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敢?
第071章 你敢?
因造謠和無故辱罵他人被抓起來的那幾個學生,不過是被關了兩天就放出來了,但他們卻一個賽一個的憔悴,精神一個比一個萎靡,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進私牢受刑了。
他們出來後已經是被“感化”過的狀态了,向蕭沐翼道歉的态度那叫一個誠懇且急切,但凡蕭沐翼說個不字,他們就能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請求原諒。
有人好奇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
可是只要一有人詢問起那兩天的經歷,他們就會害怕得瑟瑟發抖,激動地反問你是不是想害我,于是沒幾次,就無人敢再踩他們的雷了。
有了他們做反例,學校又三令五申反複警告,禁止往後再出現這樣的情況,要糾正造謠辱罵,以訛傳訛的不正之風,從此再沒人敢說蕭沐翼一句閑話。
而原本是學校透明人的蕭沐翼,也徹底出了名,誰都知道他身後有大佬,總之就是惹不得,連老師都對他禮讓三分,到最後幾乎是和校霸一個地位了。
上一任校霸,還是已故的王嘉熙等人,這大概就是“緣分”。
不過比起他們,蕭沐翼這個“校霸”就好得多了,他存在感低且安分,從不會惹事,幹那些欺男霸女的勾當。
就此,謠言事件告一段落,後來一直都風平浪靜,沒有再發生什麽事。
很快又兩個星期過去了,蕭沐翼開始了要持續五天的期末考,考完試後學校就會正式放假,蕭沐翼即将正式移居尹宅。
在蕭沐翼考試結束的那天,尹桑羽特地派了兩位男仆去接他,順便幫他搬一下要帶走的東西。
家中女管家卻建議道:“蕭少爺第一次來尹家,還是少爺親自去接更顯誠意。”
尹桑羽奇怪道:“他不是少爺,他是在工作的,又不是來做客的,我為什麽要去接他?”
女管家翁賽琳也是看着尹桑羽長大的,了解甚多,才不聽他嘴硬。如果蕭沐翼真是普通傭人,尹桑羽怎麽會幫他找好住處,還每日派人盯監控的,一有風吹草動就來報告,這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能報警的程度了。
明明都那麽在乎了,尹桑羽還硬裝不熟,長此以往,恐怕只有孤獨
Advertisement
終老的份兒。
翁賽琳心裏明白且憂慮,但顧及尹桑羽的面子,她委婉道:“以前少爺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夫人都會親自去接,雖然少爺并不喜歡,但夫人說,那都是為了讓您感覺到自己比不得別人家的孩子受寵。”
那時候尹輝常年不在家,祝玉霖為了孩子能健康地成長,可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的,家中的老人自然也看在眼裏。
她繼續道“我聽說蕭……沐翼無父無母,以前的養父又對他十分苛刻,少爺和他關系好,如果親自去接的話,他說不定會感到高興吧。”
這話乍一聽起來似乎言之有理,但是蕭沐翼可沒有和“尹桑羽”關系好,他看見“尹桑羽”不會感到高興,只會感到驚吓而已。
并且蕭沐翼對于家人亦或者朋友的溫情一點興趣都沒有,除非去接他的對象是祝靈。
不過……
尹桑羽眸光一閃,能得到一個驚吓的蕭沐翼似乎也挺不錯的。于是他看似勉為其難,其實滿腹壞心地道:“好吧,今天我就親自去接他吧,就當補了上次的。”
翁賽琳松了一口氣,覺得少爺喜歡人的方式雖然奇葩了點,但好歹聽勸,很是欣慰。
為了給蕭沐翼一個大大的“驚喜”,尹桑羽并未提前告知,他要直接到人家門口,讓至今為止給他添了無數麻煩的蕭沐翼體會一下開門見到鬼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一直到尹桑羽下車,再被推進電梯裏,他的嘴角都挂着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設想着一會兒應該要怎麽欺負人。
可是當電梯門滴的一聲,緩緩打開,首先灌入耳中的就是一聲凄厲的慘叫,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一個渾身是血,手臂要掉不掉的男人猛撲過來想沖進電梯,卻被身後的女人一刀插進後背,噗通倒地。
尹桑羽及時擡手擋了一下,臉上還是被濺到了一些血,好心情瞬間一掃而空,什麽性質都沒有了。
兩個仆人反應過來,立刻沖過去把那個女人制服,扣着手臂壓在地上。
女人的雙臂被反剪在身後,猶不死心,她披頭散發形若癫狂,拼命地掙紮怒吼着:“你怎麽敢那麽對我!你怎麽敢那麽對我!”
