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晏城
2015夏,晏城
16
林夏沒想到考完試會享受到這麽尊貴的待遇。
越焰騎着摩托車帶着她離開了縣城主街,到了郊區狂飙時,林夏感覺她和越焰是兩條被放出籠的野狗。
很瘋,也很快樂。
等越焰帶林夏回到家,林夏整個人還挺亢奮:“越少,我沒想到你還有成為秋名山車神的天賦。”
“已經是了。”越焰鎖了車,把頭盔放到小賣部門口的架子上,進門就喊了聲,“叔,回來了。”
林夏背着書包,蹦蹦跳跳地鑽進了小賣部,也喊了聲“叔”,去開冰箱門,拿了一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林夏搬了把小凳子,挨着三胖爸坐着,熱情地問:“叔,三胖回了沒?”
“不回,聽說去參加什麽夏令營了,林延也去了。”三胖爸轉動着輪椅,想去拿貨架上的記賬本。
林夏剛準備起身,越焰已經把記賬本遞了過來,三胖爸要越焰看看本子,說這是這段時間的營業收入。
越焰沒拿本子,倒是拿出一沓現/金:“叔,我國慶放完假就去學校了,回來時間沒個準兒,先給您三個月的工資。”
三胖家的店最近資金周轉不過來,越焰聽說了。
三胖爸連忙擺手:“那不行,這怎麽行?”
“聽我的,就這樣。”越焰把錢塞到了三胖爸口袋,又叼着筆,拿着紙,清點完貨架,寫了一張單子,“我去補點貨。”
“我也去。”林夏跟着越焰出門,扯了下他的衣角,“我哥和三胖去夏令營了?有這種好事我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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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焰開出他那輛小三輪,扔給林夏一個頭盔,告訴她一個無情的事實。
“什麽夏令營,做兼職去了。”
林夏大為震驚:“我哥那種懶人還會做兼職?”
越焰上下打量着她:“怎麽不會?同樣的懶人,有不一樣的偷懶方式。你哥一直想攢錢買周傑倫的全套專輯,你知道吧?”
林夏擺手,坐上她的專用寶座:“不想知道,反正我沒錢,不借,別找我。”
越焰冷笑:“你現在知道了。”
越焰剛把小三輪啓動,冷不丁地蹿出來一個人,見到那人的一瞬間,他跳下車,沖了上去一把揪住那個人的衣領:“哪兒去?”
林夏也跳下車,驚訝地喊了一聲:“國平叔,你回來了?”
越國平見着兒子,第一時間還想跑,沒成想越焰手勁大,給他拽得死死的。
越國平探着頭,看了看四周,惡狠狠地瞪着越焰:“喊什麽?喊什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老子回來啦?”
越焰一手拽住親爹,反手就給警察局打了舉報電話:“陳警官是嗎?對,是,越國平回來了,你們快來抓……你跑什麽!”
越國平沒想到親兒子這麽大義滅親,用力推開越焰,沖進了小賣部,一把拉開收銀臺下面的抽屜,動作快準狠,往口袋裏塞錢。
“怎麽回事?國平,你怎麽回來了?你這是……”三胖爸被越國平的一系列操作給驚呆了,他還沒反應過來,越焰已經沖進來,一下把越國平撂倒。
“拿出來,放回去!”越焰壓倒在越國平身上,将他的胳膊往下壓。
越國平掙紮着,發出一陣嚎叫聲:“留着這幾個破錢有毛用?反正這鋪子我已經抵債了!松開!放開我!兒子打老子啦,要遭天譴啊!”
抵債?
越焰聽到這熟悉的兩個字,像是一頭被惹怒的豹子,眼睛因生氣變得通紅,怒吼道:“你又把鋪子抵押了?你還賭,你還敢賭!”
