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巨嬰

第24章 巨嬰

承乾宮中, 佟貴妃一副秀麗面孔已氣得快要扭曲變形,“好你個安嫔,悶聲不響竟揣了個龍種出來,本宮真是小瞧你了!”

以為禁足期間長了記性, 怎料這人卻是有恃無恐, 愈發變本加厲勾引皇上——最可氣的是還叫她得手了, 老天也偏幫惡人!

榮嫔坐在下首,眼觀鼻鼻觀心, 任由這位尊崇無比的貴妃娘娘在那自己發洩情緒,她也不算算日子,安嫔這胎分明是年前懷上的, 關禁足什麽事?

恐怕佟貴妃氣糊塗了。

人家特意找她來,榮嫔也不好一言不發,想了想,因勸道:“娘娘還是消消氣罷,安嫔剛懷胎, 不定是個阿哥還是公主,您又何必動怒?”

她才不會跟着罵安嫔,如今李氏可是萬歲爺的心肝寶貝, 誰肯跟她過不去?除非不想活了。

佟貴妃恨恨道:“你看萬歲爺像在意麽?即便她生個格格,恐怕也得當天上月亮捧着,真是活見鬼!”

何況佟貴妃自個最無底氣——無論皇子公主她都八字還沒一撇, 如今叫玥容占了先, 她怎咽的下這口氣?

榮嫔無話可說,遇到這樣不理性的主子, 真真算她倒黴。佟貴妃若為了争權奪利忌憚安嫔也就罷了,可她卻只為寵愛, 這便無形中落了下乘,安嫔是光腳不怕穿鞋,什麽下流招數都使得出來,可佟貴妃是要當皇後的人呀!她若效仿安嫔行徑,那跟妓子流莺有什麽兩樣?

照她說如今最要緊是把名聲刷起來,等坤寧宮那位一去,佟佳氏成了繼後,到時候要收拾安嫔豈非有的是機會?實在用不着這時候自亂陣腳。

但佟貴妃顯然聽不進去,眼中冒出兇惡的光,“你說,本宮若不叫她生該如何?”

未滿月的胎本就是最脆弱的時候,說不準兩下子便流掉了,那也只能怪安嫔命不好。

榮嫔一聽可了不得,你找死別拉着我呀,我還有一雙兒女等着拉扯長大呢,急忙勸道:“娘娘不可,如今六宮衆人的眼睛都盯着景陽宮,娘娘您又與安嫔不睦,倘若安嫔出事,娘娘難辭其咎。”

不管是不是她害的,佟貴妃都難免惹人猜疑,這不是引火燒身麽?

榮嫔道:“您非但不能害她,相反,還得盡力保護好她這一胎,如此,娘娘的名聲才會大有裨益啊!”

眼看佟貴妃還有些舉棋不定,榮嫔只得祭出殺手锏,“娘娘不顧及與萬歲爺的情分了麽?”

只有照顧好安嫔,皇帝才會對貴妃多些感激,并由此生出眷顧——誰叫她非要皇帝的愛呢?

佟佳氏嘴唇哆嗦,眼中含着兩眶清淚,“難道本宮連酸一酸都不行麽?”

榮嫔沉默以對,那不然呢,誰叫你太貪心的,既想得到皇上寵愛,又想得到至高無上的地位,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哪有事事順心如意的?

*

翊坤宮中,宜嫔雖不似貴妃那樣大發雷霆,惱火的程度卻也差不了多少。明明早年她比安嫔還得寵,如今卻被人後來居上,連皇嗣都早她一步懷上——若非她祖母她額娘都是多子多福的,宜嫔都快懷疑自己不能生了。

怎麽就結不出果呢?

惠嫔猶在一旁冷嘲熱諷,“我看妹妹還是放寬些心罷,這子嗣都是急不來的,得看緣法。你越是想要,只怕它來得越慢,不若泰然處之的好。”

宜嫔豈肯示弱,當即反怼回去,“我倒替姐姐着急呢,安嫔這樣得勢,她若生出個皇子來,姐姐的大阿哥就得靠邊站了。”

惠嫔嫣然一笑,“那又如何,到底差了六七歲,難道還怕人比嗎?”

生得早就是這點好,即便安嫔生個阿哥,可那孩子開蒙晚,必然比不上她的保清;倒是宜嫔很該早做打算,即便她此時立刻懷上,只怕萬歲爺也難得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看哪塊肉更寶貝呢。

當然,宜嫔若一直生不出,也無謂有這些煩惱了。

惠嫔搖着折扇姍姍離開,那副看好戲的姿态叫宜嫔恨不得撕爛這人的臉皮,再狠狠踩上幾腳,那拉氏算什麽東西,也敢來她面前賣弄?自己不過年歲小稱她一聲姐姐,她還真把自己當頭蒜了。

可惠嫔的話到底挑動了宜嫔心內恐懼,如若她一直無子嗣傍身,這漫長的日子該如何熬過去?