“羅思亮!背叛我你就去死!!!”
“不只是你,還有那些賤人,我要把他們全都剁碎了喂狗!”
尹桑羽認出這個女人就是前一段時間見過的趙雯,他擦了擦臉上的血擡眼看去,左邊的樓道上還站着另一個女人,她神色漠然,或者說是呆滞地看着這一切。
而右邊,蕭沐翼的門也敞開着,他正悠閑地靠在門框上,大概是出來看熱鬧的,注意到尹桑羽在看自己,馬上就端正态度站直了。
十多分鐘後,救護車和執法隊先後趕來。
醫護人員把只剩下一口氣的羅思亮用擔架擡走搶救,執法隊的則是把趙雯和王文莉一起帶走了,還留下了幾個人勘察保護現場。
不多時,同一棟樓的鄰居們就循聲而來看熱鬧,就算被橫條攔在了外面,也聚在一起吵吵鬧鬧地議論着。
而在慘案發生的隔壁房裏,卻是氛圍肅然,寂靜無聲,猶如審判犯人的場景。
尹桑羽沉着一張臉坐在輪椅上,兩個男仆背着手神情肅穆地站他在身後,而蕭沐翼則是彎着背,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在對面的沙發上坐着。
“篤篤篤。”
這時敲門聲小心翼翼地響起了。
男仆在得到尹桑羽的同意後去把門打開,長得有點兇的執法隊隊長額角滴着汗,肌肉緊繃地走了進來。
他先是吧嗒一下立正行了個軍禮,才忐忑地詢問尹桑羽,能不能帶蕭沐翼下去了解一下案發時的情況。
尹桑羽:“就在這裏問。”
隊長毫不猶豫,馬上把一個拿小冊子和筆的隊員叫進來了,打算現場詢問。
因為有尹桑羽在這裏坐着,他們也不敢問得太啰嗦,真就了解一下情況而已,蕭沐翼只要如實回答就沒有問題。
他道:“我聽見外面有吵鬧的聲音,有些好奇,就打開門出來,看到趙雯和羅老師在門邊拉扯争吵。”
“趙雯提到了打胎、孩子之類的東西,然後就一定要拉着羅老師走,讓他兌現諾言娶自己。”
“羅老師說她是瘋子,他和她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着急地想向莉姐解釋。”
“可能正是這句話刺激到了趙雯,她情緒一下子就變得很激動,從衣服裏拿出了一把長水果刀,對着羅老師就砍了過去,後來就變成了這樣。”
隊長問:“你是他們的學生和同學,平時在學校裏覺得他們關系怎麽樣,有沒有發現過什麽異常?”
蕭沐翼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抱歉,我沒有關注過這些事。”
尹桑羽側目。
之後隊長又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再次對尹桑羽行禮之後就退下了,出去時連關門都很小聲。
現在沒有外人了。
尹桑羽要開始興師問罪了,今天這事要沒有蕭沐翼的摻和,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趙雯就是之前威脅你,反被你打傷的那位同學?”