“抵債怎麽了?這上面寫着我的名字就是我的!我想怎麽賣就怎麽賣。”
“那是我媽去世前留給我的!”越焰喊道。
越國平嗷嗷叫着,見掙脫不開,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狠狠地咬了一口越焰,一把将他推倒,随即跑了出去。
林夏慌張地跑進來,只見地上散落了不少硬幣,三胖爸受到驚吓般,縮在輪椅上唉聲嘆氣。
越焰從地上爬起來,冷着一張臉朝外走。他的頭被撞破了,血沿着額頭一直流到了臉頰上。
“你流血了!”林夏追出來,一把拉住了越焰,知道他在找人,忙告訴他,“國平叔已經跑了!跑得比網速都快,追不上了!”
越焰轉身,還想蹬三輪去追,林夏不肯,用力拽着他:“都說了追不上了,越焰,算了,我們先去社區醫院。”
她忙拿出口袋裏的紙,擦着他臉上的血,看了一眼他胳膊上一圈痕跡很深的牙印,“哎呀”一聲,連忙改口:“不行不行,得去市醫院,你被咬了,得打針!”
不管越焰願不願意,林夏拖着他,打了出租車,去醫院先把傷口處理了。到打針的時候,醫生檢查着越焰胳膊上的牙印,看了一眼旁邊的林夏。
醫生皺眉,問:“她咬的?”
林夏氣不打一處來,連忙撇清關系:“不是我。”
越焰冷聲道:“狗咬的。”
“不是狗。”林夏着急說完,又想咬自己舌頭,忙解釋,“不是,我意思是他這傷口是人咬的,但不是我咬的。”
越焰補充:“不如狗的人,咬的。”
“行了,明白了,正常人也不會咬人。”醫生點頭,也沒多問了,給他們開藥,“去打針吧,開點藥,按照醫囑按時吃。”
林夏說了句“謝謝”,在越焰不情願的目光下,拉着他去接種室。
林夏忍着笑:“知道你害怕打針,這不是沒辦法嘛,總不能讓你得…某某病,你懂的。”
狂犬病。這三個字說出來,總覺得是間接把越焰給罵了。
“說起來,國平叔也太過分了,拿了錢就算了,怎麽能咬你還推你呢!”
林夏在耳邊唠唠叨叨,越焰看了一眼手機,有陳警官打來的未接電話,他還沒回複過去,又看到對方發來了微信。
陳警官說,三胖爸作為越家父子大亂鬥的目擊證人,詳細地向警官說明了情況。
陳警官:“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你是個好孩子,處理好傷口,你注意休息。”
A越達煙酒:“作為刁民的兒子,給警察叔叔添麻煩了。”
陳警官:“為人民服務嘛。”
越焰看了一眼,沒再回複,警察是為人民服務的,但是對于越國平這種刁民,把他抓了算是為民除害了。
回家之前,林夏已經跟媽媽發過微信了,媽媽也問過她,晚上想吃些什麽,她晚上去菜市場買。
林夏說還沒想好,想好給她打電話。
林夏帶越焰從醫院出來,立刻給媽媽打了個電話,開始報菜名:“秋葵,烏雞,排骨湯,豬血丸子……媽,我想吃這些,對了,越焰今晚也在我家吃飯。”
“好,對了,夏夏,你哥國慶節不回,說是聯誼去了,你知道嗎?”媽媽問。
還好有越焰之前的提醒,林夏想了一下,立刻回答:“嗯,知道,我哥和胖胖去聯誼去啦,聽說是排球比賽的一些同學。”
等林夏挂完電話,她發現越焰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看着她。
越焰覺得好笑:“撒謊比你哥還厲害,祖傳的?”
“哦,我只是覺得,比起被我哥知道我揭穿他的謊言的後果,我幫他圓謊似乎更安全些。”林夏眨了眨眼,又問,“唉,傷員,我剛是替你點的菜單,滿意不?”
