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苦衷

第20章 苦衷

“姐姐,你之前并不會問這麽多。”羌寧笑了笑,反問道,“還記得嗎,當初姐姐你撿到我的時候,都不主動問我的來歷和名姓。”

林冬阮沉默。

随後又問她:“阿寧,你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嗎。”

羌寧故作一副艱難克制的表情:“姐姐,我有苦衷,此事三言兩語無法說明,只道日後時機成熟了,我再告訴姐姐所有事情。”

這也只是一時的托詞,哪有什麽“日後”,等到真相大白那天,她才不會好聲好氣地和林冬阮講道理。以前做過的肮髒事一旦敗露,她幹脆也就不裝了,想必林冬阮一定會和自己鬧脾氣,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在此之前——想辦法得到林冬阮就行。

反正自己的病一時半會兒也治不好,換個大夫也無傷大雅,而她羌寧也不是什麽真性情的好人,想明白利害關系後,行事便自由了許多。∮

她想,自己一定可以毫不留戀地離開林冬阮,只要她願意。

就像前不久兩人争吵,她其實是想要離開的,奈何林冬阮的吻那般缱绻勾人,叫她一下子動搖了。

事已至此,林冬阮自然不會追問下去了,只是開口妥協道:“那好,我且信你。”

羌寧輕輕勾了勾嘴角。

誰讓林冬阮是這樣端方文雅的“君子”呢,但凡換個正常人都不可能将這些疑點輕飄飄地揭過去,而自己只是稍稍透露了一點“為難”和“不易”的意思,林冬阮這樣的聖人就規規矩矩地不再繼續追問了。

也省去她費心費神地去圓謊了。

羌寧散漫輕松地跟在林冬阮身後,心想——

這世上最好欺的還是好人啊,她們會遵守那些所謂的道理準則,主動套上那層名為“道義”的枷鎖,心中仿佛裝了很多人很多事,做什麽都會瞻前顧後,一生不得自由。

人性本惡,她們卻硬生生拗成了高義之人。

何必呢?

羌寧生來就是天潢貴胄,簪纓權貴的那一套早已習以成風,她不會可憐任何人,她向來無情。

所以,就是這樣十惡不赦的人,才能心安理得地利用那些好人,踩着她們去獲益。

公平?皇權之下三六九等,世上本沒有公平。

說到底,羌寧能輕松自在地繼續維持現狀,只因為林冬阮人好。

她知道,并且樂意如此。

自從林冬阮放下疑心之後,對方就好似完全忘記了這一切,什麽都沒有再提過。

羌寧始終記得那日那個意義不明的吻。

可之後無論她再怎麽試,林冬阮都沒有再用如此方式安慰她的意思,恍惚間羌寧都要誤以為對方當初的親吻也只不過是為了留下她。

林冬阮此人,分明是不懂情愛的,羌寧雖然被對方親過臉龐,但總覺得這人親自己跟親一條狗沒什麽區別。

“姐姐,你……”

當羌寧親眼看到林冬阮溫柔地低頭碰了碰懷中兔子時,她實在忍不住出聲,因為林冬阮露出的神情與上次親吻她沒有任何區別,也是在這時候,她才悲哀地意識到,哪怕她林冬阮說過很多次對自己的重視,但自己在對方眼裏還是和貓貓狗狗別無二差。

“嗯?什麽。”林冬阮無知無覺地擡頭看向她,見她再沒了後文,便笑着讓她來看,“阿寧,這兔子養的多好,我們要不也養一只回家?”

羌寧有點不高興:“姐姐,你別什麽畜生都往家裏撿。”

這樣刻薄的兩個字用到乖軟的兔子身上,實在是叫人難以接受,林冬阮颦眉,糾正她:“阿寧,不要這樣說。”

羌寧腹诽,林冬阮就是個爛好人性子,能撿自己就也能撿別人,能養自己就能養別人,自己在她那裏其實也只能分個先來後到,根本沒有重要性可言。

“姐姐,你不要騙我。”羌寧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和對方确認了,“我在你心中真的是最重要的嗎?”

林冬阮只顧撫兔子,罕見地沒有說話。

對方一向回答的幹脆,如今一拖延,羌寧立刻就急了:“姐姐你什麽意思?”

林冬阮眉眼溫和又清冷,笑

容一如往昔地平靜:“阿寧說話還是像孩童一般。”

羌寧聽出了她的不肯回答,當即臉一沉,咬牙道:“我已經是大人了。”

“阿寧你要知道,世上沒有非黑即白的人或事,也分不出個‘最’字來。”林冬阮俯身,松開手下的兔子,看着白兔蹦跳着跑遠,“怎麽會有‘最重要’一說呢,就算此刻是最重要的,也難保不會改變。”

羌寧最讨厭聽大道理,聽着就煩,林冬阮不愧是昔日帝師,短短兩句話就讓她想到了那些搖頭晃腦的老酸儒,滿口仁義道理,聽得人心煩。

“阿寧,日後若我不在了,希望你能戒掉嬌嗔早日自新。”

林冬阮叮囑她的時候,口吻和叮囑一個後輩學生一般。

羌寧想要的當然不是這個,于是反駁道:“姐姐你別說這些晦氣話,什麽叫‘不在了’難道你又不打算要我了嗎?”