尹桑羽冷不丁地發問,蕭沐翼心頭顫了一下,回道:“是的。”
他現在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平靜而已,其實內心很是忐忑,因為他不知道尹桑羽究竟知道自己多少。
如果今天在這裏的是祝靈,那他就不會被懷疑。
是何璧,他今天就算有再多證據來洗幹淨嫌疑,都會被直接定罪。
但是在這裏的是尹桑羽,蕭沐翼對他一無所知,不知道用怎樣的說辭來應對,才是最優解。
可有時候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才容易忽略一些細節,蕭沐翼已經犯了致命的錯誤,卻還未意識到。
尹桑羽又問:“你平時沒關注過趙雯和那位羅老師的事嗎?”
“是……”蕭沐翼肯定的回答正要出口,卻忽地止住了,因他在這個時候,終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呵。”
尹桑羽冷笑了一聲,帶着說不出的嘲意,也就算這輕輕的一個字,巨石一般壓在了蕭沐翼的心頭,他睫毛顫了顫,不甘又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果不其然,尹桑羽下一句話已是意味深長:“沒關注過,卻知道趙雯悄悄打過胎,羅老師有幾個情人,分別叫什麽名字……”
“剛才為什麽要騙執法隊,是想撇清自己的關系嗎?”話鋒一轉,alpha驟然冷了臉,聲音就像結了冰。
蕭沐翼眉心緊縮,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深知自己絕對不能被尹桑羽“誤會”。
沒錯,就是誤會而已。
反正他曾經引導過趙雯的那些話就算暴露了,他的罪名也至多不過是激化情緒而已,連教唆犯罪都算不上。
而且沒有證據,只要咬死了不認,誰又能定他的罪,尹桑羽現在也不過是懷疑,解釋清楚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蕭沐翼沉下心來,害怕又猶豫地道:“撇清關系是因為,我害怕……我打過趙雯的事被執法隊知道。”
“我不想被關起來……”
尹桑羽凝視了他一會兒,似乎接受了這個說辭,轉而問道:“之後呢,你有沒有再和趙雯接觸過。”
蕭沐翼小聲道:“見過兩次……”
“嗯?”
聽見尹桑羽低沉的疑音,蕭沐翼趕緊解釋道:“那天趙雯其實是因為誤會,錯怪了我,才情緒激動而已,而我卻下了那麽重的手,後來我一直都在反省,覺得很愧疚。”
“正好那個時候杜老師問有沒有人願意代表班級去探望她,我就趁着這個機會,去給她當面道了歉。”
原來是知錯能改,與敵人和解的正能量故事。
就是聽起來怎麽有一股白蓮味。
尹桑羽不确定,得再問問:“為什麽見了兩次?”
“第一次她沒接受我的道歉。”
好,确定了。
确實是白蓮,不過是變異了的品種——毒蓮。
盡管明知道蕭沐翼他睜眼說瞎話,但是尹桑羽也不能表現出很了解他的樣子,又沒有直接證據,只能假裝相信了。
反正蕭沐翼馬上就落到他的手裏了,到時候有的是時間整治他陽奉陰違說謊成性的壞毛病,不用急于一時。
尹桑羽不再深究,輕擡手指,吩咐兩個男仆去幫蕭沐翼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而蕭沐翼的行李也一如既往的簡潔,幾件衣服幾條褲子,和兩個小盒子,連一個行李箱都裝不滿,帶兩個男仆确實是多餘了。
沒一會兒,他們四人就在來圍觀兇殺案的普通民衆們越發震驚的目光中,一個比一個神色自若地從樓裏出來,坐上了等在路旁的車。
車啓動了,蕭沐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色,心裏漸沉。他不知道自己将會面對什麽,禁锢或者又一個“李家”。
