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這還是不必了,承受不起,承受不起。”時陽榮抹汗。
“謝大師,後廚裏本來還有其他廚師的,我怎麽沒看到他們?”袁老板轉頭問。
“不是只有一個人,呃不,一只鬼嗎?”說到“鬼”字,時陽榮壓低聲音。
袁老板一臉愁色:“不是啊,我問過了,還有兩名廚師和三位學徒沒走,領班說他們一直在廚房忙,可……”
後廚裏根本沒看到五個人的身影。
為了滿足整個餐廳的正常運行,後廚占地面積很廣,足以容納十個廚師同時工作,工作臺泾渭分明,一眼便能看到底。
他們站在門口,可以很清楚看到裏面的情況。
時陽榮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确實沒看到除了廚師鬼之外的其他人。
“謝哥,你知道那些人在哪嗎?”時陽榮放棄尋找,轉頭詢問謝欽辭。
“在那邊。”謝欽辭指了個方向。
時陽榮和袁老板尋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個放大桶的空閑區域,他們怎麽也找不到的五個人倒在桶邊,人事不知。
“我剛才找的時候,有看到這裏嗎?”時陽榮撓撓後腦勺,“怎麽感覺是突然多出來的?”
“我之前好像也沒看到。”袁老板盯着那個位置,臉色奇怪。
“是鬼迷眼,所以你們看不到。”這點鬼氣迷惑不了謝欽辭,是以謝欽辭一眼看出五個人被藏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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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大師,他們有沒有事?”
“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袁老板松了口氣。
“謝哥,那只鬼怎麽好像一直沒發現我們?”時陽榮感到奇怪,他們在門口說話,聲音雖然不大,但這麽點地方,不至于完全聽不到。
可在大鍋前忙碌的廚師鬼好像完全沒察覺後廚多了幾個人。
謝欽辭還沒回答,那只廚師鬼突然回頭:“老板,今天的菜客人滿意嗎?”
它頭上戴着高高的白色廚師帽,眼球突出,皮膚青灰,不像是個活人,更像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
它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袁老板身上,那目光不是在看一個活人,而是看一個死物,不,更準确一點,是在看一道食材。
自己在它眼中是一道可以烹饪的食材!
意識到這點,袁老板猛往後退,不敢再看廚師鬼,像謝欽辭求助:“謝大師,救我!”
謝欽辭偏頭看了眼往自己身後躲的兩個人,搖搖頭:“客人都不滿意。”
謝欽辭幹脆利落的回答讓袁老板吓了一跳,壓低聲音問:“大師,這樣回答會不會激怒它啊?”
答案是當然會。
廚師鬼滴溜溜轉動眼珠,不懷好意盯住謝欽辭:“為什麽不滿意?哪裏不滿意?”
它還沒意識到,自己招惹了怎樣恐怖的存在。
謝欽辭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不滿意的地方很多,比如味道,沒之前好了,食物不新鮮也不夠幹淨,吃了鬧肚子,還有很多,你要我逐一舉例嗎?”
謝哥好剛啊。
時陽榮縮在謝欽辭身後,小心探出一個頭往前看,廚師鬼的臉都被氣綠了。
如有實質的刺人目光落在身上,謝欽辭不避不閃。
“你說的對,食物不新鮮,我這裏有更新鮮的食材,你要試試嗎?”
時陽榮都覺得廚師鬼要暴起傷人了,沒想到對方說了這麽一番話,默默在心中嘀咕:這年頭鬼的脾氣都這麽好了嗎?
事實證明,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廚師鬼拿起案板上的菜刀,朝昏迷不醒的幾人走去,兩個眼珠在眼眶裏亂飛。
“現宰的食材,絕對足夠新鮮。”
它的目标,赫然是沉浸在昏睡裏的幾人。
“殺人了——”看到廚師鬼手中滴血的菜刀,袁老板不受控制大喊。
“謝哥,它什麽意思?是要現場殺人做食材嗎?”時陽榮被突然大叫的袁老板吓了一跳,揪住謝欽辭衣角。
“謝大師,您快救救他們。”袁老板聲音哆嗦。
他看了滴血的菜刀一眼,匆匆移開視線。
菜刀上的血是人血嗎?