“我這是擦傷。”越焰指了指自己腦袋,冷哧一聲,“不是坐月子。”
林夏“噗嗤”一聲笑了:“反正補補吧,你們不是學習壓力大嘛,焰神的腦袋瓜有多值錢,整個晏城一中都知道,就不用我多說了。”
越焰沒搭理她,他還在想越國平說的那句,把小賣部抵債的事。
難道又是抵押給了那幫放高利貸的街溜子?他又得出山去賽車?
煩,懶得想了,總之,以防萬一,先努力搞錢備用吧。
“林夏。”越焰突然喊她。
林夏扭過頭,眼睛睜大了些:“怎麽啦?”
總覺得每次越焰連名帶姓地喊她,準沒好事。
越焰低頭操作着手機,拿出一個收款碼:“最近我給你補習也挺費腦的,看在我受傷的分上,補習費你結一下,安慰下我受傷的心靈。”
林夏愣住了,補習費?不是免費補習嗎?什麽玩意兒?還有這種操作?
越焰微笑,笑得讓林夏後背發冷,他說:“你這種表情,是想着白/嫖/鴨/王?”
“考完補習費記得交一下,我很貴的。”林夏記得他是在圖書館說過這句話,她還調侃說什麽貴不貴的,他又不是鴨。
越焰怎麽說來着?哦,他說他那種品相的,高低也是只鴨王。
不過,林夏震驚得瞪大了雙眼,怎麽會有人這麽不要臉啊!
越焰欣賞完林夏豐富的表情,催促道:“看在我們的交情深的分上,這樣吧,友情價288,結一下,速度。”
林夏吃癟了一般,不相信地問:“不是,你這錢是非要不可嗎?”
越焰斂眸,手指一根根地豎起來,開始算賬:“開學的奶茶,搬行李,請吃小食堂,幫跑腿,搬水,補習……哦,還有。”他甩了甩鑰匙串,“豪華摩托接送,我家的鑰匙獎勵,收你288已經是賠本買賣了,你這表情……是想砍價?”
林夏冷笑:“我還能砍價嗎?”
越焰擡眸,笑了一聲,說出的話卻無比冰冷:“砍我可以,砍價不行。”
林夏哼了一聲,掏出手機,掃了越焰手機上的收款碼,然後轉賬了過去。越焰看着她氣鼓鼓的臉,輕笑了一聲,低頭收款。
他皺眉:“一百?什麽意思。”
林夏隔空點了點他的腦袋和胳膊:“這兒,還有這兒,狂犬疫苗188,我付的,補習的時候,你搶我的飲料喝,不是說打過狂犬疫苗了嗎?剛你在醫院怎麽不說。”
越焰:“哦,我騙你的,我沒打過,防着你咬……嗷,你還真咬?我剛打的疫苗,你這就想着讓我檢驗效果?”
林夏做出想咬人的兇狠模樣,甩開他的胳膊,磨了磨牙,覺得解氣了,冷笑了一聲:“我覺得你這人吧,就欠揍,以後收款的事別找我了,拉黑吧,漂流瓶聯系。”
越焰笑:“行啊,還有這種好事。”
林夏咬咬牙,又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取消了給越焰定的豪華菜單。
“媽,我改變主意了,我哥不是不回嗎?越焰剛跟我說他吃不了那麽多,是,對……啊,随便吧,炒個蛋炒飯也行。”
越焰也不氣,看了一眼時間,說:“到午飯飯點了,看在我受傷的分上,請我吃飯吧,夏哥。”
林夏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後,狡黠一笑:“行啊,來,大哥請你吃大餐。”
于是,十五分鐘後,在某個臭氣熏天的螺蛳粉店。
越焰忍住想吐的欲望,分外嫌棄地盯着面前大快朵頤的林夏,嗆了她一聲:“我就不懂了,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對它情有獨鐘。那麽多人吃的東西,你就非得吃這玩意兒?”