但他也期待着,因為在“哥哥”的家裏,可能會有“妹妹”生活過的痕跡。
幾乎是同一時間,關于尹桑羽現身兇殺案小區,疑似接受驚“小情人”回家的照片,被傳上了網絡。
只不過沒幾分鐘,就又被撤了下去。
發布照片平臺的官方迅速出來親自澄清,都是誤會,沒有尹桑羽,也沒有小情人,是有人在那裏玩角色扮演,已經被警告過了,發誓不會再犯。
也請大家不要随便開國之英雄的玩笑。
——
車差不多行駛了三個小時,跑出了城市,才終于進入了屬于尹親王的地界。
當蕭沐翼從車上下來的那一刻,即便是對財富與環境并不在意的他,也有一瞬間因尹家的輝煌壯觀愣了下神。
這裏與其說是“家”,其實規模已經是村莊的級別。有精心設計的風景和精雕細刻的建築,一些小棟別墅分布在各處,呈簇擁狀衆星捧月地圍繞着中間的大殿,像一個沉澱了歷史和財富的別宮。
美則美矣,但是其巍峨與雄偉,更容易産生壓迫感,使人望而生畏。
想到尹家自古以來就是萊克星斯的權貴,從未有過落寞的時候,有這樣的底蘊也很正常,蕭沐翼收回目光,低下了頭。
這時,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了,将花白頭發盤起,戴着細框眼鏡,眼神銳利的女士走了過來,她的身後還跟着一隊女仆。
她們先躬身整齊行禮,尊敬地喊了聲少爺。
蕭沐翼聽到這個稱呼頓了一下,不是應該稱呼尹桑羽為主人嗎?
為首的女士,也就是女管家翁賽琳,一來就發現尹桑羽的衣袖上沾着血,她皺了下眉,趕緊過來接替了男仆,握住輪椅的扶手,說道:“少爺,先去把髒衣服換了吧。”
“好
。”尹桑羽道。
翁賽琳便推着輪椅向主宅走去,臨走前,她突然回過頭,很明顯地上下打量了蕭沐翼一遍,然後對女仆們使了個眼色。
尹桑羽的身影遠去後,女仆們一擁而上,其中一個女仆對蕭沐翼做出了請的手勢:“請跟我來。”
蕭沐翼點頭,随她們去了。
接下來,女仆們像導游一樣,用平穩的聲音細心介紹,帶着蕭沐翼實地去了解他将要生活的地方。
等确認蕭沐翼差不多認路以後,女仆才把他帶到了分配的仆人宿舍,是一棟離主宅稍微有些遠的小別墅。
小別墅有五個房間,設施完好基本全新,但裏面卻是空空蕩蕩的,沒有人生活的痕跡。
女仆說這裏原本是住滿了的,但是在前段時間,因為祝夫人覺得不需要這麽傭人,所以裁了員,所以現在蕭沐翼得以獨享一棟別墅。
蕭沐翼心情稍有放松,和別人住在一起,于他而言等同于折磨。
晚上的時候,有人給蕭沐翼送來了晚餐、五套制服、一些生活用品,以及一小冊尹氏家規,并叮囑記得看完,還有以後吃飯得去食堂。
晚餐很豐盛,但是量太多了,蕭沐翼只吃下了一半。
他吃完了晚餐,又和祝靈聊了會兒天,就靠在床頭打開小冊子看了起來,大約十一點過的時候關燈睡覺了。
就這樣,蕭沐翼開始了他和預想中完全不一樣的,貴族傭人生活。
一開始,蕭沐翼以為自己會成為尹桑羽的男仆近身伺候,因為這方便了他們監視自己,應該正合祝靈的意。
為此,蕭沐翼還狠狠地焦慮過。
但是沒有。
其原因在于,蕭沐翼小看了職場的殘酷。
他不但不是尹桑羽的貼身男仆,他連男仆都算上。明明就在一塊地上,但蕭沐翼平時連尹桑羽的面都看不着,簡單地來說,就是他不夠資格
尹家的男仆,都是持證上崗,他們經過了嚴格的選拔和培訓,過五關斬六将才來到了這裏,可不是李家那種随随便便就能召來一大批的半吊子男仆能比的。
察言觀色,體察主人心意是他們的基本素養,還得嚴格要求自身,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真真切切地打得過流氓。
而尹桑羽的近身男仆,其實全是小男仆頭子,要有幾年的工作經驗,慢慢地升職上去才行。
蕭沐翼這樣的,別說男仆,他連主宅都進不去,只能在外頭當個給花園澆水給小路掃地的……半個清潔工。
