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椒炒肉

青椒炒肉

我讨厭一切團圓的日子。

我讨厭所有熱鬧的阖家歡樂的氛圍。

這些日子都讓我想起你。

可是世界上已經沒有你了。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教室裏滿屋子都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背書聲，表達了蘇轼樂觀的生活态度雲雲。

安如意滿腦子都是“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她想起安寧那個小小的墳冢。

她想起小時候學的那首《鄉愁》，鄉愁是一座矮矮的墳墓。

“或許蘇轼沒有那麽樂觀豁達呢。”

旁邊的林夕沒理她，繼續背自己的“竹杖芒鞋輕勝馬。”

或許，“敲門都不應”的蘇轼并沒有那麽樂觀，他這一生太苦了，也沒想到有一天會因為自己寫的詩而一直被貶。

如果真的豁達，怎麽會寫出這麽凄涼的詩呢......

班主任老宋在晨光中進入班級，安如意把托着腮的手放到桌面上，眼睛閉上也開始“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了。

她悄悄眯着雙眼，看到老宋後邊跟着一個個子可高的男生。

他不像班裏其他男生一樣留着不超過指縫的寸頭，也沒有所有青春期男生該有的粗糙臉孔。他甚至留着那麽長的劉海。

長的白白淨淨的，個子又高。一看就是安如意喜歡的類型。

可是....

班裏之前沒有轉過來這個男生啊....

老宋在本就擁擠的班級後面給他擠出一張桌子的位置，指着他的頭發，“明天把頭發剪了。”

班裏人把書立起來，都悄悄得扭頭看。又怕被老宋逮着罵。

那男生應了老宋一聲，開始收拾他的桌子了。

安如意縮着脖子看着最後一排的男生。

啧。

動作慢吞吞的，帶着股不谙世事的樣子。

可是，為什麽安如意不記得有這個人呢....

下課，那個男生沐浴着班裏大部分人好奇的目光站了起來。

理科班很少有這麽精致的男孩子，從頭到腳都寫着一塵不染。女孩們都激動的說着悄悄話。

他走到安如意跟前來了。

“你的傘，謝謝你。”

安如意看着面前又瘦又白的胳膊，拿着那把破傘，有種不相稱的美感。

腦子有一瞬間的宕機。

你誰？

“哦，我叫桑榆。”

“桑榆非晚的桑榆。”

“那天謝謝你的傘。”

？？？

這人真的...好莫名其妙啊。

安如意回到家，發現中午從不回家的杜晶晶回家了。

“媽，你今天沒上班？”

“嗯。”杜晶晶穿着圍裙，腳步不停，應着安如意。

“快，如意，今天是我炒的菜。你不是愛吃大米，我炒了四個菜呢。”

安如意默默把書包放到沙發上，看着桌上的青椒炒肉，“啊，你怎麽突然想起來做飯了。”

安如意其實已經找不到原來的快樂了。

安如意上了大學，每天想吃什麽就去買什麽，也不用每天在家裏挑食不吃這個不吃那個。

她也沒那麽喜歡吃大米了。

北方的人愛吃面，安寧和安如玉安天賜都喜歡吃面。

安如意不喜歡。

每隔幾天奶奶都會給安如意蒸大米吃，炒她最喜歡的青椒炒肉。

全家人都跟着安如意吃。全家人都知道安如意喜歡。

可安如意已經找不回原來的，只要一盤青椒炒肉就可以擁有的快樂了。

“媽，你真好。”

安如意想哭。

其實杜晶晶不會做飯，但她每次不上班都會努力去學。

安寧從裏屋出來，“我跟你媽說了別做別做，她非得做飯，不好吃不怨我啊。”

杜晶晶瞥了安寧一眼，問已經坐在桌子上的安如玉和安天賜，“好吃嗎？”

“好吃。”兩個人還裝模作樣的狼吞虎咽起來。

安寧不知道最近都在做什麽。安如意感覺很久都不見他了。

總感覺他哪裏變了，又說不上來。

安如意把杜晶晶的圍裙摘下來，從後面抱住她，“媽，你真好。”

“我說真的。”安如意強忍着不哭出聲。

她想起了安寧出事後和杜晶晶相依為命的日子。

她那個時候還沒有成年，正在學着怎麽用自己的臂膀幫媽媽撐起這個家。

生活的重擔全部落在這個小女人身上。

她這輩子沒跟安寧享過多少福，柴米油鹽，每天忙不完的瑣事，教不完的作業，加不完的班。

生活卻還要給她這樣沉痛的打擊。

上天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杜晶晶笑得開心。“你班級名次不是進步了嗎，媽媽下廚給你獎勵。”

“嗯。”安如意松開她，自己跑屋裏偷偷抹淚去了。

如果要你回到媽媽的十八歲，你會對媽媽說什麽？

安如意想，一定告訴她，別嫁給爸爸了。

這一生太苦了。

別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就生下我，把這輩子的勞苦都獻給這個家。

安寧不值得，她也不值得。

我只希望你下半輩子能做一個最快樂的女孩。

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到我們都變得白發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