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火

第07章 夜火

他說完後兩人就安靜下來。

易不悟單手支在小案幾上,撐着自己的下巴靜靜地看着他。大概是掌櫃為了省油錢,房間裏也只點了一盞燈,昏暗的光将他的臉映照得異常蒼白。

看着看着,易不悟突然伸出手去摸着他的臉。他沒有成過親,但他猜想,新婚的丈夫大概會這樣去撫摸自己的妻子。“你昨晚哼的那個小曲兒真好聽,能不能再哼給我聽聽?”

易銘卻只是抓住他的手,将他推開。

易不悟有些遺憾,如果當初自己答應系統直接恢複記憶,那易銘最起碼不用再一次以為自己遇到了騙子,甚至心如死灰地埋葬了他的畫。

他無奈地掏出手帕蹲到易銘身邊說:“你衣裳被貓踩髒了。”

他沒有回應,易不悟擦着他身上的貓腳印,又說:“你明日去魔宗,它們更會覺得是我騙你去的。”

房中很靜,易不悟不說話的時間裏,便只剩下一切事物歸于寂無的靜。

易銘突然伸手摸着他的臉,他的手冰冷,連掌心都是涼的,輕輕地問:“想要掌印嗎?”

“我拿來做什麽?”易不悟問他。

“你的修為很高,不輸給雷東正。拿到它後,普天之下,沒人對付得了你。”

易不悟思索道:“既然那東西那麽厲害,貓說它本來就是我的,說明我當初也應該很厲害。又為何會被火燒死?”

不出意外,他沒有回答。

“夜深了,”易不悟起身,揮手滅了房間的燈,回到他之前的位置輕輕地躺下說:“咱們一人躺一邊,放心,我什麽都不做。”

躺下不久,就聽易銘問他:“你若既然不想要掌印,到底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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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不悟将雙臂枕在後腦,面對着房中絕對的黑暗低喃:“說了你可能也不信,我只想要一個愛我的人與我共渡餘生。他喜歡游山玩水,我就陪他浪跡天涯;

他想要種田織布,我就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易銘聽後,靜默許久。久到易不悟以為他不再接話,快要睡着時,才他聽他低聲問道:“不管對方是誰嗎?”

易不悟用手臂撐起腦袋看向他的方向,盡管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誰。

易銘又問:“你想要找個愛你的人陪你,那你愛他嗎?”

現在,輪到易不悟默不作答。

他開始自言自語:“我以前跟你一樣,只想讓他陪着我,我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我一次都沒有回應……”

“我怎麽一次都沒回應呢?”他的聲音開始顫唞,呼吸也變得急促。

易不悟怕他急火攻心加重傷情,趕忙起身去到他身邊,輕撫着他的背。

他有些哽咽地說:“我以為,我們能那樣過一輩子。其實我都已經決定好,等那次風波過了,我就……我就……可……可他沒有回來……”

易不悟試着擁住他,一遍遍輕撫着他的發端,“我回來了,以後我一直陪着你。”

他擡起頭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穩住自己的情緒。推開易不悟說:“你們這些騙子,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将我逼瘋。”

易不悟不解道:“你為何認定了,我絕對是個騙子?”

他冷笑一聲,“三百年的悠悠歲月,我等來了一個又一個騙子。他們有的人只是聲音和身形與他相似,有的連他的習慣和動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每殺一個都會在腦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想着他們的破綻,生怕自己殺錯了……

“我不想再等了,既然你模仿得那麽像,那就是你了吧。”

易不悟聽後,頓了片刻才問他:“我若是反悔,不願意再和你去殺雷東正,你又當如何?”

他無所謂地說:“那我就自己去,拼了最後一口氣殺死他,或者,被他殺死。”

後來,易不悟睡着了,睡得很沉,還似乎做了個夢。夢裏他突然聽到有人朝他大喊了一聲:“不悟!”

他猛抽了一口氣,清醒過來。卻發現房間裏彌漫着濃煙,朝窗口望去,屋外的火苗已經蔓延至木樓的外牆。濃煙熏得他睜不開眼,他大喊了一聲:“三公子!”

沒聽見回應,他又摸黑去到易銘身邊,發現他躺在榻上一動不也動。

易不悟先試了試他的呼吸,好在他只是睡着了,又拍了拍他的臉說:“醒醒,着火了,我帶你離開這裏。”

他睡得很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易不悟剛想拉着他的手臂将他背起來,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身下的木樓地板瞬間被炸飛,一股巨大的熱浪頓時朝他們襲來!

易不悟在爆|炸來臨那一剎下意識将他護在懷裏,本能地提了氣破牆沖了出去。

就在逃出大火好一剎,他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個畫面,畫面中他被困在兇猛炙熱的大火中,四周全是看不見影的敵人。他不停地揮舞着武器,直到精疲力竭,無力再戰。

他置身火海,跪倒在地,化為灰燼之前,朦朦胧胧中看到了一個青衣背影。

他雙臂死死地抱着易銘,緊盯着眼前燃起的熊熊大火,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憤怒的聲音,于是對着火焰大喝一聲:“雷東正,我跟你不共戴天!!!”

吼完這一句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來沒來得及思考,就發現自己抱着易銘倒在了木樓前的空地上。

易銘突然在他懷中用力地掙紮起來,不停地低喃着:“放開我!我要去救他,你快放開我!”

