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痛

第11章 心痛

剛入夏的時候,天氣總也變幻莫測,先是倒了幾次寒,緊接着又來了幾場大雨,積水甚至能把田裏的莊稼給沖了。

莊稼沒長多高,挨了凍又受了暴雨,五喪鎮百姓都愁得不成樣子。

羌寧見醫館裏最近總是人很多,有愁出毛病來的人,也有因為天陰雨寒染了濕氣的,還有受寒發熱的。

林冬阮說,這樣的病人或許會把病痛傳給別人,所以去醫館的時候,她開始刻意不帶羌寧了。

羌寧最初樂意得到自由,每日無拘無束的,也沒人管她,可是沒過幾日,她守着空落落的家,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她這麽多年都沒有人管束,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林冬阮,結果還沒管多久呢,她自己就嫌煩想要避着對方了。

現在好了,再次得閑的時候,她又開始想念那種有人關心的感覺了。

要是她能跟着林冬阮去醫館,那麽就能看到對方遮着面簾給病人看病,對方會時不時地擡頭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心裏一直牽挂着她的安危。

羌寧想她想的心癢難耐,幹脆冒着雨去醫館看她。

醫館裏有很多看病的,林冬阮忙到分身乏術,根本無法騰出空閑和她說話。

羌寧就那樣托着下巴坐在上樓的臺階上,看着衆人匆忙,而她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人世苦楚,與她無關。

就在發呆的時候,她注意到醫館門口來了一對母女,那小姑娘正拉着母親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醫館裏看。

熙熙攘攘中,有人問:

“是周辛耿他媳婦兒啊,老周最近還沒回家嗎?”

羌寧一愣,想起來了,周辛耿是那日來她家門口要錢的屠夫,已經被她的手下悄無聲息地處理了。

“他啊,也不管我們娘兒倆,一個人不知道去哪兒了,也不回家看看,若若的病不能沒錢抓藥,他個挨千刀的一文錢也不往家裏拿。”那拉着女兒的婦人一臉疲憊辛酸,頭發已經愁得半白,就連笑容都泛着被柴米油鹽操乏的苦楚,“以前耿子在的時候,我總嫌他打我,現在他不在了,家裏的頂梁柱都像塌了。”

“老周居然還打媳婦兒嗎?”人群中,有人疑惑了一聲,“我以前天天去攤子買肉,老周口口聲聲都是你們娘兒倆,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還會打媳婦。”

那婦人苦澀一笑:“怪我,怪我體弱讓若若落了病根,老周那人特別疼女兒,一想到這裏就控制不住脾氣和我吵。”

原來那小姑娘叫若若,羌寧垂眸向下看去,剛好和那滿眼好奇的小女孩對上了視線。

小女孩對着她開心地笑了笑。

羌寧笑不出來,因為自己的手下殺了她那便宜老爹。

“老周也是可憐人,以前不做屠宰生意的時候,家裏窮得揭不開鍋,給你們娘兒倆吃不上飽飯,好不容易當屠夫掙了點兒錢,女兒又查出這費錢毛病。”有個人對着婦人問道,“是不是……老周眼看賺了錢也攢不住,幹脆抛棄你們娘兒倆跑了啊?”

婦人有些惱了,她一擡聲音,争辯道:“不會的!他最疼若若了,就算不念着我,心裏也有女兒的!”

“……真是的,你急什麽,他心裏有女兒,為什麽這麽久了都不回家看一眼。”

婦人有些躁亂地一抓頭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但他肯定不是不要若若了。”

這一點,羌寧很想給她證明。⊿

那屠夫确實不是抛妻棄女,實在是不知道被埋到哪個犄角旮旯了,荒郊野外的,找都得找好一會兒呢。

“娘親,不要生氣,爹爹是去賺大錢了,他還會回家的。”天真的小女孩拽了拽自己母親的衣袖,試圖叫自己母親平靜下來,“娘親,你一直都說爹爹去給若若借錢了,你告訴他們啊——爹爹不是沒有理由的。”

婦人只捂着臉,泣不成聲。

樓下人聲鼎沸,樓上的羌寧突然感覺有些冷。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宋駱,你去把醫館的門關上吧。”羌寧對掌櫃的吩咐一句,而後起身往樓下的林冬阮身邊走。

樓下很吵,羌寧默默無聲地湊到林冬阮身邊,幫她把掩面的白簾系高了些。

“阿寧?”林冬阮這才得空注意到她,“你怎麽來了?不是說最近別來醫館嗎。”

羌寧:“家裏無人,待着沒意思。”

羌寧想了想,又補充:“不是因為想你。”

“按着這個藥方,每日煎煮……除此以外,吃食也得注意……”

林冬阮沒有回答羌寧的話,而是緊接着去叮囑看病的人去了。

羌寧站在林冬阮身後守了一會兒,有種受到冷落的委屈,也是在這時候,又湧了一大批新的病人過來,很快把她擠得連落腳地都快沒有了,她擡手擁着林冬阮肩頭,突然心情很不好。

林冬阮眼裏只有這些草芥平民,連一點點注意力都沒有放到自己身上,而羌寧不想在人群裏挨擠,也只能默默退出去。

羌寧不悅地回頭瞧了一眼人群,随即拿出帕子擦手,她想,今晚回去一定要給林冬阮燒水沐浴,挨了這幫人真挺晦氣的。

“周家嫂子,這幾天雨大,山上好像沖下來點兒屍體,人們說要去報官呢。”

“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麽?”