雖然升職無望,不過蕭沐翼本來就志不在此,所以他替他躺平掃掃地,過着不但清閑,還有錢領的似乎生活也不錯。
但問題就出在,因為蕭沐翼是走後門進來的,這個後門還是少爺開的。大家摸不準他究竟是什麽身份,怕一不小心就犯了錯,所以紛紛對他敬而遠之。
是如非必要絕不接近,說不到三句話就立馬結束。
就這樣,蕭沐翼被有禮貌地孤立了,他探索祝靈消息的計劃也随之湮滅。
于是有點耐心,但是不多的他,一邊焦慮着,一邊耐着性子從長計議。
但蕭沐翼不知道的是,那個每天都要從他面前目不斜視地領着一隊人來來去去,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的嚴肅女管家,其實在偷偷觀察他。
并把他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記錄在冊,呈到了主人的桌上,取名為——《蕭沐翼觀察日記》。
沒有進過主宅的他更不知道,其實他所住的這棟小別墅,正對應了尹桑羽的房間。
每天尹桑羽一起床,将窗簾只撥開一點,都能看見他拿着掃帚,掃地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蕭沐翼觀察日記》簡略版。
x月5日,晴。
中午:蕭沐翼挑食,将廚師為他特別準備的料理中所有肉類挑了出來,最後只吃了幾顆花菜,和土豆條。
下午:蕭沐翼試圖和園丁交流,未果。
晚上:在外靜坐吹風,早早熄燈安睡。
x月8日,陰。
中午:蕭沐翼看着花園發呆,随後悄悄拔了幾株玫瑰。
下午:蕭沐翼試圖和男仆交流,未果。
晚上:一整夜未曾開燈。
x月12日,雨。
中午:似乎以把花捏碎為樂趣,園丁憤怒,但是敢怒不敢言。
下午:蕭沐翼試圖和女仆交流,未果。
晚上:不明目的,夜間游蕩。
x月16日,陰。
中午:園丁忍無可忍,與蕭沐翼發生争執,園丁慘敗。
下午:蕭沐翼試圖和司機交流,未果。
晚上:繼續夜間游蕩。
x月18日,晴。
與園丁化敵為友,兩人相談甚歡,相約一起夜間游蕩。
今日總結:此人性格沉靜,不善言談,但是敢于交際。哪怕屢戰屢敗,也屢敗屢戰,很有恒心。
此外,他深知人性弱點,并且在此基礎上不顧他人的死活,行為稍顯惡劣。
但觀察下來,應該是生活乏味寂寞難耐所致,并不難解。
少爺如果真的關心,還請不要只是看着,因為他已經開始和別人夜游了。
尹桑羽好笑地合上了冊子,他走到窗前,把厚重的窗簾輕輕拉開一個縫,往樓下看。
在路邊小夜燈的印照下,蕭沐翼和四十多歲的beta男園丁并肩走在路上。
他們乍一看似乎很和諧,其實不然。
園丁完全是迫于無奈,比起夜游,勞累一天的他更想去睡覺,但是黃毛小兒不講武德,辣手摧花威脅他,還逼着自己與他假扮關系好。
雖然不知道蕭沐翼究竟圖什麽,但是為了自己的寶貝花園不再被摧殘,他也只能配合,安慰自己就當是哄小孩兒玩了。
其實蕭沐翼這麽做的想法很簡單。
他是這個地方的後來者,進來的方式也與他人不同,這邊有了天然的屏障,使他很難融入已經固定的圈子裏。
所以蕭沐翼希望用園丁來開個頭,制造他們已經成為朋友的假象給別人看。
有了朋友的朋友這層關系,以後蕭沐翼再想接近其他人就會容易很多,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和尹桑羽近身男仆,甚至是管家搭上關系。
這樣他就可以既不接觸尹桑羽,又能尋機切入尹家的中心,找機會進入主宅,慢慢地去探索“祝靈之迷”了。
尹桑羽經過自己的了解和觀察日記,大概能猜到蕭沐翼的想法,所以他才會笑。
因為蕭沐翼注定徒勞無功了,誰讓他在找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呢?
