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各位老師、評委，你們好。我叫魏夕，我的……”

臺上的女生白衣黑褲，襯衣領口延申出來的帶子在胸前頗為随意地打了一個蝴蝶結，不算長的頭發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顯得陽光又自信。她的舉止、談吐和項目的內容的足以支撐她的自信，很難說是那些東西給了她自信，還是她的自信讓她的言行舉止更為引人注目。

這樣的人本來就足夠吸引別人的目光了，也更讓人注意到她口中的有趣有意義的項目。這樣的人拿到更好的成績，無可厚非。

但對于落陽來說，答辯的結果不盡人意——自己只是第二，而魏夕的隊伍是第一。雖然她和她的團隊也很優秀，但落陽絕對不認為自己差在哪裏。

這樣心中一陣不悅，讓落陽周身更顯陰霾。她等到最後宣布分數，通知領獎日期後就匆匆離開了。散場後許多認識的隊伍都走到了一起交流約飯，但落陽對這樣的場合毫無興趣，雖然和大部分人都有點頭之交，但她疲于應對人多的聚會。她更喜歡在結束一件大事之後狠狠地睡一覺，在大學之後，她越發慶幸自己沒有喪失睡覺的需求和能力。

所以魏夕又一次和心心念念的聯系方式失之交臂。

回到宿舍徑自走到自己的床位，落陽放下東西就爬進了自己的床。

X大在住宿條件上對學生還是非常不錯的，每間宿舍都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間，且配備陽臺、獨立衛浴和空調暖氣。單是一個一挂床簾就有十足的私人空間這一點就讓落陽無比好評。

可是，也許還是出去住，有一個獨立的房間更好吧。

這樣的話，她每次想要做些什麽發洩心中郁結的時候就不止有睡覺這種方式。

落陽是個要強的人，她不是不能承認失敗，但是不甘心自己每次都居于人下——進入大學之後，她幾乎每次都是第二。不管是期末考試、綜測還是學科競賽，只要有那個傳說中年級第一的參加，她落陽就只能是第二。

怎麽這麽失敗啊。落陽心裏唾棄自己。

她不知道這種不甘源于什麽，似乎只是那種想要做到最好的想法沒能實現，而做到最好最好的證明就是第一的位置。她執着于此，不關心第一到底是誰。

反正不是我。魏夕趴在床上，把整張臉都埋在了枕頭裏。她想要吶喊，想要大哭出聲，但宿舍裏還有其他人。

落陽回宿舍的時候，宿舍裏并不是沒有人。原本就在宿舍的兩個人坐在林初夏的桌邊，興致勃勃地看着她們idol新出的綜藝，看到是落陽進門都毫不掩飾地撇了撇嘴，給了對方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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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陽的宿舍關系并不和諧，更準确地說，落陽還很少有朋友。但是至少在大多數人面前，落陽還是做得出平易近人的樣子，只是那樣的笑意從來達不到眼底。遇見過的大部分人基本上都是點頭之交，落陽本人也并沒有深交的意思。

只是宿舍關系能夠達到這種程度，也屬實意外。用落陽給和自己要好的另一個室友餘蘇奈的話來說，就是：“事實與期望不匹配而已。”

最開始大家的相處還算得上是融洽的，但落陽并不是那種輕易就做出要和別人深交的樣子的。在經過最初的了解之後，落陽很清楚自己和她們不是一路人，想着也就是平淡相處吧，不能破壞自己的行動計劃。因此在軍訓之後，落陽接連着拒絕了幾次她們所謂的以宿舍為單位的集體聚會。

本來這樣的是應該是很正常的，大家都是大學生了，已經是或者将要是成年人了，誰也沒必要陪着誰玩我和你要好且行動時刻一直的過家家。但顯然在剛進大學的這群人中，落陽的清醒認識就成為了不合群的“證據”。

問題都是漸漸顯露出來且漸漸加重的。落陽也不清楚為什麽會從一開始的表面上做做樣子，到對她無視再到當面嘲諷。即使落陽每天早出晚歸學習做項目，也不太強求這樣的人際關系，她還是有些懼怕回到一個這樣的宿舍。

落陽捂着耳朵，似乎有無數的聲音透過指縫鑽進她的耳朵，她聽不清，但覺得它們在嘲笑她：“承認吧，落陽，你就是個失敗者……”“你什麽也得不到……”“喲，萬年老二落太陽……”“陽陽，考到第一才可以……”

但她不知道的是，下面的兩個人都帶上了耳機，交談的聲音也小了些。

閉嘴啊！

落陽的心裏吶喊着，嘴唇緊閉。即使心裏再如何吵鬧，她都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除了均勻地呼吸聲再無其他地聲響。

良久，到了午飯的時間，落陽聽見了開門關門的聲音，應該是林初夏和韋然結伴去吃飯了。落陽翻了個身，手臂橫在眼前，意味不明地“呵呵”笑了兩聲。

她拿出手機下載了餘蘇奈推薦來的找房租房app，幾步注冊好就發布了自己的找房信息——

昵稱：落陽

住房需求：X大附近，獨立房間，房間朝西，有落地窗

其他需求：無，可以的話希望能盡快入住

租金期望：1000元/月

因為名字不太像真人的名字，所以落陽在注冊各種網絡賬號的時候也懶得想昵稱，就直接用了自己的真名。真真假假，即使是認識她的人在小衆平臺看見這個昵稱的賬號也不會第一時間就覺得是她本人，反而會發個截圖給和她開玩笑。