林夏知道,越焰最讨厭的就是螺蛳粉。
林夏擡起頭,冷笑一聲:“我國美食的精華,你不會懂的。”
“哦?你懂?”越焰笑得很難看,“你懂你吃得和馬桶一樣?它吃什麽,你吃什麽。”
林夏沒搭理她,抱起大碗将湯也喝幹淨了:“爽!好吃!”
越焰打量着她,皺着眉:“好心提醒你,以後和男朋友約會,你千萬別吃這東西,不然誰敢跟你接吻?”
“要你管。”林夏白了他一眼,非常豪邁地放出一句話,“連螺蛳粉都接受不了的男人,不配當我男朋友。”
說完,林夏意味深長地看了越焰一眼,不屑地“啧”了一聲,搖了搖頭。
17
越國平的出現,讓越焰的情緒不是那麽穩定。
林夏和越焰回小賣部後,他叫她回家休息,一個人騎着他那輛突突突的小三輪,一頭紮進了烈日中,進貨去了。
晏城的夏天,要一直熱到十月底。
林夏懶得動彈,在家裏照例吹空調,追劇,吃雪糕,然後捧着平板電腦在沙發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五點了,媽媽給林夏發了微信。
——夏夏,記得煮飯,晚上有客人來家裏吃飯。
客人?林夏家能有什麽客人來,除了姑媽每年要來晏城看一次病,在他們家借住幾天,好像平時也沒客人來。
林夏一手拿着西瓜吃,迅速地起身,然後一邊打字。
——姑媽又進城了嗎?
——是你姑媽一朋友的兒子,在一中任教,說是住我們小區了,叫我們關照下人家。我琢磨着,你今年剛考上一中,和老師拉近關系也好嘛。
林夏回複了一個“哦”,老師什麽的,誰想認識啊。
六點的時候,門外一陣響動。
方麗和林光華一邊進門,一邊向客人介紹自己女兒:“是,剛考完開學考呢,國慶上去就要分班了,還得麻煩商老師多照看。”
林夏轉過頭,與一道視線對上,随即一愣——
怎麽是他?住在C19棟二單元二樓的大帥哥?
“傻愣着幹嗎?林夏,快過來喊人,這是商老師。”方麗把包包挂在架子上,讓林光華把手上滿滿的購物袋提去廚房。
林夏立馬精神起來,跳下沙發,穿上拖鞋,把頭發扒拉了幾下,走了過來。
大帥哥個子很高,穿着幹淨的黑褲白襯衫,戴着一副金色邊的眼鏡,靠近的時候,林夏能聞到淡淡的香水味。
她聞不出香水的牌子,但是覺得這味道挺高級的,她有點緊張。
“林夏是嗎?”大帥哥溫和有禮,微笑道,“我是商瞿琛,晏城一中的數學老師。”
連聲音都這麽好聽。
林夏臉有點發燙,朝他鞠了個躬,一本正經地喊道:“老師好!”
腦海裏突然就蹦出了一句話:“……瞿琛啊……家裏破産後……連給你的房子都沒留住……”
林夏緊張得想用腳指頭摳地,暑假偶然偷聽到秘密開始攻擊她。
好在商瞿琛沒有多說什麽,點了點頭,在方麗熱絡的話語中,坐在了林夏家那張蓋着碎花布的長沙發上。
林夏瞬間覺得她家那張舊沙發配不上大帥哥的氣質。
林光華今天當大廚,方麗給商瞿琛泡了茶,拉着他話家常:“瞿琛,我聽說你今年碩士畢業就出來教書啦,,多大啦?”