之前有問題的食物裏,會不會摻了人的身體部位?
越想,袁老板臉色越難看。
廚師鬼似乎不急着處理“食材”,半蹲下來,認真審視哪個“食材”更能烹饪出美味。
它的目光直白,殘忍,完全沒把眼前的人當人,在它眼中,被它抓到的,和自己送上門的,都是可以任意宰殺的新鮮食材。
滴血的刀舉起,鋒利刀刃反射出一道刺目白光。
榮老板閉上眼,不忍再看。
一名年輕的學徒睜開眼,猝不及防對上一張泛着青黑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讓他驚恐的,不止不像人的廚師鬼,還有近到眼前的菜刀。
菜刀高高舉起,重重揮下——
“救命啊啊啊啊!!!!!”學徒已經無暇顧及眼前是什麽情況了,閉着眼扯破嗓子大喊。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達,年輕學徒緊緊閉上的眼睜開一條縫。
他看到一道身影擋在自己面前,那柄落下的菜刀被青年輕而易舉擋在半空中。
青年偏了偏頭,露出俊美側顏。
“你沒事吧?”
“沒,沒事。”年輕學徒愣愣回答。
“沒事就行。”謝欽辭轉回頭,起身。
他的手沒有松開,廚師鬼連着菜刀一起,被他從地上拎起。
年輕學徒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
青年身形瘦削,輕松拎起比自己高壯的膚色青黑的奇怪男人,他好像沒怎麽用力,高壯男人在他手下完全沒有反抗力。
謝欽辭拖着廚師鬼往旁邊走,時陽榮和袁老板忙過來,扶起還在愣怔中的學徒。
“你沒事吧?”
“有沒有受傷?”
關切的語氣喚回他的思緒,年輕學徒搖了搖頭,顯得有些呆。
“我是在做夢嗎?”
“真是做夢就好了。”袁老板手下用力,将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年輕學徒看了眼面前的老板,再看老板身邊的時陽榮。
要是平時,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明星,他怎麽也該表現出一些激動,可他現在只看了幾秒,就移開視線。
目光落在拖着廚師鬼的謝欽辭身上。
生死關頭被救的一幕太震撼,他忍不住用目光去追尋謝欽辭。
“你一直看謝哥做什麽?”時陽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年輕學徒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氣:“是他救了我。”
看到他亮得驚人的眼睛,時陽榮心中一突:“我知道是謝哥救了你,謝哥也救過我,不止我,被謝哥救的人太多了,得排着隊感謝他。”
“謝哥救人就是順手的事,你不要想太多。”
時陽榮在隐晦提醒他。
年輕學徒聽出來了。
他笑了下:“對他來說舉手之勞的事,卻是實實在在挽救了我的生命,不論如何,救命恩情總要報答的。”
“确實,不然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之人?”袁老板很贊同。
時陽榮不知道他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見他神情恢複,不再多想,朝謝欽辭看去。
謝欽辭低頭打量掙紮不休的廚師鬼。
它的模樣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若方才還能說勉強有個人樣,現在連人樣都維持不住了。
四肢腫大,暗褐色的斑布滿身體,身上幹淨的廚師服變得斑駁不堪,血跡、油污沾滿了白色廚師袍……
“它怎麽變成這樣了?”時陽榮驚呼。
“這是它原本的樣子。”謝欽辭感覺到,手裏抓的胳膊變得滑膩,觸感十分詭異,他下意識松開手。
廚師鬼找準機會,飛快往後退。
它手裏的刀也變了樣子,鏽跡斑斑,不知道用來切了什麽東西,黃色的毛、泛白的肉沫沾附在刀身上。
鬼氣蔓延,後廚大變模樣。
幹淨、整潔的後廚被髒污環境取代。
到處都是碎肉。
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殘忍屠殺,地面、牆壁上到處都是噴濺上去的血跡。
濃濃的血腥味混着揮之不去的腐肉味傳來,時陽榮捂住鼻子幹嘔了兩聲。
“這是怎麽回事?”袁老板忍着心裏不斷翻滾的惡心感,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是自家後廚。
這哪是廚房?是屠宰場還差不多。
手上的滑膩觸感揮之不去,謝欽辭皺眉看向自己的手。
濃郁的、流動的暗褐色液體附着在他手上,緩緩蠕動,試圖從他掌心向四周蔓延。
“難怪做出來的菜會讓人鬧肚子,這麽髒,能不鬧肚子嗎?”謝欽辭直接動用靈魂自帶的力量,将手上的東西震開。
“大師,我家後廚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一想到自己吃喝都是後廚裏的東西,袁老板再也忍不住,沖到一邊大吐特吐。
“我家後廚真的有這麽髒嗎?”袁老板慘白着一張臉,抱着微弱希望問。
若看到的一切是真的,這家店完全不能要了。
時陽榮捂着鼻子:“這得做什麽才能把幹淨整潔的後廚弄成這樣?”