住房信息剛發布沒幾分鐘就有人在下面回複，沒有直接私聊她，不是什麽有用的消息，大抵是說她想用這麽便宜的租金租到有落地窗的單間，癡人說夢雲雲。

落陽晃一眼就過去了，剛想關掉屏幕就受到了一條消息。

Xi：[表情/微笑]你好呀。

落陽：[表情/微笑]你好。

Xi：你是X大的學生嗎？想要租X大附近的房子。

落陽：是的，請問你是有合适的房源嗎？

Xi：有的，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有一個室友。你放心，她生活習慣挺好的，會做飯，會打掃衛生，會照顧人。

落陽：有室友啊……我會怕會打擾到人家。

落陽不太願意和別人同住，但眼下她能用來租房的錢不多。

Xi：沒關系，各自有房間嘛。我那個房子空出來的房間裏，落地窗是有的，房租的話也不用1000，算你個友情價，700就行，包水電。

落陽：這麽便宜？

便宜得太不正常，落陽不由得眯起眼睛思考。

聊天那頭的人暗道一聲“糟了”，恨恨地咬了咬牙，趕緊補救。

Xi：我今年畢業，房子是家裏買的。我不太想賣，不如便宜點租給學弟學妹，也算是當一回愛心學姐。[表情/大笑]

但是，落陽已經開始猶豫起來了。

落陽：我再想想吧，再聯系你。[表情/微笑]

Xi：好的。

落陽關上聊天界面，心神放空閉眼躺着。肚子适時一陣不适，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快有一天沒吃東西了。她感覺自己的胃像是一顆幹癟的種子，種皮相互擠壓摩擦，讓裏面縮水的種子苦不堪言。

南城的天亮得早也黑得早，落陽六點出的門，夕陽已經快要接觸到地平線了。

還是快要落下的太陽最美。落陽暗自謂嘆，心情驀然輕松了許多。

心念一動，落陽去掃了一輛共享小電動車，騎上車追着夕陽而去。

今天就去西院吃吧。她住在東院，學校的最東邊。

騎車的路上，落陽享受着迎面而來的風和不刺眼的溫暖夕陽。她還有很多落日沒有看，還有很多照片沒有搜集到，還不能放棄。

落日真的很美，如果能睡一個晚一點、久一點的午覺後醒來睜眼就看到落日就好了，就像是被落日叫醒的一樣。

這種向往在出現的那一刻就被放大到了無限大，落陽從未有過這樣迫切的渴求，甚至在某一瞬間沖動就要讓感性勝過理智，讓她恨不得當場打通一個房東的電話。

不不，還是要考慮一下利弊。落陽停車的時候冷靜地想着。

首先，出去住就意味着要考慮多出在路上到學校的時間——早起不是問題。

其次，不能像随時回宿舍一樣回去——在宿舍也是早出晚歸，很少有中途回宿舍的時候。

然後，合租的話應該也會有其他室友——但各自都有獨立的房間，應該不會影響到對方。

……

租房的好處——

落陽第一時間想到了自由，她可以有更多的自由。

這就足夠了。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不夠理智，但若是她此時不沖動一會，就再沒有下一回，也不會有之後那麽順利的故事。

很多年後落陽回憶這個下午的沖動決定，也只是淡然一笑，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她笑着說：“就當是被夕陽蠱惑了吧，那天的夕陽真的很容易讓人沖動啊。”似乎是意有所指，同時和某人會心一笑。但其實，那時她已經回憶不起這天的落日的樣子——美好的回憶太多，一些重要性不是很靠前的，自然而然就被更美好的取代了。

九點半左右，落陽洗了澡躺在床上，一咬牙打開了手機上的租房軟件找到Xi。

落陽：[表情/敲門]在嗎？

Xi：在的在的[表情/微笑]學妹想好了嗎？

落陽：嗯，明天我就搬可以嗎？

對面的人明顯是沒想到落陽會這麽着急，明顯愣了幾秒。落陽能想象到對方錯愕的表情。

Xi：當然可以。

落陽：好的，地址你等一下發我吧。合同什麽時候簽？

屏幕對面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挑起嘴角，很是玩味。

Xi：不急。我現在不在這邊，我會準備給你的室友，你簽過字之後她傳真給我。

落陽：嗯好，麻煩了。[表情/微笑]

Xi：沒事兒，那你先加一下我的VX吧，之後房租什麽的VX直接轉就好了。

落陽：OK。

Xi：[二維碼]

落陽添加聯系人之後，看着眼前的頭像有些出神——一張海邊的夕陽的照片，夕陽的正中有一個女人的背影。

真的很美啊，夕陽真美。

備注名：房東。

房東：同學你的真名叫什麽呀？我還是了解一下比較好。

落陽：落陽。

房東：明天一整天都歡迎你入住哦，你可靠的室友可以随時給你開門或者幫你搬行李。

落陽：好。

房東：那晚安。

落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