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好事

第53章 好事

這場地震雖然來勢洶洶, 但萬幸大夥兒早有準備，損失并不十分慘重，除了有限的幾個傷者，幾乎沒有死亡——而這些宮人多數是自己被自己吓破了膽, 逃跑路上不慎摔倒的。

城外的情況則要嚴峻些, 盡管老康早就下令将震源地的民衆遷走, 可故土難離，依舊有幾十戶賴着不肯聽從官府安排, 結果這回就遭殃了，好在附近安排了駐紮的醫館，因得以及時救治, 僥幸撿回條命。

但由此造成的經濟損失，少說也得半年時間才能慢慢恢複。

這個玄烨并不十分擔心，執政大半載，哪年不得有些天災人禍，布局調停, 都是官府的責任。他更慶幸自己得以重生掌握先機，或許連老天爺都在幫他，好讓他盡快掌握一個清平的天下。

外朝安頓好後, 玄烨方有空着眼後宮，得知玥容安撫住了哭天搶地的宜嫔，他不免笑道：“你倒比朕還關心她。”

彼時玥容正在給家中的父母長輩以及七大姑八大姨寫信——老人家心理脆弱, 總得兒孫多多安慰呀, 而玥容從小到大的好口碑，就得益于她口甜舌滑, 以及善于從細節處下功夫。當初哪怕不進宮，她也有把握給自己尋個合心合意的夫婿, 或者合心合意的婆母，反正在孝道大過天的古代，丈夫說的話有時候還不如婆婆管用。

将幹了的狼毫筆蘸足墨水，玥容半真半假地道：“臣妾哪是關心她呀，不過是關心她腹中皇嗣罷了。”

這倒是實話，她跟宜嫔素無交情，不看她是個孕婦，誰肯理會？

玄烨道：“你一點兒都不嫉妒？如今外頭可都傳言宜嫔懷着阿哥。”

玥容一噎，那您是希望我嫉妒還是大度？

伴君如伴虎，老康的心思更難猜。玥容只能采用折中的說法，“臣妾當然也會發酸呀，可有一句俗話，叫愛屋及烏，縱使宜嫔與我有舊怨，我也斷不會眼睜睜看她出事的。”

玄烨拉着她的手，喟嘆道：“你真是赤子之心。”

玥容便知道自己過關了，男人就是這點麻煩，既盼着女人戀愛腦，又怕她太過戀愛腦，能做到兩者平衡的，便是男人心中的極品好女人——現實裏根本不存在。

佟貴妃因為占有欲作祟而屢屢生事，至于玥容，若非她嫁的老公是皇帝，她才懶得敷衍呢。

經此一役，玄烨對玥容倍添愛重，賞賜也流水價往景陽宮送，衆人瞧着都十分眼熱。而往日最擅長争風吃醋的宜嫔這回卻很消停，雖然也有點不平衡，但很快就自己想通了：萬歲爺一定是看重皇嗣才會分外厚賞安嫔，換言之，這也是對她的擡舉，畢竟安嫔救的人是她呢。

這麽一想宜嫔反而高興起來，也挑了幾根玉釵幾匹簇新綢緞往玥容處送去，她得寵多年，家底攢的着實不少，雖然被惠嫔這頭貪狼盯上了，可宜嫔又哪是傻白甜？才不會叫人輕易得手，她送給惠嫔的，多是些陳舊不值錢的物事，而惠嫔因為好處尚未到手，也不敢拿她怎麽樣，塑料姐妹花鬥智鬥勇十分快樂。

但真正說到炙手可熱的，還得是德貴人，地震過後她忽然心悸，傳太醫來診視，竟再度驗出喜脈。衆人驚怒之餘，都覺得烏雅氏是個有福的，論寵愛，她不如安嫔，論地位，宮裏比她高的更是多了去了，可偏偏是她一而再再而三懷上龍裔，真真是個人命數。

烏雅氏當着衆人面害羞又腼腆，極力分辯她自己并不知情，否則她也不敢獨自留在永和宮裏，當時可真要吓壞了，只見外頭地動山搖，她差點以為會死在此地，虧得有萬歲爺福澤庇護，才讓她逃過一劫，連腹中龍胎也幸免于難，回頭定得去廟裏求神拜佛，謝今日之恩。

至于為何龍胎驗出已有兩三個月，那當然是因為月信不調啊，她向來糊塗，連萬歲爺哪天過來都不記得，就更不會去算日子了。

宜嫔覺得這番說辭分外耳熟，怎麽跟自己當初說過的一樣？這烏雅氏竟拾人牙慧，盜用她的口頭禪！

宜嫔恨不得沖過去理論，可看看烏雅氏平坦如紙的小腹，到底沒敢輕舉妄動，人家胎氣不穩，她卻已經五個多月了，真鬧起來也是她吃虧。

佟貴妃的目光則幽深如一汪寒潭，她是沒想到烏雅氏能這麽快懷上，早知如此，就不該輕易放她離開承乾宮。雖說貴妃手裏已有了四阿哥，可這種事哪會嫌多，只有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才能一勞永逸。

待要借口地震将烏雅氏接回承乾宮來，那邊榮嫔卻開口了，她的延禧宮也跟永和宮緊鄰，很願意略盡綿薄之力，照拂好德貴人母子。

玥容懷抱欣賞的心情看着貴妃臉上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榮嫔跟德貴人是幾時攪合到一起的？不但貴妃雲裏霧裏，玥容也摸不着頭腦。