尹桑羽就喜歡看他又急又努力團團轉的樣子。
他心裏數着數,在蕭沐翼繞着下面的大花壇走了第五圈的時候,尹桑羽笑着搖了搖頭,他放下了窗簾,身形隐沒在黑暗中。
……
今天尹家來了客人,是少爺的發小,梅星隕侯爵。
梅星隕少爺已經算是常客了,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但今天有些特別,因為他還額外帶了兩個人一起來。
兩位客人看起來都清姿玉貌,非尋常人。
一位是曾經來過一次的榮家二少爺榮軒,另一位是個長相清俊,笑起來很可愛,渾身學生氣的男beta,叫聶景和。
他們三人結伴而來,氛圍卻不是很融洽,梅星座少爺和榮軒少爺一直在很有技巧地互怼,那位叫聶景和的卻一無所知,以為大家都是好朋友。
尹桑羽下來迎客的時候,看到這一幕都有些佩服他們了。能接受三人約會的,個個都是奇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就是為什麽要把他家作為戰場。
聶景和還是老樣子,一看見尹桑羽眼睛就發亮。
榮軒則禮貌地問了好,說他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而梅星隕就随便多了,他都不需要主人家照顧,就直接擠開了仆人,稱得上是趾高氣昂地控住了尹桑羽的輪椅扶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握住的是權杖。
梅星隕乘人不備的時候,悄悄地湊到尹桑羽耳邊,說明了自己無聊至極的來意。
“桑羽,這個榮軒真的太煩了,一直和我作對搶景和,老是瞎顯擺他們竹馬竹馬的情意。”
“景和最崇拜你了,你說的話他肯定聽,你一定要幫幫我,找機會讓榮軒狠狠丢人。”
尹桑羽只覺得梅星隕才是最丢人的那個,根本就不想理他,直接将之無視,與榮軒客氣交談。
梅星隕眼看朋友叛變,暗自磨牙。
今天天氣不錯,不冷不熱陽光正好,灑在身上暖暖的,很适合出去游玩。
而聶景和對尹桑羽家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來事也看到了外邊不一般好風景,不想幹坐在屋裏,就頻頻往外面看。
榮軒注意到了,他向來善解人意,寵溺地看了聶景和一眼,對尹桑羽道:“我剛才看見你的花園裏,似乎種植了墨蘭枝,現在這種藥材已經很少了,養得好的就更是稀有,我可以出去看看嗎?”
尹桑羽聞言好好地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墨蘭枝正是差點被蕭沐翼薅禿的那一片花園,要說以前那确實是養得好,花葉肥碩嬌翠欲滴,廢了園丁不少的心血,但現在已經是碩果僅存了,已經無甚可看。
但是不管怎樣,客人只是想去看看花而已,尹桑羽自然不會拒絕。
他默算了一下時間,按照《蕭沐翼觀察日記》裏的記錄,蕭沐翼這種生物不喜陽光,常常生長于陰暗狹窄的空間裏,現在外面晴着太陽,他應該是在午睡才對,所以答應得也很爽快。
一行人便向着種墨蘭枝的那片區域走去。
遠遠地,尹桑羽就看到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花叢旁,正彎着腰不知道在幹什麽,心道不妙,暗自撫額。
尹桑羽忘了,今時不同往日,蕭沐翼已非昨日能比,他有“朋友”了啊。
這得之不易的朋友,不就是要拿出來炫炫,桑所有人都看見嗎?