“袁老板,你家餐廳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人反應食物出問題的?”時陽榮問。
“就今天,之前都很正常。”袁老板從衣兜裏拿出一包濕紙巾,遞到時陽榮面前,“你要嗎?”
時陽榮拿了兩張,袁老板将剩下的遞給謝欽辭:“謝大師,你要嗎?”
他是看謝欽辭盯着拎過廚師鬼的手看,覺得謝欽辭可能需要。
謝欽辭接了過來。
仔仔細細把手擦了一遍,回答:“後廚是因為這只鬼才變成這樣的,并不是真正是這個樣子。”
“那就好。”
“等等,謝哥,那只鬼呢?”時陽榮語氣驚恐。
短短幾秒,方才還在他們眼前的廚師鬼失去蹤影。
謝欽辭走到放食材的地方,伸手一薅:“想躲?”
變形的廚師鬼被謝欽辭從一堆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腐爛食材裏拎出來。
“生前作為一個廚師,你是怎麽在死後這麽不将衛生的?”若是有的選,謝欽辭半點也不想親自動手抓它。
廚師鬼似乎氣狠了,從喉嚨裏發出“嗬嗬”聲。
它的身形再次暴漲,像個膨脹的河豚,魂體滑不溜秋的。謝欽辭一下沒抓住,被它掙脫。
“食材……新鮮的食材……做菜……”
廚師鬼目光渾濁,像一道被設計好的程序,機械地重複着相同語言。
它目标明确朝昏迷不醒的幾人飄去。
這個陰魂的狀态很不對。
謝欽辭皺了皺眉。
眼見廚師鬼飄到昏迷不醒的幾人面前,謝欽辭沖了上去,将力量附在手上,一拳下去。
廚師鬼身形一頓。
謝欽辭根本不給它反應機會,将它從半空中拽下來,一腳踢到牆邊。
廚師鬼撞到牆壁上,發出一聲巨響。
像是打破了什麽,巨響之後,昏暗的、處處泛着血跡的後廚一點點恢複原樣。
廚師鬼消失了,一切好像沒發生過。
謝欽辭仔細感受了一遍,确定自己沒感受到廚師鬼的存在。
“謝哥,解決了嗎?”
謝欽辭搖頭:“沒有,它不見了。”
鍋裏咕嚕嚕冒着熱氣,時陽榮就在鍋邊,聞到奇怪的味道,往裏面看了眼:“謝哥,這是什麽?!”
謝欽辭走過來,往鍋裏看了一眼。
鍋裏不知煮着什麽,紅褐色的湯汁翻滾,隐隐露出湯下的暗紅色物體。
謝欽辭拿起旁邊的勺子,在鍋裏攪了攪,撈出一塊紅色的肉。
一股腥味從肉上傳來。
“這是什麽肉?”袁老板湊過來看了眼,“看色澤,不是我見過的任何一種肉。”
等他再想細看,肉塊消失了。
也不是消失,而是一點點融化在了湯裏,湯的顏色變紅了些。
謝欽辭取出一張符,懸在鍋上方,點燃。
鍋裏有什麽東西劇烈掙紮,湯汁越來越紅,仿佛翻騰的血海,鍋裏的東西想沖出來,卻比一股無形力量牢牢壓制,無論如何都躍不出鍋面。
符紙一點點燃盡,翻滾的湯漸漸恢複平靜,最後一點符灰落到鍋裏,鍋裏的紅色完全褪去,只剩一鍋清澈的水。
“謝大師,這是什麽?”袁老板扶住自己搖搖欲墜的三觀,咽了口唾沫,問。
“陰邪之物,現在已經被解決了。”
袁老板看向謝欽辭的目光裏不自覺帶上恭敬之色:“謝大師,您用的是什麽符?能賣嗎?我想給其他地方也燒一燒。”
剛經歷了打破世界觀的一幕,袁老板覺得自己的店裏哪哪都有問題,最好都能用符燒一燒。
“是淨化符,你想在哪兒燒?”