不過她樂意見到貴妃黨羽起內讧，那句話怎麽說來着，非得自殺自滅才能一敗塗地呢。

看來榮嫔對貴妃的忠心裏頭摻了水分，無利不起早，她要轉而培養烏雅氏這支潛力股了。

玄烨對內廷的料理一向簡單粗暴，有功當賞，有罪當罰，這回翊坤宮的下人棄主私逃，雖然也有宜嫔教養不善之過，可畢竟是她受了委屈，玄烨得為她求個公道。

玥容生怕皇帝一怒下将這些人亂棒打死，趕緊替他們求情，她覺得小懲大誡點到為止就是了，不必做得太絕；且人性都是自私的，趨利避害更是人之常情，讓他們舍身忘我袒護主子，才是有違天道。

玄烨笑道：“誰說朕要下令杖斃？”

真要是都打死了，誰去翊坤宮當差？再招一撥新的，不是更費時費力，國庫裏也禁不起折騰。

所以殺雞儆猴，拿幾個職務高的立威就是了，或是趕出宮永不許再錄用，或是打發到圊廁行浣衣局等處做苦力，還能省下大筆月例銀子。

玥容：……您老人家的算盤真精呀。

既給了宜嫔臉面，結果受損失的還是宜嫔——羊毛花在羊身上，老康分文不費就能博得美人歡心，攤上這種老公真是宜嫔的悲劇啊。

但既然與她無尤，玥容也懶得伸張正義，又聽老康道：“朕打算年底晉封德貴人為德嫔，你意下如何？”

玥容含笑：“烏雅妹妹屢次生育，于社稷有功，她擔當得起。”

詫異老康何必同自己說這個，頒道聖旨給內務府不就行了。

玄烨道：“除此之外，朕還想再冊封一位妃位。”

大清建國不足百年，嫔妃制度至此方才漸漸完善，嫔位原應是六個（除去被降位賜死的僖嫔和不在正式編制的宣嫔，娜仁向來連各種重大場合都不大參加的），再添上一位德嫔，便成了單數，也不怎麽好聽。

正好妃位空缺，玄烨想着也該正式立個有金印金冊的妃主了，居于貴妃之下，也可堪為衆嫔表率。

玥容倒沒聯想到自個兒，畢竟佛爾果春是個格格，比起相繼生育過皇子的惠嫔榮嫔，以及現懷着金元寶的宜嫔，她的優勢十分微弱，甚至可說沒有。

老康之所以跟她商量，是怕她心裏有疙瘩吧，才想着預先安撫。

玥容便笑道：“三爺瞧上了誰，只管明說就是，臣妾不會有異議的。”

玄烨睨着她，“那麽朕讓你與德嫔一起受封，可好？”

玥容猛然以為自己聽錯了，老康怎麽會選她，這時候倒不怕流言如沸？

看她傻愣着的模樣，玄烨覺得十分有趣，又細細同她解釋，“不是你來告訴朕有地龍翻身，朕怎麽會想到準備？”

玥容腦子越發跟不上了，“可臣妾不過是做了個夢而已。”

連确切日子都不是她算出的，她豈敢居功。

玄烨道：“那也虧得你提醒，怎麽旁人就夢不到呢？”

玥容啞然，因為旁人沒跟她一樣穿越呀，這話怎麽好說。

玄烨又道：“朕還讓魏珠打聽清楚，你家裏的人在外頭開設粥棚，布施湯水，想來也是奉你之命？”

玥容臉紅了，她承認此舉有博虛名的嫌疑，真正的活雷鋒應該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她做不到，不過她想的是攢些陰骘，好保佑李家人健康長壽，哪曉得老康這麽無聊，還專程去打聽她這點善事！

真是丢死人了。

玄烨望着她兩靥生暈的嬌羞模樣，愈發愛不釋手，“朕沒料到你也會愛民如子，身在內廷都不忘替朕分憂。”

玥容弱弱辯道：“其實也沒花多少啦。”

畢竟她的小金庫還是挺豐厚的，玥容也不可能為了赈災就去節衣縮食——真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為了這個就要封妃，她覺得挺受之有愧。

玄烨道：“善無大小，貴在肯為，貴妃比你有錢，怎的她就想不到施粥呢？”

好吧，這位踩一捧一也是夠了。

玥容遲疑片刻，“那，就這麽說定了？”

她畢竟是個實用主義者，這麽大一塊餡餅砸下，難道還能扔掉？

玄烨摸了摸她腦門，罕見地露出幾分寵溺，“君無戲言。”

玥容喜上眉梢，立刻便要回去修繕家書，順便将好消息添上，她們李家又要風光了，這獨一份的妃主，不啻于雞窩裏飛出金鳳凰，真真值得大擺流水席！

呃，考慮到外頭還在餓殍遍野，那就算了，關起門來慶祝吧。

玄烨望着玥容歡呼雀躍的背影，唇邊笑意更深。

其實發現李家施粥是偶然，他打算封妃倒不是因為那個。

自從讓魏珠明察暗訪，得知李家這些年來都無方士術士，玄烨便得以肯定，玥容跟他一樣是重生的，才會擁有這份先知。

可他上輩子都沒怎麽正眼瞧過她，也難為她心心念念把自己放心尖上。

倘若一個妃位能換來她燦爛笑顏，玄烨覺着，這大概是天底下最劃算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