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麥琪的禮物-

第13章 -麥琪的禮物-

許茕茕最近快忙瘋了。

上午,去人家做保潔。

中午,去餐館端盤子。

下午,去雜貨鋪幫忙。

晚上,在沐煦家刷題,上課,備考。

如今學什麽都需要用到電腦,恰好沐煦家有個臺式機,他主動将家裏的備用鑰匙給了許茕茕,大方地任由她借用。許茕茕非常感激,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很賣力地在雜貨鋪幹活,一分錢工資都沒收,沐煦對此并沒強求。

許茕茕幾乎每次都要學到淩晨兩三點,那個時間沐煦通常已經睡下,她一個人蹑手蹑腳地離開,不敢發出一丁點動靜吵醒他。

長此以往,總會偶爾碰上一兩個鄰居,更加坐實了她和沐煦的戀愛傳聞。有的甚至還當面開起了玩笑:“沐煦怎麽不留你過夜啊?”

沐煦的确從未留過她。

一開始許茕茕還略顯緊張,覺得獨自在一個男人家裏待到淩晨不太妥,總擔心會發生點什麽。後來她發現沐煦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照常吃飯睡覺,很少來書房過問她,便漸漸放松下來。

許茕茕并不在意鄰居的調侃和臆測,哪怕他們私下早已把她傳成一個被沐煦睡完即棄、夜夜一個人哭着跑回家的賤貨。無所謂,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尤其是身處閉塞的小鎮,一丁點小事兒都容易被無限放大傳播,用來點綴大家枯燥無趣的生活。

名聲對許茕茕來說一文不值,她只關心自己能不能順利考上本科。離開校園太久,腦力和專注力直線下降,各方面都比不上小時候的狀态了,她絕對不能松懈。

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

又一次被窗口吹進來的冷風凍醒後,許茕茕下床,翻出家裏廢棄的毛巾布料,剪成小塊,一一塞進漏風的窗戶縫裏。

這些事往年都是趙靜文幹的。

她總是很有先見之明,一旦察覺到降溫,就迅速把家裏每一處窗縫都堵得嚴嚴實實,防止冷風灌入。

曾經許茕茕還笑話過她:“有必要這麽早弄嗎?”

趙靜文瞪過來:“等你被凍醒的時候就知道提前預防的好處了!”

她才不會被凍醒呢。那時的許茕茕無憂無慮。

反正有媽媽在。媽媽總是能夠及時處理好一切。

早早備好年貨,早早做好糖餅,早早織好除夕那天穿的新毛衣。

只要有媽媽在,就什麽也不用操心。

許茕茕獨自站在窗前,握着一把生鏽的剪刀,機械地剪着手裏的破布,涼意從縫隙緩慢侵入她的心口,一路蔓延至腳底板。

父母去世後,大部分時候,她都在像往常一樣生活。吃飯,打工,看書,看電視,和朋友聊聊八卦,開開玩笑。只是在很偶爾的時候,只是偶爾,她會突然意識到,爸爸媽媽不是去跑長途了,也不是去走親戚了,而是,徹底死去了。

他們再也不會回家了。

就仿佛,她身體裏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切割脫離,再也無法複原了。

前陣子她照例打聽了那對母子的近況,他們搬去了距離雪粒鎮兩個小時車程的蔻木鎮,母親擺攤賣菜,兒子定期做康複治療,不久後就能返回校園。一切向好。該死的一切向好。

朋友都勸她別再打聽了,以免徒增怨怼。

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想見他們,又害怕見他們。

她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心底那滔天的恨意。

許茕茕攥緊剪刀,思緒飄遠,因此沒有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直到後背貼上一個溫暖的胸膛,她才驀然驚醒,下意識掙紮,卻被對方伸長胳膊圈入懷中,箍得更緊。

無比熟悉的感覺。

許茕茕不再反抗,任由對方埋頭靠在她肩上,毛茸茸的頭發在她臉上蹭了又蹭。

像只大型動物。

“回家了怎麽不提前告訴我?”許茕茕無奈開口,“我本來還打算去車站接你的。”

她都不知道他放寒假了。

“想給你個驚喜。”紀寒燈嗓音低啞,溫熱的鼻息落在她頸間。

許茕茕嫌癢,歪着腦袋想要離他遠點,紀寒燈緊跟着側過頭,呼吸追逐着她的脖頸,一刻也舍不得分離,她被他牢牢禁锢着,實在避無可避。自從她之前告訴他與家人擁抱是天經地義的事,紀寒燈就再也無所顧忌了,黏人得緊。許茕茕有點後悔多了那句嘴。

紀寒燈抱住許茕茕,順手取下她攥着的剪刀,低聲問:“怎麽拿着剪刀發呆?在想什麽?”