“實不相瞞,店裏各個地方我都想淨化一下。”
正好,謝欽辭也想看看店裏其他地方,重點是确定一下廚師鬼是藏起來了還是逃走了。
另外四人還沒醒,袁老板将他們安置在員工休息間,年輕學徒跟着他們,邊走邊說今天發生的事。
“早上我到後廚的時候,後廚一切正常,師傅說今天要教我做一道大菜,讓我去準備食材。”
“我去食材室取了食材回來,客人陸陸續續到了,後廚大家都在忙,我跟在師傅身邊打下手。”
突然,後廚的門被敲響了。
“叩,叩叩。”
很有規律的敲門聲。
一名廚師打趣:“是老張吧,他每次都這麽敲門。”
有學徒過去開門。
門打開了,一股寒意從門縫擠進來。
年輕學徒打了個哆嗦:“可是,趙師傅不是一周前去世了嗎?”
他們還去參加了葬禮。
寒意從腳底升起,沿着脊椎往上爬,颠鍋的廚師下意識停下動作,後廚裏幾人面面相觑。
門已經打開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門後走進來,像往常一樣和衆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今天有點事耽擱了,來晚了一點。”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從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嘴裏說出來,只讓人覺得脊背生寒。
沒有人敢答話。
寂靜在空氣中蔓延,廚師鬼似乎沒意識到有哪不對,熟稔吩咐自己帶的學徒打下手,走向自己經常工作的地方。
學徒硬着頭皮上前。
沒人敢挑破廚師鬼的認知,因為他們都不知道,一旦挑破,自己要面臨的會是什麽。
詭異的平靜維持到袁老板吩咐侍應生來後廚看情況。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侍應生猝不及防看到一個本該入土為安的人出現在後廚,像活着時一般做菜,發出一聲尖叫。
後廚的人想要阻止,但,已經晚了。
他的尖叫聲驚動了忙碌的廚師鬼。
廚師鬼脖子一百八十度旋轉,直勾勾看着侍應生。
侍應生尖叫着往後退。
他本來就在門邊,輕而易舉退了出去。
後廚亂翻了天。
驚叫聲,哭喊聲,逃跑時鍋碗瓢盆被帶倒的聲音,混做一團。
離門近的成功逃出去了,遠一點的想跑出去的時候,門被大力關上了。
年輕學徒和一名廚師拼命扭動把手,用力拍門,大聲呼救。
“有人嗎?”
“開門!”
“開開門!”
無論怎麽喊,門外始終沒有動靜。
“啊啊啊啊啊!!!!”
身後傳來慘叫聲,年輕學徒回頭,登時瞪大眼睛。
廚師鬼完全不像一個人了,臉色青黑,身上冒着濃濃的黑氣,不知從哪拿了一把菜刀,追着人四處跑。
後廚位置再大用來逃命也是不夠的,所有人都忘門邊擠,年輕學徒只能眼睜睜看着廚師鬼離自己越來越近。
有人試圖自救:“老張,老張,你不認識我們了嗎?我是東子啊。”
“老張,你清醒一點!”
“老張!”
“鬼啊!!!!!!!”
“救命!別殺我!”
廚師鬼的腳步停住了。
“老張,你是不是認出我了?”和廚師鬼生前關系最好的廚師哆嗦着問。
年輕學徒後背抵着門,心提到嗓子眼。
“東子?”