易不悟摟着他起身,不停地輕撫着他的背,安慰着:“別擔心,我們都出來了。”

易銘一時掙脫不了,提了口靈力一掌打在他肩上,趁他稍稍一松手,飛身朝火海撲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易不悟朝他猛抓了一把,卻只抓住了他一個衣角,只好跟在他身後一進飛進了火海裏。

他的衣裳瞬間燃起了火苗,可他似乎完全沒有發覺,易不悟又強行将他拖了出去。替他拍打着身上的火。

他身體還在不停地掙紮着,想要再次往火裏沖,伸着雙手在空中摸索着,嘴唇不住地顫唞。紅色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頭發已經淩亂不堪,被遮蔽的雙眼下面,留着兩道泛着水光的淚痕。

這時貓和鳥跑了過來,橘貓跳到易不悟的肩,對着易銘大喊:“公子!公子您沒事吧!”

鳥也在他們旁邊着急地撲騰着翅膀不停地叫喚着。

易銘完全沒有回應,他顫唞着,神智不清地對着大火的方向喃喃低語,不停呼喚着易不悟的名字。

就在這時,又聽旁邊一個聲音在哽咽着說:“沒了,沒了……”

易不悟轉頭,見掌櫃在他們不遠處,望着大火,拉着衣袖擦着淚水。

“怎麽回事?”易不悟問他:“為何會突然着火?”

掌櫃無望地搖着頭,“我的半窖好酒,本指望靠着它們在此陪伴着我渡過餘生,全沒了……”

易不悟又問貓和鳥:“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特殊的聲響?”

“我們就在附近的一大棵樹上睡覺,”橘貓說:“不知怎的,今晚睡得特別死,還是剛才那聲巨響才将我倆震醒。”

易不悟回憶起之前腦子突然浮現出的那道青色的背影,對着火焰沉聲道:“看來,這火是沖我來的。”

橘貓突然吸了兩下鼻子,望着漆黑的渡口的方向說:“來了個很強的魔修。”

易不悟沒在意什麽魔修,看向摟在懷裏易銘,替他擦了下臉上的淚痕。

橘貓還盯着渡口方說:“他停下了。”

易不悟擡眼看向貓提示的方向,他心情不好,口氣也不太好,對隐藏在暗處的魔修說道:“趁你還活着,你最好自己走出來。”

話說完,果真有個紅色的影子從黑暗處慢慢地現身。走近時,易不悟才看清那是一個身穿紅衣,臉色慘白得如同鬼魅,身姿妖嬈到雌雄難辨的人。

“是他!”橘貓低語:“現任魔尊,佚影。”

他慢慢地走到離易不悟只有不到一丈遠的地方才停下腳,直視着易不悟說:“您回來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像個男人,但語氣不是很友好。

“你放的火?”易不悟問他。

“不是,”他說:“想來那放火之人與我想法一致,都想來試探一翻。”

“你想怎麽試?”

他拱手行禮,“得罪了。”

語畢,狂風頓起,正瘋狂燃燒的火焰頓時随着勁風化作一條火龍,纏繞在易不悟四周。

貓和鳥還有那掌櫃,在風起時就向一旁邊躲去,大火包圍的中心只剩下易不悟和易銘。

在被火包圍住時,易銘突然不再掙紮,反過來緊擁着易不悟,用無比溫柔的語調輕聲安慰着:“別怕,不管是生是死,哥哥都會陪着你……”

易不悟覺得他安慰自己的語調很好聽,本想在那大火的包圍下多呆一陣,腦袋卻突然一陣劇痛。

他埋頭将額頭抵在易銘肩上,緊抓着易銘的肩,腦中迅速閃過一幕幕閃着光的畫面,可他一幀也捕捉不到。

“怎麽了?”易銘問他。

“我頭疼。”他說着,一運氣,“嘭”的一聲将包圍在他們周圍的火勢彈開,然後深吸了口氣,那鑽心刺骨的疼痛感終于停了下來。

佚影在大火彈開那一刻,捂着胸口,一絲血跡從嘴角滲了出來,他沒有管自己嘴角的血,向易不悟再行一禮,尊稱道:“尊上。”▲

易不悟繼續在易銘肩上靠着,慢慢地等着那頭痛勁兒消去,懶懶地問他:“你确定?”

佚影回說:“魔宗是個以強為尊的地方,不管您是不是他,您都有資格成為他。”

不等易不悟回答,易銘突然重重地一把将他從自己身邊推開,自己也大退了一步,大概是腦子已經清醒過來。

易不悟去到他身邊,替他擦了下臉上灰漬,問他:“你感覺好些了嗎?”他這才注意到易銘除了衣裳,連身後的頭發也被燒掉了大截,有些可惜地撩起來發尾來看了看。

忽聽易銘說:“是他幹的。”

“誰?”

“雷東正,只有他才有能力,同時讓我們所有人都陷入沉睡。”

易不悟思忖道:“看來,我非殺他不可。”

佚影又朝他走近兩步,躬身行着禮說:“您若想知道關于他的事,屬下知無不言……”

沒等他把話說完,易銘突然伸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到瘦削的手背上凸起一根根青筋,嘴唇抿成一條堅硬的直線,似從喉嚨裏硬擠出聲音一般,無比陰沉地說:“不用麻煩了,你還是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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