現在正值中午,是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他自然要跟着園丁身後,陪着一起打理花草,不然怎麽顯得親近?
事已至此,再返回已經來不及了,尹桑羽已經能看見一會兒的“事故”了。
果不其然,當聶景和與蕭沐翼對上視線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
在眼神交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聶景和止不住地頭腦風暴,千頭萬緒從他心頭閃過。
根據已知的信息,他迅速拼湊出了自以為的真相,一下子就同情地紅了眼圈。
他的好朋友蕭沐翼,在養父還活着的時候,怎麽說也是一個小少爺,現在失了庇護,牆倒衆人推,連生活都難以為繼,淪為了給昔日戀人打雜的傭人。
想尹桑羽和蕭沐翼,曾經是一對愛侶,現在卻因為身份地位的差距,變成一主一
仆,是情也淡了,心也離了。不知道蕭沐翼在面對高高在上的尹桑羽時,心裏會做各種的悲痛。
聶景和以己度人,覺得蕭沐翼會傷心到吃不下飯,不禁顫聲難言地道:“沐翼,你……”
蕭沐翼皺眉。
別的人紛紛疑惑,不懂聶景和為什麽突然這麽激動,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
而聶景和情緒上頭,在一瞬間就腦補出了個虐念情深的愛情故事,完全是情有可原的。
因為艾格納茨就經常把他當仆人一樣使喚,前幾天又突然神經兮兮地表白,共情在所難免。
一時之間,聶景和都有些埋怨自己偶像了,是不是他們皇家的alpha都有這奇怪的癖好。
不忍朋友跟自己一樣繼續被欺負,過苦日子,聶景和心一橫,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幾步走到蕭沐翼的面前,把人的手握起來,認真地道:“沐翼,別再這裏做傭人了,你來我家吧,我爸爸媽媽一定會很歡迎你的!”
這一番話打了在場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從頭頂齊刷刷冒出一個問號。
蕭沐翼也愣住了,瞪圓了眼睛看着聶景和。
榮軒莫名覺得蕭沐翼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卻想不起來。不過這不是現在的重點,他問道:“景和,你在說什麽?”
聶景和沒空理榮軒,他繼續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原來媽媽和李伯父是有些親緣關系的,雖然關系有些遠了,但代為收養你完全沒有問題。”
“我也不是突然才這麽決定的,前段時間媽媽還向我問過你,爸爸也對你印象深刻,他們一定都會喜歡你的!”
蕭沐翼終于回過神來了,卻像是被什麽刺激到了一樣,滔天的怒火頃刻間燃上他的眼睛,攀爬出血絲,他驟然反握住聶景和的手,指甲直接就嵌入了肉裏。
聶景和吃痛地唔了一聲,來不及反應,蕭沐翼已上前逼近,他憤怒到了極致,以至于黑暗扭曲的聲音從牙縫裏逼了出來:“你!你是在……”
刷——
蕭沐翼被一股拉扯,身體向後倒去,跌入了尹桑羽的懷裏,正好坐在腿上。
尹桑羽一手攬着蕭沐翼的腰,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他能感覺到蕭沐翼憤怒的顫唞,每一次用力的抽氣。
想讓他蕭冷靜下來,尹桑羽張口欲言,卻聽到蕭沐翼極輕地說了幾個字。
頓了一下,尹桑羽眉心輕輕皺起,默了裏面,他覆在蕭沐翼耳邊,故意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那麽激動想離開,你難道忘了你才簽了五年的合約嗎?”
蕭沐翼沒有說話,他仍是顫唞,氣息不均,呼吸很重,胸膛起伏着。
聶景和低頭看着自己手上出血的指甲印,他有些被蕭沐翼剛才的氣勢吓到了,不知自己為何心悸,怔愣地眨了下眼睛,呆呆地重複道:“五年?”