廚師鬼的聲音像是齒輪摩擦發出來的。
“是,是我,”名叫東子的廚師小心翼翼起身,“你還記得嗎?我們約定好,等這個季度忙完,去溫泉山莊玩的。”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前方,怕自己發出聲音,驚擾到廚師鬼,他們自發捂住自己的嘴。
“我記得。”廚師鬼裂開嘴,似乎在笑。
“記得就好。”東子額頭出了一層汗,他不敢去擦。
提起的心緩慢下落,所有人都以為,廚師鬼還有生前的記憶,他們這關算是過了。
不料,廚師鬼嘴角裂開的弧度越來越大,直至裂到耳根。
“所以,我會好好烹饪你們,争取把你們做成做美味的佳肴。”
“多麽鮮活的食材,做出來味道一定很好。”
說完,廚師鬼猛地撲上前。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秒,視線定格在廚師鬼不正常的紅色瞳孔上。
“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年輕學徒坐在餐廳座椅上,抱住自己,止不住發抖。
“你們沒聽到一點動靜?”謝欽辭問袁老板。
“沒有,”袁老板沉聲,“沒有聽到後廚裏傳出聲音,還是侍應生跟我說,在後廚看到了活着的老張,我緊急疏散客人。”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只感受到了稀薄的死氣和陰氣,沒發現有一只鬼藏在後廚。”
對謝欽辭來說,這很奇怪。
謝欽辭天生對這些陰物感知敏銳,來到這個世界後,比原來更敏銳了,有記載的沒記載的全印在他腦子裏,如果廚師鬼一直在後廚,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那只鬼。”
不解決那只鬼,袁老板的委托就不算完成,謝欽辭不允許自己的事業出現失誤。
最想解決那只鬼的,非袁老板莫屬,那鬼明顯有傷人傾向,若不解決,他的餐廳開不下去是小,身家性命不保更大。
“我知道老張的老家在哪,謝大師,我們要過去看看嗎?”
謝欽辭已經把整個餐廳找了一遍,沒找到廚師鬼的蹤影。
“不遠,就在西城的一個小鄉村裏,大概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擔心謝欽辭不願意去,袁老板急切開口。
“那就去吧。”
見謝欽辭答應,袁老板松了口氣。
“謝哥,我能跟着去嗎?”時陽榮磕磕絆絆問。
“還有我,我也想去。”年輕學徒緩過來一點,連忙開口。
謝欽辭看了時陽榮一眼:“你不怕?”
“怕啊。”時陽榮毫不猶豫回答。
謝欽辭:“怕你還去?”
時陽榮縮了縮脖子:“不去更怕,去了有謝哥在,我覺得更安全。”
謝欽辭無法反駁。
年輕學徒想跟着,謝欽辭沒反對,他是受害者之一,跟着去沒什麽。
“謝大師,我叫程雲庭,是您的粉絲,”年輕學徒期期艾艾開口,“能找您簽名嗎?”
“我沒帶筆。”
這倒不是謝欽辭的推托之詞,他确實沒帶筆。
“這樣啊,”程雲庭是情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低落下去,“那下次方便的話,可以幫我簽一個名字嗎?”