商瞿琛微笑:“二十五。”
方麗捂嘴輕笑:“這麽年輕就是碩士了啊,厲害喲,你這麽優秀,有沒有找女朋友啦,我跟你說,阿姨認識一個姑娘……”
林夏一手扶額,見商瞿琛有耐心地聽着自家老媽說話,一問一答,實在是有風度。
方麗和林光華除了是當地一家知名國企的員工,還是他們社區黨委會的新晉的骨幹成員,主辦過不少社區活動。
這些老阿姨尤其熱衷于給未婚未戀的年輕人牽線搭橋。
說起來,方麗參加社區黨委會還有林夏的一份功勞——
暑假的時候,方麗聽小區裏多嘴的人議論林夏和越焰,氣得掉了不少眼淚。方麗很要強,為了争口氣,用了不少辦法,加入了社區黨委會。
不僅如此,她還介紹了林光華進去。
夫妻倆在黨委會表現優秀,為社區的活動出了不少力,混了個臉熟。現在,兩個人走出去,別人都要高看他們一眼,再也不敢胡亂說話了。
黨委會主任的女兒,今年剛參加工作,主任讓大家有合适的小夥子,給她閨女介紹介紹,互相了解一下。
如此,方麗才這麽來勁兒。
還沒十分鐘,已經問到了商瞿琛“經常腿疼的外婆,需不需要她幫忙去老家抓幾幅中藥”了。
林夏表情嫌棄地瞧着老媽,耳朵卻豎起來,把五官信息過濾掉,只留了與商瞿琛個人相關的。
商瞿琛,重點大學的高材生,本碩連讀,今年剛參加工作,擔任晏城一中的數學老師兼班主任,管理的班級未定。
他家裏是做生意的,父母不走運,做生意失敗了。
破産後,父母把公司和能夠賣的資産都賣光了,回老家別墅養老了,連給他的房子都沒留住——
林夏想起來那句完整的話:“瞿琛啊,是我和你爸爸對不起你,家裏破産後能夠賣的都賣光了,連給你的房子都沒留住。”
——連給你的房子都沒留住,只留下市中心,他現在住的一棟老破小的五層樓、十幾個臨街商鋪,等着被拆遷,所以他父母覺得非常對不起他。
林夏聽完這個完整的故事,感覺胸口像是中了一箭。
還以為是什麽“窮苦大學生家裏破産後,畢業只能租房子靠三個饅頭飽腹”的悲慘故事,結果……
林夏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果然,人和人之間不能比,長得好看的比她學歷高,還努力。
“夏夏,林小夏!”方麗見林夏愣着,提高聲音,“愣着幹嗎?叫你給商老師添茶,然後去叫越焰來家裏吃飯,傻乎乎的,叫你少玩點手機了。”
林夏“哦”了一聲,轉過身,就跑了出去。
方麗一下站了起來,着急地喊:“叫你添茶水,你這孩子!”
林夏容光煥發,長發和裙擺随着風飛舞,她激動地在“銅鑼灣大扛把子”微信群裏,宣布這個大好消息。
——兄弟們,有大明星來我家做客啦,啊啦啦啦啦,快樂到起飛!
林延:“哦。”
胖胖:“夏哥,焰少經常去你家,這又不是什麽秘密了,來點新鮮的。”
越焰圈了一下林夏:“大明星馬上駕到,不用這麽着急,作為我的粉絲接機的時候注意影響,矜持點,不要引起騷動。”
——tui!哪兒來的臉啊,是住在我們後面一棟的,C19棟二單元那一位,暑假在小賣部買過冰水分給搬運工人,我還給他送過綠豆粥,他親自給我送盆的那一個,大、帥、哥!
林延:“懂了,XX年XX月,林小夏欠我一頓粥。”
胖胖:“夏哥,大家都是鄰居,人家罪不至此,別騷擾大哥哥了啊。”
越焰直接無視。
林夏給備注是“狗”的某人,發了條私人信息:“我下樓了,你人呢?我媽喊你來我家吃飯,快來!”
狗:“蛋炒飯?不是蛋炒飯我不吃。”
——愛吃不吃,反正今天的主角不是你,哼唧!
越焰在飯點的時候,拎着一份醬牛肉、一盒涼菜、一盒雞爪、還有幾瓶冰啤酒姍姍來遲,林夏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接過來一看,“哎喲”一聲:“今天這麽懂事?”