尹桑羽想安撫蕭沐翼,便下意識蹭了兩下他的側臉,頭也不擡淡漠地對聶景和道:“是的,蕭沐翼必須要在我這裏工作五年才能離開。”
“不可以付違……”
“不要再問了。”榮軒突然握住了聶景和的手腕,沖他搖了搖頭,面色凝重地道:“你的這位……朋友,既然決定在這裏工作,自然有他的打算,你就不要幹涉了。”
“哦……哦,好的。”一向不聽勸的聶景和,這次卻出乎意料地聽話,馬上就答應了。
圍觀的梅星隕眨了下眼,他掃了一下聶景和手上的傷口,有看着被尹桑羽壓在懷裏的蕭沐翼,眼睛一轉,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蕭沐翼終于恢複了平靜,他輕輕地掰開了尹桑羽蒙住自己眼睛的手,卻沒急着起身,而是先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尹桑羽一眼。
從尹桑羽的腿上起來,蕭沐翼躬身歉意地道:“對不起,主人,我失态了。”
尹桑羽并無責怪之意,只淡淡地道:“終究是夜游游多了,睡眠不足容易神經衰弱,以後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蕭沐翼疑惑眨眼:“您怎麽知道我……夜游?”
尹桑羽便指了指自己的身後:“那裏,就是我的卧室。”
蕭沐翼一愣,接着記憶複蘇,他回想起了自己在這片地上無所事事,便肆意揮霍花草,脅迫園丁的惡霸行徑,還有夜游繞圈的迷惑行為,難得感覺到了尴尬:“我、我現在就去睡覺。”
說完,蕭沐翼就轉身退下,急急忙忙地走了,而他自始至終,都未曾把目光放在聶景和的身上過,完全将之視作了無物。
因為這詭異又不愉快的一點小插曲,之後的氛圍就變得十分微妙且低迷了。
聶景和就算再遲鈍,也感受到了不對勁,自己認定的好朋友蕭沐翼,不知道為什麽,好像特別……特別地讨厭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惹人煩了,難過得偶像都不沒功夫看,還暗地裏偷偷擦眼淚。
最後他們待了沒多久,就借口說有事還未處理,打道回府離開了。
客人們全走了,尹桑羽回到自己的房間,從窗戶看了眼蕭沐翼獨居的那棟小別墅,然後開始處理今天的事務。
他一直忙到了晚上,下午飯也是讓人端過來用餐的,沒從位置上離開過,時不時就要回頭往那個特定的方向看一眼。
那裏靜悄悄的,蕭沐翼從進去以後就沒出來過,晚飯都沒有去吃。
尹桑羽放下筆,調轉位置面對着窗戶,凝眉思索,他想起白天時蕭沐翼坐在自己身上說出的那幾個字是。
“諷刺我。”
如果把他前面說的連起來,蕭沐翼要對聶景和說的話便是:“你是在諷刺我嗎?”
諷刺?
如果蕭沐翼剛才那麽生氣的原因,就是覺得被聶景和諷刺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一個連被辱罵、詛咒,甚至是毆打都可以全然不在意,不起感情波動的人,怎麽會因為幾句諷刺就動那麽大的氣。
其中必有別的因素。
也許是人不對,也許是事不對,更或者……兩者皆有。
尹桑羽隐隐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這也許就是蕭沐翼為什麽會那麽仇恨聶景和的原因。
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提出收養,會被蕭沐翼認為是諷刺。
想了一會兒沒有答案,尹桑羽放棄思考,反正蕭沐翼的思維千奇百怪,費勁去想只會把自己帶偏。
不過聶景和說李懷恩和趙連雲有親緣關系卻是他之前沒查到的東西。
也許他查得不夠意思,漏掉了什麽重要的細節。
尹桑羽沉思了片刻,對一旁的男仆道:“你去叫霍九來叫我,我要讓他親自去查一件事。”
“是,少爺。”男仆欠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