“下次的事下次再說,”不等謝欽辭開口,時陽榮搶先一步,“車來了,先上車。”
袁老板開車到了。
程雲庭坐副駕駛,謝欽辭和時陽榮坐在後座。
時陽榮看了副駕駛上的人一眼,拿出手機,打字。
謝欽辭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拿出來,發現是時陽榮發的消息。
疑惑看像身邊的人。
時陽榮點點手機,做口型:謝哥,看手機。
謝欽辭點開時陽榮的消息。
【時陽榮:謝哥,你覺不覺得,這個程雲庭對你态度很奇怪?】
【謝欽辭:為什麽這麽說?】
【時陽榮:就是一種直覺,他說自己是你的粉絲,我覺得不太像。】
【時陽榮:謝哥,絕對不是我想說他壞話,我見過很多次粉絲,他們在對待偶像的時候,和程雲庭對你是不一樣的。】
【謝欽辭:我知道了。】
【時陽榮:謝哥,你現在火了,要小心。】
娛樂圈的肮髒手段不少,他擔心有人給謝欽辭下套。
謝欽辭最近的風頭很盛,先是那檔音綜,小柯的事加上榮升的影響力,這個節目火遍全網,謝欽辭在裏面的驚豔表現讓他狠狠出了一次圈。
再就是《同歸》預告片出來了。
謝欽辭熱度大,導演不吝于在預告片裏多剪了一些謝欽辭的鏡頭,他的表現實在驚豔,短短一則預告片,上了好幾次熱搜。
即使有盛世的保駕護航,一些肮髒小手段還是防不勝防。
時陽榮剛火的時候,遇到過類似的事,還好他反應快,沒讓對方得逞。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程雲庭是個很會活躍氣氛的人,饒是對他有防備的時陽榮,最後也和他聊了起來。
程雲庭說的最多的,是在餐廳當學徒時發生的趣事。
“雲庭手藝好,帶他的師傅說,最多再半年,他就能獨當一面了,我計劃着開一家分店,到時候讓他帶人過去撐門面。”從袁老板的語氣裏,不難聽出,他對程雲庭的看重。
謝欽辭偶爾附和幾句,更多的時候,在和傅明霁發消息。
【謝欽辭:這麽晚了,還沒睡?】
【傅明霁:剛結束工作,想快點回來。】
【謝欽辭:回來做什麽?】
【傅明霁:欽辭,不要明知故問。】
【謝欽辭:想我嗎?】
【傅明霁:很想,開視頻讓我看看你?】
傅明霁知道他今天休息,提這個要求是因為一般這個時間,謝欽辭不工作的話,都窩在房裏刷劇。
梁肅給他報了表演課,閑暇時間,謝欽辭會研究別人是怎麽表演的。
視頻打過來,謝欽辭按了挂斷鍵。
酒店高層的總統套房裏,傅明霁解開襯衫扣子,看着被挂斷的視頻,微微蹙眉。
【傅明霁:不想見我?】
【謝欽辭:有人,不方便。】
【傅明霁:你在外面?】
【謝欽辭:嗯,臨時接了個單子,等你回來再和你細說。】
傅明霁知道他不耐煩打太多字,脫掉襯衣,拿起浴巾走向浴室。
【傅明霁:好,我馬上就忙完回來了,到時候給你帶這邊的特産回去。】
“謝大師很忙嗎?”
謝欽辭擡眸,和轉頭看過來的程雲庭目光對上。
“一點私事。”
十分鐘後,車停了。
他們沒到老張鄉下的住處,而是直接把車開到埋葬他的地方。
“老張去世後,他兒子尊重他的意願,對他進行了土葬,就埋在那座山坡背面。”下車後,袁老板指着不遠處的山道。
一行人步行過去。
山坡背面,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新墳。
墳墓四周撒了不少紙錢,墓碑上,老張的照片對着他們,似乎在沖他們笑。
“咦?我以前聽老張提過,他說死後要葬在祖墳裏,我看周圍沒別的墳啊。”袁老板在周圍逛了一圈,心中疑惑。
“可能突然想一個人待着?”時陽榮不确定道。
謝欽辭在墓碑邊蹲下:“魂魄不在這裏。”
“誰在那裏?!”一聲巨呵從遠處傳來。
幾人回頭,見一個年輕人提着一袋子紙錢往這邊走來。
“你們是誰?在這裏做什麽?”年輕人仔細打量他們,面上逐漸起了狐疑之色。
“你是謝欽辭?”
最先被認出的,是謝欽辭。
“你一個明星,來我爸墳前做什麽?”
“小張啊,是我帶他們來的。”袁老板輕咳一聲,主動出聲。
“袁伯伯?”小張這才注意到被程雲庭擋住的袁老板。
作為小張父親的老板,這個人小張還是認識的。
“我來看看你爸爸。”袁老板看着小張手裏的紙錢,再看兩手空空的自己,深感這個借口沒找好。
好在小張沒細究,提着紙錢來到墳前:“有勞袁伯伯了。”
紙錢點燃,在風中一點點燒成灰燼,小張恭敬磕完頭,起身。
袁老板跟着磕了個頭,試探着問:“小張,你今天怎麽還來你爸爸了?”