她還這樣年輕,很不該在寂靜深宮裏湮沒無聞。

宜嫔思索片刻,終是咬緊牙關,告訴侍女白蘭,“去請郭貴人來。”

是時候用得着這位庶姐了,雖然宜嫔不怎麽喜歡她,兩人的感情亦不算友好,但,她倆畢竟有着同一個姓氏,到時候無論誰生下皇兒,自當以郭絡羅氏一族的利益為先。

她相信郭貴人也會懂得。

*

皇後宮中,玥容照例從素櫻手裏接過浸濕的熱毛巾,開始給皇後擦身。鈕祜祿氏近來發熱愈發頻繁了,還平添了夜夢盜汗之症,太醫們都說不是好兆頭,玥容心內管自擔憂,面上卻不肯顯露,如常一般對待鈕祜祿氏,仿佛只要熬過這個春天,她就會慢慢康複似的。

鈕祜祿氏望着她輕聲道:“頭三個月最要保重,你實在不必親力操持,仔細傷了胎氣。”

玥容笑道:“這也不是什麽重活,娘娘您當我紙糊的呢?再說了,成天待在景陽宮裏也悶得慌,出來走動走動,臣妾還更松快呢。”

鈕祜祿氏靜默剎那,“皇上這陣子常去陪你罷。”

玥容讪讪道:“只是說點閑話解悶而已。”

她怕鈕祜祿氏吃味,畢竟她也知道,鈕祜祿氏對老康有份情意——玥容是不太懂,怎麽這樣聰慧的女人也會為情所困?看來人都有邁不過的檻。

因而玥容總留神不在她跟前提起老康,省得有秀恩愛之嫌,況且玥容說的是事實,她現在懷着身孕不能侍寝,除了說話還能做什麽?

鈕祜祿氏笑道:“你怕本宮忌恨你麽?放心,本宮心裏有數。”

早在進宮之初,她便清楚自己是大清皇後,也只能是大清的皇後,而非玄烨的妻子。無論玄烨寵誰,戀慕誰,她都只能在一邊靜靜看着,還得以嫡妻的身份為他安排妥帖,這才是中宮之德。

她并不怨他,更不會記恨他,因為這條路本就是自己選的。

何況選了玥容這樣的女孩子,至少證明他眼光不錯。鈕祜祿氏輕輕道:“身為嫔妃,伺候皇帝才是第一要務,你日日來我宮裏,卻是本末倒置。”

玥容面露惶然,“娘娘不喜歡臣妾陪伴您麽?”

難道鈕祜祿氏病中需要清靜,她吵着她休息了?那确實不應該。

眼看她這副手足無措模樣,鈕祜祿氏又有些無奈,“罷了,你愛來便來吧。”

玥容方才心定,又開開心心地讓素櫻拿七巧板來拼着玩,她現在沉迷于這一類的益智小游戲,據說有助于胎教,生下來的孩子才會更聰明。

鈕祜祿氏看了半晌,“如今外頭有何反應?”

“左不過還是那樣,佟貴妃氣得不得了,險些又砸了東西,可到底還是叫人勸住了。”玥容擡頭,“娘娘懷疑貴妃會對我不利麽?”

“未見得。”鈕祜祿氏眼中有些恍惚,“她若還在意陛下對她的看法,便不會行此貿然之舉。”

不過人總有不理智的時候,沖動上來便不一定了。也不止佟貴妃,玥容這樣炙手可熱,背後嫉妒诋毀的該有多少,都是算不過來的。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上行走,說不準哪個環節出了錯,便會栽個大跟頭,赫舍裏皇後那樣身份尊貴,多少太醫環侍左右,不還是因難産故去了麽?

鈕祜祿氏只能勸她自己當心,“孩子固然要緊,可自己的性命最為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明白麽?”

玥容展顏,“娘娘放心,臣妾省得。”

如果真遇上什麽保大保小的問題,她肯定買通太醫保大的——不能寄望于老康的良心啊。

當然,不用做這種選擇更好。

正說着話呢,張小泉這個跑腿的來了,“萬歲爺剛至景陽宮,讓奴才請娘娘回去伴駕。”

玥容瞪着眼,“沒告訴皇上我在皇後宮裏嗎?”

張小泉委屈得像個小可憐,“說了,可皇上不依呢。”

畢竟皇後這裏由誰照顧都行,可萬歲爺離了安嫔娘娘是飯都吃不下的。

玥容心想這男人怕是個巨嬰,還是她是健胃消食片,專治消化不良?

她懶怠起身,張小泉也就半跪坐着,一動也不敢動。

鈕祜祿氏眼看主仆倆僵持不下,便勸道:“你還是回去吧,興許萬歲爺那裏有什麽要緊事。”

至于她自己的精神已恢複多了,還特意給玥容看了看她的好氣色,表示無須挂念。

遇上這種賢妻,不知老康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玥容只得向鈕祜祿氏辭行,待回到景陽宮中,卻見廳內已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佳肴,老康也沒在等她,自飲自酌享受得可美呢。

玥容:……

她很懷疑老康非叫她回來的居心,是把她當召喚獸麽?

玄烨倒是态度如常,請她坐到對面,又叫魏珠上前布菜,“朕怕你在皇後宮裏沒胃口,特意叫人做了這些,你嘗嘗可還适口。”

鈕祜祿氏殿裏終日藥氣,确實不怎麽下飯,不過皇帝又用不着特意為她準備呀,難道她餓了自己不會找吃的?

玥容看着眼前琳琅滿目的營養餐,又看看碗中堆疊成山的米飯,發現她跟老康之間存在一個誤解。

她把老康當巨嬰,但其實在老康心裏,她才是巨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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