“我是想說,你要不去看看那裏面是不是有周哥,他們說,有一截手臂上面有燙了的傷口,周哥那年燙豬頭肉的時候可不是把手臂給燙傷了麽?”

羌寧一怔,聽着耳畔的閑言碎語,突然想到了什麽。

“一群廢物,你們把那幾個人埋到哪裏了?不是說處理得幹淨一些嗎。”羌寧迅速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叫來自己的手下訓話,“那山上沖下來的屍體該不會就是那幾個吧?”

“回殿下的話,那日夜裏太黑,我們處理的時候沒發現有截手臂上面有特殊标記,按照以前處理的方式,不該把這種明顯的特征留下的。”屬下解釋,“我們特意将軀幹弄散了深埋地下,沒想到最近雨勢太大,山土出現了滑坡,那一塊直接被沖到了下面的路上。”

“你們現在去看看情況,要是注意到此事的人較少的話,盡快毀屍滅跡,把不要讓事情擴散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只要你們悄無聲息的處理了,那方才的就算謠傳。”羌寧面色沉郁地又指了一人,此人是四等公主內官,曾任掌書之職,現在跟着她來到這地方,也是衷心難得,“你帶着本宮的金橐駝印紐去看看情況,要是情況難以控制,你徑直去找縣令,他看到印紐後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掌書說道:“小地方的縣令很有可能認不出殿下的印紐,萬一他将事情捅出來,驚動了上面的人該怎麽辦?”

“去三啓郡找江蔚岚,讓他派人知會縣令一聲,把事情給本宮壓下來。”羌寧說,“總之不要驚動陛下,更不能讓對方知道本宮來追林冬阮了。”

下屬們領命,羌

寧這才放下心來,她松了一口氣,擡步往出走。

她沒看到的是,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牆角,一個拎着苎蒲的婦人死死捂着嘴巴跪到了地上。

“娘親,娘,你怎麽了……”

若若搖着自己母親的雙手,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突然這般悲恸。

她們只是回家取了趟遮雨的苎蒲,順便來牆角抖了抖上面攢着的泥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聽到方才的對話,更沒想到自己的娘親會受到這樣大的打擊。

“是她叫人殺了你爹,是她。”

婦人勃然大怒,因為過于激動,眼睛裏的血絲像是要乍破一般,她掐着自己女兒的胳膊,一遍遍神經質地重複着,“是她殺了你爹,娘要給你爹報仇。”

小女孩不理解地問她:“可是那個姐姐怎麽能打得過我爹爹呢?娘,你騙人。”

“不,你不懂,就是她。”那婦人已經快要瘋了,她無法和幼稚的孩子解釋這些權貴的歹毒心腸,只是一遍遍地叫對方記住對方的臉,“若若,萬一娘被抓走了,你一定躲起來,以後見到對方就快跑。”

若若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親娘:“娘親,你要去做什麽?”

婦人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什麽,但沒讓女孩聽到。

羌寧回到醫館的時候,醫館已經沒什麽人了,今天天氣也不好,又聽說外面有屍體被沖下來,衆人看完病抓完藥就各自散去了,有人回家養病,有人則說要去現場看看哪兒來的屍體。

“姐姐忙完了嗎,今日天冷,我想吃西邊那家的馄饨湯……”

羌寧神色輕松地開口,話說一半,她突然注意到面前的林冬阮猛地變了臉色,那人看向自己時是這般緊張,好似發生了什麽很吓人的事情似的。

“我要你,殺人償命!”

方才那婦人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把切草的刀,還沒等羌寧反應過來的時候,對着她的後脖頸就砍了下去。

情急之下,一直躲在暗處的公主影衛用暗器打入那婦人的肩周與膝下,婦人擡手的同時,手腳一軟便砍歪了。

羌寧感到後背一陣風聲,當即警覺地閃開,帶着幾分後怕地跑到了林冬阮那邊。

“周嫂你這是做什麽。”

林冬阮亦是一陣擔憂,她檢查了一遍羌寧,随即拉着對方的手把人護在身後。

“我家阿寧哪裏惹你了嗎。”

羌寧倒也沒受多少驚吓,但她方才猝不及防遇到這種瘋子的偷襲,心髒瞬間又犯了毛病,一時間捂着心口緩不過勁兒來。

那婦人氣得快瘋癫了:“林娘,你把人交出來,她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姐姐,我心口犯痛了。”哪怕察覺到局面對自己不利,謊言即将被拆穿,但羌寧因為身體不适變得力不從心,她扶着林冬阮的小臂,難捱地矮身蹲在地上,“好疼啊。”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