對熟悉的人小張沒多少警惕心,如實答道:“我最近天天做夢夢到我爸,覺得可能是他在想我,就來看看。”
“你夢到他在做什麽?”袁老板繼續問。
“內容很多,有時候是夢到給他賀壽,有時候夢到他的葬禮,夢到他站在棺材邊,冷眼旁觀自己的葬禮,我想上前和他說話,他不理我。”
“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嗎?”謝欽辭問。
小張意外看了謝欽辭一眼,似乎在奇怪一個明星為什麽會好奇這些。
“謝先生和時先生是老張的食客,這次來店裏聽說了老張的事,深表惋惜,特意來祭拜一下他。”袁老板拼命找理由。
小張沒懷疑,老張葬禮上,不少老食客過來吊唁。
“還有一些比較奇怪的,夢到他在煮東西,周圍都是鮮血一樣的顏色,我爸煮着煮着手臂斷了,掉到湯裏,他像完全沒辦法一般,繼續煮,我沖過去想阻止,差點被他扔到鍋裏。”
“你是什麽時候做的這個夢?”
“昨天晚上,夢裏我爸一直念叨着新鮮食材,我想他确實很喜歡這份職業吧,在夢裏還惦記着,我還特意帶了些紙折的食材,打算燒給他。”小張從袋子裏取出紙食材,放到墳前點燃。
“謝大師,要告訴他嗎?”袁老板磕完頭起來,看着認真燒紙的年輕人,面露不忍。
“說吧,要找到老張的魂魄,需要他兒子幫忙。”
“小張,實不相瞞,我見到你父親了。”袁老板在心中慢慢組織語言。
小張沒反應過來:“袁伯伯,您也夢到我爸了嗎?”
“不是夢,我接下來說的,可能對你來說很匪夷所思,但我保證,我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袁老板緩緩說出剛才發生的事。
每一個細節都如此真實,驟然得知這麽玄幻的事,小張有些接受不了:“袁伯伯,您在和我開玩笑吧?這一點都不好笑。”
“小張,你是個聰明孩子,你知道我不會拿這種一戳就破的事撒謊,我們幾人都是見證人,程雲庭你也見過的,他親眼目睹了你爸的魂魄提刀傷人。”
見小張神色動搖,袁老板再接再厲:“我知道這種事很難讓人相信,但是你想,我說這個謊對你有什麽好處?我們來這裏,是為了尋找你爸爸的魂魄,你爸的靈魂下落不明,我們需要你這個親生兒子幫忙。”
“你們要我做什麽?”小張不願意相信這麽離譜的事,可站在他面前的,一個是他爸的老板,一個是最近大火的明星,扪心自問,他們有拿這種事欺騙自己的必要嗎?
沒有。
所以小張選擇了暫時相信。
不論如何,他不能讓自己父親的魂魄下落不明。
“需要他的貼身之物,生辰八字。”找不到老張的魂魄,謝欽辭打算用最簡單的法子,招魂。
“還需要香,三柱。”
謝欽辭頓了頓,繼續交代。
“與你爸接觸越久、被你爸越看重的貼身之物成功率越高。”
“好,我去準備。”
香是現成的,貼身之物比較難找,基本都燒了,小張一咬牙,取出保險櫃裏的食譜,這是他能想到的,和他爸關系最緊密的物品了。
小張抱着東西回來。
謝欽辭點燃香,将老張的生辰八字寫在符紙上,放在香上燃燒。
他閉上眼,輕啓唇,晦澀的古老口訣從他口中念出。
寒意漸起,一陣陰涼的風刮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地上的枯葉被風刮起,形成一個小漩渦,小張愣愣看着由枯葉彙聚的漩渦朝墳墓靠近,就好像漩渦中,有什麽存在,在一步步走向墳茔。
謝欽辭睜眼。
風停了。
由風帶起的漩渦失去動力,枯葉一片片掉落。
除了被風刮亂的枯葉,似乎什麽變化都沒有。
袁老板和小張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謝欽辭身上。
“謝大師,找到了嗎?”
謝欽辭看着渾渾噩噩飄在墳頭的陰魂,點頭。
“你喊他的名字。”
小張指向自己:“我?”