她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在想什麽。

許茕茕從來沒有跟紀寒燈聊過那對母子的事。

既然兇手已經償命,她理應放下仇恨,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她不想拉着紀寒燈一起陷入無用的心理糾葛之中。

“在想中午吃什麽。”許茕茕随口瞎編。

“是嗎?”紀寒燈語氣毫無波瀾,顯然不信。

環住她的雙臂不斷用着力,沒有停下的跡象。

太緊了。

少年幾乎整個人都貼在了她身上,從背後緊緊包裹住她。

帶着不安,帶着占有。

仿佛在害怕她随時會消失似的。

許茕茕被他勒得有點疼,蹙起眉:“好了好了,快松手。”

紀寒燈瞧見她皺起的眉頭,心裏一緊,立刻松開手,啞聲道:“姐,對不起,我弄疼你了。”

許茕茕語重心長:“男女力氣懸殊很大的,你覺得自己只是微微使了點力,對女孩子來說可能已經非常痛了,你平時與異性相處一定要重視這一點,不要失了分寸。”

他才不會去擁抱除她之外的異性。

但紀寒燈還是乖乖點頭,掌心落在許茕茕肩膀,輕輕按摩,揉捏,小心翼翼地問:“還疼嗎?”

許茕茕失笑:“沒那麽誇張。”

紀寒燈低頭細細打量着她,從眼睛到唇,從脖頸到腰,每一寸都不放過,眸色漸暗:“你瘦了。”

想到她一定又是天天只吃一頓飯,他有些煩躁。

許茕茕也打量了下他,随口道:“你又長高了。”

紀寒燈表情像是在生氣:“你能不能好好吃飯?”

“……”

許茕茕覺得他年紀越大越沒規矩了,這語氣,仿佛他才是哥。

其實她最近沒怎麽虧待自己,一日三餐都有吃,體重也在合格線。何況紀寒燈自己也瘦得跟竹竿似的,剛才抱住她的時候,他身上骨頭硌得她生疼,跟她半斤八兩。

許茕茕懷疑他在沒事找事,瞪過去:“管好你自己。”

她明明就是瘦了。紀寒燈更加煩躁。

腰明顯細了許多。看上去一只手就握得過來。

那麽單薄,那麽纖弱,讓他心口發悶,發緊。

他希望她多長點肉,臉上,身上,都能肉乎乎、軟糯糯的,因為這種面相的人通常都活得無憂無慮,幸福又快樂。每天吃好喝好,變成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才最好。

如果許茕茕知道了紀寒燈這個想法,會立刻把他的頭揪下來。

紀寒燈怕惹她生氣,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伸手從她脖頸處鈎出了一條鏈子。剛才抱住她時,他一眼就發現了這條項鏈的存在。

老舊的鏈子配上廉價的假鑽,看上去不會超過十元。

“哪來的?”紀寒燈低聲問。

如果是她自己買的,他會心疼得發怒。

如果是男人送給她的,他更加會發怒。

“我媽的。”許茕茕眼睛泛起潮濕,“前陣子我給家裏大掃除,從抽屜裏翻出來的。雖然是便宜貨,包裝卻特別精美。我一直以為我媽不喜歡首飾,原來她也曾偷偷買過項鏈珍藏着舍不得用。”

是啊,媽媽原本也是個愛漂亮的小姑娘。

許茕茕低頭撫摸着項鏈,如同在擁抱媽媽。

紀寒燈圈她入懷,這一次,動作溫柔至極。

“別難過,姐。”他的呼吸落在她耳邊,聲音裏帶了誘哄的意味,“我給你帶了禮物哦。”

“真的!?”

許茕茕頓時來了興趣,笑容滿面地催着紀寒燈去開行李包,看見他鄭重地拿出了一個智能手機的包裝盒。彎起的唇角漸漸僵住,許茕茕愣了好一會兒後,轉身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跟紀寒燈手裏一模一樣的盒子。

“這是我準備在除夕那天送你的。”

許茕茕聲音機械,顯然還沉浸在震驚中。

平複好心情後,兩人坐下來詳細對比了一下各自買的機子,發現連型號和價格都一模一樣。顯然,他們帶着相同的思維,做出了相同的權衡,最終,在自己能夠承受的有限範圍之內,選擇了同一款手機。

許茕茕大笑,這奇跡般的默契,不愧是姐弟。

笑着笑着,她忽然想起兩只手機加起來的價格,頓覺心梗難耐。

“紀寒燈,我們真是喪盡天良的敗家子!”她號啕大哭,“退了,明天就拿去退了!”

“姐,這是觸屏的诶。”紀寒燈默默低頭研究起了新手機。

“給我看看!”許茕茕迅速止住淚,湊上去跟着一起研究起來。

最終,一切一切都化作土氣的,沒出息的,充滿欣喜的驚嘆。

兩個喪盡天良的敗家子,人生中頭一次用上了智能觸屏手機。

他們花了三天時間才把新手機研究透,之後,紀寒燈在手機裏裝上美顏軟件,拉着許茕茕連拍了幾十張合照。

許茕茕震驚:“呃,原來你這麽喜歡自拍啊。”

而且還必須開美顏。

她不禁想要重新審視紀寒燈了。

紀寒燈不明所以,他看到別的女孩子都是這樣拍的,便以為許茕茕一定也喜歡。最後,他挑了一張她笑得最開心的合照,設為手機屏保。

照片上,許茕茕微微歪着頭,腦袋靠在紀寒燈的肩上,配合他一起對着鏡頭瞪眼傻笑,舉起手笨拙地比着V。

“傻死了。”許茕茕抱怨。

明明就很可愛。紀寒燈心想。

許茕茕精心挑選了一張財神爺的圖片設為她的手機屏保。

親愛的財神爺。

求您,求求您。

保佑我們發大財。

——小財也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