越焰打量了她一眼:“我每天都很懂事,只有你傻。”
林夏趁方麗和林光華、商瞿琛沒看見,狠狠地踩了越焰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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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越焰今天還真挺懂事的,連語氣都比平時正經了許多,讓林夏意外的是,商瞿琛竟然認識越焰。
方麗介紹兩人認識的時候,商瞿琛點頭微笑:“越焰,我認識,是一中很優秀的學生。”
越焰客客氣氣地說了一聲:“謝謝商老師。”
晚飯過後,林光華熱情地拉着商瞿琛下象棋,方麗難得去廚房洗碗,給林延打了一個電話,問候了幾句,然後叫林夏切西瓜給客人吃。
林夏指使越焰幹活:“我覺得你的西瓜切得好一點。”
平時總要找借口跟林夏推脫半天的越焰,這一次竟然很爽快地去了廚房,他切西瓜的時候,林夏聽見方麗的斥責聲:“林夏,你又麻煩人家越焰了。”
林夏正搬了把凳子,湊在林光華旁邊,看他們下棋,頭也不擡地回答:“麻煩什麽啊,商老師是客人,他又不是,他那身份和哥哥一個樣。”
方麗看了眼越焰,越焰笑着說:“阿姨,是我一直麻煩你們,我做點事應該的。”
方麗勉強笑了應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越焰這孩子從暑假之後,對她似乎客氣生疏了許多。
也許是自己最近太忙,想多了吧,方麗搖了搖頭。
越焰和林夏一家人吃完西瓜,看了眼時間,然後說要去看一下店,準備離開。
林夏正覺得無聊,立即起身:“等我等我,我也去。”
銅鑼巷的夜晚很安靜,小賣部開在了巷子比較深的三岔路口,晚上偶爾有幾個客人來買包煙或者雪糕。
小賣部旁邊搭建的大棚內,停放着進貨用的小山輪、炫酷的摩托車,還有一些雜物。大棚前面有一顆大榕樹。
越焰抽出兩條長板凳做支撐,在榕樹下擺放了一張寬竹席,然後,林夏把他家那臺大風扇從店裏搬出來,對着涼席吹。
三胖爸切了一半冰西瓜,用籃子裝着,推動着輪椅,招呼着林夏:“小夏,吃西瓜。”
“嗳,來啦,謝謝叔。”林夏抱起籃子,把最大的那塊西瓜塞到三胖爸的手裏,“您也吃啊。”
越焰拿了幾瓶冰飲料,用袋子裝着,提給三胖爸:“叔,店我來看,今天沒什麽事兒,您早點回。”
三胖爸見越焰又拿東西,連忙擺手:“不要不要,給我家拿多少東西了。”
越焰直接挂到了三胖爸的輪椅扶手上,推着三胖爸,笑了一聲:“走咯,回家喽!”送他回家。
走出一段,越焰笑着回頭:“夏哥,西瓜別啃光了。”
林夏吐了吐舌頭。
三胖家的鹵粉店隔得很近,越焰把三胖爸送到家,很快返回了。此時,林夏啃完了三塊西瓜,正躺在榕樹下,望着天空發呆。
見越焰回來,林夏立刻拍了拍她旁邊的空位置:“快來,大哥給你留了位置。”
這麽大了,還是和小孩子一樣。
越焰“哧”了一聲,卻是沒有拒絕,直接走到涼席那兒,踢了腳上的那雙人字拖,躺了下去,隔着一拳頭的距離,躺在了林夏的旁邊。
林夏和越焰安靜地看着天空,她很感謝風扇呼呼啦啦轉動的聲音,掩飾了她的心跳聲,過了一會兒,她問:“喂,你怎麽不說話?”