“對。”
“張建國。”
“張建國。”
喊了兩聲,仍然沒有動靜,小張再次看向謝欽辭。
“繼續,不要停,”
小張喊的時候,謝欽辭往墳前走。
離陰魂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看清了陰魂上連着一條非常細弱的線。
線的一端伸向遠處,一端沒入老張心髒位置。
似乎感受到了謝欽辭的目光,那根線輕微顫抖起來,想往老張身體裏縮。
老張緊閉的雙眼下,眼球不斷轉動。
謝欽辭找到機會,抓住老張心髒處的線,扯斷。
奇怪的一幕出現了,斷裂的線在謝欽辭手中重新彙攏,形成一根新的線。
短暫時間裏,謝欽辭也看到了,線真正連的地方,在下方。
在墳墓裏的屍體上。
“可以了。”謝欽辭開口。
小張停下。
“小張?兒子?”
熟悉的聲音從墳頭傳來,小張下意識望過去,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爸?”
小張跑過去,不确定問:“爸?真的是你嗎?”
“你小子,這才幾天,就不認識你爸了?”老張虛虛敲了一下他腦門。
小張只感到一陣涼風從自己頭上拂過,他茫然擡頭:“爸?”
“爸爸已經不在人世了,小張,以後的路你要一個人走了。”老張悵然。
看到恢複清醒的老張,袁老板張了張嘴:“老張,你還記得今天發生了什麽嗎?”
“發生了什麽?我好像一直在煮菜,好奇怪,活着的時候一直盼望休假,死了反而惦記着做菜,看來我注定是個勞苦心的命。”老張打趣自己。
“你真不記得了?”袁老板認真觀察老張臉色。
除了身體透明一點,現在的老張和活着的時候幾乎沒有兩樣。
“它不記得,”謝欽辭道,“人死後,魂魄有一段時間的渾噩期,我剛才讓小張喊它名字,就是為了讓它記起生前的事。”
“那它為什麽會去後廚?還依着生前的習慣做菜?”袁老板一直以為,老張去餐廳,進後廚,是主觀意識的選擇,現在謝欽辭卻說,它之前不記得生前的事。
他本來還想,老張嘴上說着不想工作,要休假,實際上也沒那麽想休假嘛,變成魂魄了還放不下工作,來上班,沒想到根本不是人家自願的。
“什麽?”老張比他們更驚訝,“你們說我今天去了餐廳後廚工作?不可能吧?我之前一直打算退休來着,絕對不可能解放了還去工作的!”
可事實是,老張确确實實去了。
“難道我潛意識裏非常喜歡工作?即使渾渾噩噩的,也忘不了工作?”說完,老張自己搖頭否定了,“不可能,說我渾渾噩噩去釣魚還行,去工作絕對不可能!”
老張說的擲地有聲。
那麽它的行為該怎麽解釋?
“因為這座墳有問題,”謝欽辭轉頭看小張,“這座墳是你們誤打誤撞建在這裏的,還是有人讓你們建在這裏的?”
“是一個路過的大師,說這裏風水好,我爸葬在這裏,就能保佑子孫出息,保佑我爸投一個好胎……”
意識到謝欽辭話裏隐藏的意思,小張臉色微變:“謝大師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設局,讓我爸葬在這裏嗎?”
謝欽辭:“這裏背陽,本就不适合做陰宅,那個大師讓你爸葬在這,無非是為了依靠這座墳驅使你爸的魂魄做事。”
“是了,下葬的時候,那個大師還出現過,給我們提了些建議,他還提了一個很奇怪的要求,讓我們在棺材上綁一根紅繩。”小張回憶。
“那根紅繩,應當就是為了驅使你爸做事的媒介。”謝欽辭猜測。
“他們到底想讓我爸的魂魄做什麽?難道是做菜?”
“你說夢到你爸做菜,今天你爸在餐廳後廚忙了半天,要不是被發現打斷,可能會一直忙下去……”
“什麽人啊這是,”小張發出社畜怒吼,“我爸都死了,還想讓他007!”
“對了大師,他們讓我爸做事,有工資嗎?”
謝欽辭沒料到他腦回路這麽清奇,沉默了好一會。
“我明白了,”小張深吸一口氣,“是不是沒有?”
謝欽辭遲疑着點頭。
小張更悲憤了:“想讓我爸007就算了,還特麽是做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