一般都稱呼他為赤華神。

青梧終于不再看壁畫,轉頭看向重黎:“跟我走嗎?”

既然已經找到了神魂,那便沒有什麽必要再留在這裏了,還需要趕回落珠村呢。

重黎盯着她看了會兒,身後火焰湮滅些許,搖搖頭:“還不到時候,等你迷茫的時候再來找我吧,你現在的心緒不寧,我想你應該會想知道有關雪空的事情。”

像是在打謎語,但是偏偏青梧明白了。

這裏是鲛族,最應該給她答案的,在王宮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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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直接告訴我?非要我又跑回去,來來回回兜圈子,很累的好不好。”

青梧算是在吐槽,她有時候真搞不懂,為什麽她剛剛在王宮的時候不說,要等她到了這麽遠的地方再讓她回去。

鲛人王:我想說的,但你跑的太快了,我不敢攔....

青梧大概也知道了原因,不多言。

重黎漸漸消散在她面前,最後化為一團火焰,刻像周身金線也隐藏在後,什麽異常都沒有。

她挑眉,直視他的刻像好一會兒,轉身離開了,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

“青梧戰神您來了。”雲浪清立在宮殿外,這裏很高,能夠俯瞰整個鲛人村。

流光溢彩,珠簾輕掀,青梧站在白玉旋轉梯上,只差最後一個臺階便能上去。

明明是蒼老的模樣,但眼神一點不顯渾濁反而清明幹淨。

他微微颔首,看向青梧的眼睛裏帶着恭敬。

青梧點點頭,走了上來。

平臺一覽無餘,空蕩蕩的,只有華麗的裝潢。

海水流動帶着許多斑斓的魚類,在周圍形成一條絕美的織布,自東而西,遠遠見不到盡頭。

“我想問你些事。”她直接了當的說出自己的需求,沒有半刻扭捏。

對于重要的事,她總是不假思索的。

雲浪青驚訝于她的直白,想了想問出聲:“剛才那位段公子來過,不知青梧上神是來詢問那雕像的事還是何事?”

其實他也能猜到些青梧的目的,作為鲛人族的王,活了上千年,心思總得比旁人通透些,明了些。

有些事該說有些事不該說,有些話也是同樣的,他能探查大部分人的心思,若是現如今的人間皇帝也是一樣的。

“鲛人族與鳳凰一族都是天地滋養誕生的神獸,歷史悠久而淵源,不同的是你們似乎與雪空交往匪淺。”

她說着,似乎是與這漆黑的海底融為一體,滿城的燈火煙氣都與她無關。

雲浪青點點頭,只是微微嘆息,便明白了青梧是想要做什麽。

也是,那段千年之戀,知道的人不多,而他恰好是其中一員。

按理來說他不應該知道的,但雪空的愛意洶湧,藏都無法藏匿。

他想起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神時,他滿頭白發,面色蒼白,明明是正好的年紀,卻是站不穩。

苦澀的笑在嘴角蔓延開來,那張與段清風極為相似的脆弱面龐上是滿足卻又有些擔心的笑,仿若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夠繼續活下去。

記憶最深的大抵是那句“吾以身換道無疾苦,此後惟願太平盛世,再無妖魔橫行,所願皆所得,可她的還未曾得到。”

無厘頭的一句話,最後一句他到現在也沒能明白是何意,這或許是一句承諾也或許是與某人的心願。

原先并未懷疑過是與青梧戰神的私情,直到看見他拖着殘缺的身軀趕往那駭人的古戰場。以殘命換斷命,小心翼翼的卻不敢的觸碰,這才明了。

“千年前最後一次神魔大戰前,雪空上神曾來過這裏。不過是一縷殘魂罷了,早已經身歸六道,再無生還的可能。”帶着憂愁的話語直擊青梧的心。

她猛地擡頭看着他,随後緩過神來,松開驟然捏緊的手心。

“再無生還的可能嗎?一縷殘魂.....”

低聲喃語很快消失不見,再擡眼是被掩蓋下的清明。

“他,為何要來鲛人族?”

雲浪清沒有看她,不敢直視,只是看見前面的和諧再次開口:“雪空上神是個頂頂好的天神,那時不光有妖魔還有許多執魂被投放出來,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鲛人一族與被妖魔蠱惑的南海衆族無法抵抗,是雪空上神拖着殘敗的身軀出現,将執念化解,護住了這動蕩的人界。”

青梧愕然,沒有說話。如同人間的帝王之争受傷的是百姓。

兩國争搶傷害的也是百姓,孤立無援,不知所措。

神魔大戰,殃及的生靈何其之多?

他們究竟在做守護還是傷害呢?

她大抵陷入了死胡同,走不出來。

“他既然還存在,為何這麽多年遲遲不肯出現?”