林冬阮輕嘆一口氣,似是無奈道:“你我終将分離,我年長于你,按照常理,也應當是我先行歸塵。”

哦,原來是死別,那都多久之後的事情了,羌寧才不在意這些。

只要不是生離,都好。

可能都等不到那麽久,羌寧想,只要能得到林冬阮,她不在乎對方什麽時候去死,因為那時候,自己一定不會還陪在對方身邊。

“不會的。”羌寧本能嘴甜,“姐姐永遠長命百歲。”

林冬阮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就像羌寧根本不知道“三十五”是林冬阮的死期,林冬阮也不會知道羌寧嘴甜之後藏在心裏的真實想法。

·

月底的時候,羌寧在加急密函中看到了戰事的結果——結果就是,一場必勝的戰局被皇帝給攪黃了。

那些來犯的宵小族群本來是朝廷的手下敗将,沒想到皇帝居然是個主和的窩囊性子,即使必勝的戰局也不肯出兵打仗,硬是窩囊着主動求和,什麽年貢和歲幣都沒了,還叫昔日的從屬國紛紛高高興興從朝廷分了一杯羹。

羌寧一看到密函,氣得頭腦發暈。

這就是林冬阮教出來的皇帝?就這個沒出息的德性?

白廢了先帝苦心孤詣十數年打下來的天下,短短半月不到,就叫這小皇帝敗了出去,也不嫌丢人。

“群臣沒有意見嗎?武将都死了嗎?怎麽沒人吭氣?”羌寧一邊氣得頭疼。一邊按着眉心問底下人,“陛下是如何平息衆臣的火氣的。”

手下說,陛下考慮到國之初立,朝堂不穩,民心動蕩,若是不顧百姓挑起戰事,會失去民心。

“民心個屁,要是打起來,根本傷不到我們一點兒皮毛。”羌寧罵人從來不含蓄,她憤懑道,“還沒打呢。面對昔日的手下敗将,沒出息地主動割地求和才是窩囊,百官和萬民也覺得憋屈。”

手下戰戰兢兢:“或許……陛下也是為了穩妥。”

羌寧:“誰教他‘穩妥’是這樣用的?”

是林冬阮嗎?

是不是林冬阮的爛好人性子教出了個懦弱的新帝?

因為心頭有氣,羌寧幹脆去林冬阮那裏旁敲側擊對方的态度,看看是不是對方教壞了學生。

“這些事情是我從茶樓聽來的,五喪鎮到底也有些能人,這般早,就得知了訊息。”羌寧意意思思地試探林冬阮,“姐姐你覺得呢。”

林冬阮點點頭:“确實做法不甚端妥。”

羌寧一怔,沒想到對方居然也覺得皇帝做的不好,林冬阮居然沒有維護新帝?沒有為對方的軟弱找借口?

羌寧又試着詢問:“或許……當今陛下有自己的考慮呢?”

“九五之位上,任何個人看法都将影響天下萬民,無論他想法如何,都得好好聽聽群臣的谏言,而不是一昧地逃避困難。”林冬阮應當是真生氣了,很少情緒外露的她竟然也難得地厲色起來,“是他錯了。”

看到林冬阮這般批駁小皇帝,羌寧心頭的火也跟着歇了不少。

看來小皇帝不是林冬阮的“例外”之人,犯了錯,該挨罵還是得挨罵。

羌寧笑吟吟地調侃:“可惜先帝子嗣稀薄,能當太子的也只他一人,不然如今當皇帝的……”

林冬阮颦眉,指着門口:“阿寧,你也出去。”

羌寧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被對方的火氣波及了,還是因為方才說的那通無法無天的悖逆言論。

觑着林冬阮的臉色,她什麽沒敢問,立刻就乖乖出門去了。

這還是頭一次見林冬阮發這麽大火氣呢。

這人都歸隐山林了,怎麽還是一副放不下朝堂事的模樣?

羌寧都不知怎麽說她了。

·

當夜,羌寧知道林冬阮心情不好,便叫人在醫館煮好了清粥,帶着回家給對方吃。

“姐姐,莫要因為這些毫無關聯的事情氣壞了身子。”羌寧邊開玩笑邊說她,“畢竟姐姐也不是什麽左丞右相的,給他們操這些心做什麽?”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但此刻的羌寧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尋常女子”,也“不知道”林冬阮是昔日帝師,說這些話,還是很合常理的。

“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1]”林冬阮糾正她的想法,“阿寧,你不可如此去想,現在不可以,日後也不可以。”

羌寧敷衍地應答:“好啊。”

林冬阮擡起眼眸,明顯不滿意她的這份敷衍。

羌寧只能稍微端正些态度,重新說:“知道了。”

她心中腹诽,怎麽有這種大聖人啊,都放下權勢了還操心這麽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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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寧同學的言論、想法、做法,這三點是不統一的,得分開來看,畢竟這世上有人就是口是心非,一行動又很容易宕機或者破防。不是人設問題,是她這個人就有問題,說的話和心裏想的,可信度不是很高,大家看看就行了,不用太當真。

注:那句引自《日知錄·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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