越焰枕着手,望着遙遠的夜空:“在等你說。”
林夏在确認一件事——
她像小時候一樣,和越焰躺在這張涼席上,一起看星空時,一切會不會和小時候一樣。
六歲的林夏,八歲的越焰;
十六歲的林夏,十八歲的越焰;
他們會不會和以前一樣。
雖然越焰一直喊林延“延哥”,但其實他年紀才是最大的——十年前的今天,越焰的媽媽出車禍,越國平讓越焰休學了一年。
那一年,仿佛是大家選擇失去記憶的一年——越國平徹底淪為了一個堕落的賭鬼,越焰因為自閉症被送去醫院治療了一年。
大家都不提起這件事,仿佛它從未發生,可是林夏記得,那天是越焰的生日,他在生日那天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媽媽。
“青春——”風吹動着林夏的發,她忽然開始念,“冰鎮的西瓜,搖動的蒲扇,飛舞的螢火點點……我躺在小賣部的竹席上,望着遙遠的星空……”
越焰皺眉,側頭看着林夏。
林夏在念他的一篇散文,那篇散發是他随手投稿的,過稿信息都還沒出來,她怎麽知道的?
林夏還在繼續。
“我看着死神拿着鐮刀,将我的媽媽帶走;我看着一架紙飛機,将我的爸爸接走……我看着我的青春、我的一切,都被晚風吹走……”
林夏讀完,越焰久久沒有說話,半晌,他笑了一聲:“偷看我的大作,是不是暗戀我?”
林夏不與他插科打诨,忽然問:“為什麽給我備注7132?”
在林家的時候,越焰去廚房切西瓜,他的手機擱在了旁邊的桌上,林夏看到一個很好笑的段子,順手就發給了他。
手機亮起的時候,林夏看到越焰的手機屏幕亮了兩下——
發件人“延哥”:“兄弟,雖然你不過今天這日子,但我和胖胖還是說一聲……”
信息沒有完全顯示,但是林夏知道,後面的四個字是“生日快樂。”
林夏也看到了,她的信息送達時,他給她的備注是:7132。
像是“8023”代表着“LOVE”一樣,學生時代很流行用數字代表一些隐晦的意思;林夏自然也知道“7132”的意思。
——學生時代有種暗戀叫0.5毫米的筆芯,可以寫你的名字7132遍。
她第一時間就查過了。
越焰沒有說話,林夏握緊手中捏了很久的禮物,她拿出來,是一支墨黑色的鋼筆,為了體現儀式感,上面還被她細心地系了一個蝴蝶結。
林夏把那支鋼筆,放進了他的上衣口袋,像是給他找臺階一樣,拍了拍他的腦袋:“好啦,不要說啦,我知道啦。”
林夏聲音溫軟,輕輕地說:“小賣部還沒關門,老板的青春怎麽能這麽輕易地結束呢。大學霸,十八歲生日快樂哦!帶着我送你的鋼筆,一定一定要成為高考狀元哦!”
很久之後,越焰說:“是真的。”
林夏“啊”了一聲,就看到越焰從涼席上,坐了起來,雙眼灼灼地盯着她,把那句話補充完整:“在校外的小餐館聚餐那次,我說的話,是真的。”
林夏的腦子還在飛快地運轉,那次,他說什麽了?
這時,有人在喊“老板買包煙”,越焰輕笑了一聲,握住鋼筆,跳下竹席,對着林夏,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等越焰走遠了,林夏擡起頭,望着那輪如玉盤的月亮,想了很久,終于恍然大悟,那天,她和他說了什麽話。
是她先開口的,她見他不開心,說:“今晚月色挺好的——”
“所以要向我表白了?”
“……所以我們要不去散個步?”
“然後趁着散步向我表白?”
“你這個話題過不去了是嗎?”
“我這不是吃點虧,讓你提前練習一下?”
“那別人向我表白我也是被表白的,我練習什麽——”
然後……
林夏想起越焰的下一句話了,像是和那天的反應一樣,她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愣在了原地,整個人傻了。
他說:“我喜歡你。”
她記得,他是這樣捉弄她的。
——是真的。
——在校外的小餐館聚餐那次,我說的話,是真的。
我喜歡你,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