良久,青梧開口詢問。

雲浪青摸了把胡子,白色的胡子漂浮在海水之中,順滑也不顯紮手了。

“青梧戰神,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您,個中緣由想來只有九神最為清楚,可如今只剩下您一位混沌天神,剩下的真相還需要您自己去回憶,自己去尋找。”

青梧點點頭,思緒愈發的亂了。

心頓得疼,真的很疼,很疼。

如果按照鲛人王所言,雪空真的早便身歸六道,那她從前的猜想便完全錯了。

段清風不是雪空的轉世,雪空是真的神隕了。可若是神隕,剩下的神魂散落在何處呢?

青梧走了出去,不再在此地多言。

既然已經得到了答案,那便不需要再想了。

将這些瑣亂的事抛諸腦後,還是先想想落珠村的事情吧。

“這麽快便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再給自己一兩天的時間去糾結呢。”重黎抱臂靠着牆,好整以暇的看着青梧。

身後不知何時跟過來段清風,青梧也沒阻止他跟着自己前來。

只是瞧見重黎的影子,避得遠了些。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這一趟只添煩惱未解憂愁,有時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青梧說着,站在他的對面開口。

重黎思索一番:“這兩個詞有什麽區別嗎?”

青梧難得的翻了他一個白眼。

“說吧,你現在哪裏不明?”他也不再糾結于那些打趣的玩笑,就那麽點時間還是得好好珍惜的。

青梧大概也想明白了些,眼中難得的露出些迷茫的情緒。

“人性本惡,為何要救?救了一個,害的是千千萬萬個生靈。”她閉眼,吐字道。

“赤鱬與小鈴铛不過是玩伴,卻被一群看似天真的孩童所害。那群孩子做了錯事第一選擇是隐瞞自己的罪惡,害的小鈴铛差點枉死。周秀雲母女做錯何事?那母親勤懇卻被一個村子的人害死送人換錢財,而留下的孤女被這些人照顧長大不應該是應當的?他們卻又害死了一條人命。官官相護,不管男女皆有傷者;鲛人與落珠村交好,時常送珍珠補貼卻反被禁锢傷害,為惡之人有多少啊,那些被傷害過的女子與還未曾被發賣的人何不無辜?卻要遭此惡行。”

“青梧,這些觀念你可有覺得相似?”重黎默默聽完才開口。

被重黎一說,青梧好似才想起這些話語的相似。

曾經的鳳歸站在他們的對立面時的話語與她此刻所說觀點便是一樣的。

“人性本惡,救了他們害了千萬個生靈。你們救下這蒼生也是救下了惡魔。說我為魔,可你們想想,古往今來多少生靈被人所逼迫而反抗,他們自以為站在制高點上便能将有生之靈折磨致死。我曾見過一個不過五歲孩童将一只狗玩弄,故意戳瞎那狗的眼,狗不過是害怕被傷害反咬一口,卻被人直接打死。對于孩童所做所為卻只是一個好奇便可掩蓋。人便是苦難的原因,若是将人覆滅,這世間蒼生将會有多麽快樂,世間将再無苦難。”

當日鳳歸的字字句句此刻與青梧的話語重疊。

她沒說話,等待重黎的下文。

“青梧,不是所有的人都應該被概括。你如今見的是妖獸的疾苦,可你卻忽略了桐花村那女孩的愧疚,縣城人家被縣令壓榨的悲苦,落珠村被這官官相護,窮鄉僻壤的不堪。他們有錯需要的是審判但不是傷害。”重黎明媚的面容說着這沉重的話題引人深思。

“你忘了許多,但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法插手,當年你以那樣慘烈的代價明了的道理,如今也不過全都會以同樣的慘烈還回去,終究只有你自己經歷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神。這天地間可就只剩你一位混沌天神了。”他故作輕松的說着,偷偷瞄着青梧的反應。

青梧還是沒說話,但是重黎明白她已然将這些話聽進去了,只是需要些時間,她自己能夠明了的。

真是的,這種活路交給他來,明明應該交給句芒嘛。

他也想像句芒一樣,說幾句看看這大好河山然後消散,但是沒辦法,誰讓他責任更大呢?

“我明了了,大概也知道這為何郁結于此了。”青梧擡頭,看着重黎。

他聳聳肩,看向不遠處的段清風,眼裏有懷念。

“那位小兄弟,我看是個可塑之才,若是有地方想不通那便別想了,好好帶人家,這可是你第一個徒弟呢!”

他笑着,很輕松。

轉了轉這兩步,朝段清風招了招手,好似了無心事一般身形越來越淡,漸漸化做一點星光,先是到段清風身邊繞了一圈,随後融入了青梧的神印之中。

她張了張嘴,無聲的說了些什麽,沒有人能聽見了,重黎也無法再感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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