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

第 62 章

七月的天暑氣正盛，大清早就有些熱，知了藏在綠葉裏叫個不停，大黑狗趴在葡萄架子下吐着舌頭。尾巴尖兒、肚子和四爪雪白，其餘地方都是黑乎乎的小花狗卻似感覺不到熱，在院子裏跑來跑去，撲騰飛舞的蚊蠅。

床上只穿了件紅肚兜的小娃娃翻了個身，露出白花花、軟乎乎的肚皮，一張小臉熱得有些發紅，鼻尖也沁着一層細汗。

洗漱好的月笙走到床邊，伸手幫安安拉了拉小肚兜，又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汗。也不知是随了誰，安安很是怕熱，入了夏連食欲都不怎麽好了，原本肉嘟嘟的臉蛋也瘦了些。

“安安，快起床了，今兒要出門呢。”月笙拉着安安的手把他從床上拽了起來。

“阿爹～”安安有些費力地微微睜開眼，還沒睡醒的他聲音有些黏黏糊糊的，小身子也似沒骨頭似的，一下就貼到了月笙懷裏。

月笙把安安從自己身上撕開，輕輕揉了揉他的臉，“安安不想出去玩嗎？我和爹爹、重山叔叔還有虎子哥哥都去呢，還是坐牛車哦。”

剛剛閉上眼的安安聞言又努力睜了睜，“想玩，可是要去哪裏呀？”

“安安忘了嗎？重山叔叔和福貴叔叔的鋪子明天開業，我們要去幫忙呢，若是出發晚了，就得天黑才能到了。”

這幾年李輕舟的魚養得越來越好，先後又添了八畝魚塘，除了供自家鋪子，還能往外賣。不過這賣活魚的生意，李輕舟就沒在青河鎮做了，而是選擇費些時間運到了北邊的白石鎮，一斤魚肉能比青河鎮多賺個一兩文，其他東西像鳝魚、甲魚之類還能多些。

李重山跟着李輕舟跑了幾趟，就喜歡上了這差事兒，後頭就都由他負責了。只是白石鎮到底有些遠，從家裏過去得五個多時辰，李重山要麽就得摸黑回家，要麽就在牛車上過夜，多有不便。

前些日子重山便拿了自己這些年攢的銀子，花了五十兩，在白石鎮置辦了一間鋪子，專門用來做賣魚的生意，也能有個落腳的地兒。

至于李福貴的店，則是賣鴨子、鴨蛋、鹹蛋還有芋頭的，這還是李輕舟給出的主意。如今他們家養鴨、種芋頭，已有兩年了，也掙了些銀錢。見李重山要買鋪子，幹脆也買了間，兩家之間就隔了個賣肉的。

安安半眯着眼，歪頭靠在阿爹肩上想了想，昨晚睡覺前阿爹好像是說了的，是他沒去過的地方呢。安安來了點精神，只是有阿爹在這兒，他就不太想動彈了，便軟軟地撒嬌：“安安想去，可是安安好困哦，阿爹可以幫我穿衣裳嗎？”

月笙哪會不依，摸了摸安安細軟的頭發，柔聲哄着：“好，阿爹幫你穿。”

安安便歡喜地笑了，“謝謝阿爹！”

“那我可以帶花花去嗎？”安安乖乖地伸胳膊伸腿，又問起了自己的小夥伴。

花花就是院子裏的那只小花狗了，是前幾日湯圓從外邊領回來的，也不知是不是它的孩子。安安對小花狗喜歡得很，它便被留了下來，安安還給它取了個名兒叫花花。

“那恐怕不行，花花還太小了，白石鎮有些遠，我們要在路上很久的，晚上還要在那邊兒過夜。”

“那好吧，我回來再跟它玩。”安安是個懂事的孩子，既然阿爹都說不行了，他也不會哭着鬧着非要帶。

夏日衣裳輕薄，穿起來也簡單，沒一會兒月笙就給安安穿戴好了。

到了院子裏，李輕舟他們已經在裝牛車了。魚得放在大木桶裏，連着水一起運才行，很占地方，車廂裏就沒法坐人和放其他東西了。于是今日李輕舟又租了村長家的牛車，他和李重山一人駕一輛。

安安一看到院子裏的兩輛牛車可高興了，噔噔噔就跑向了李輕舟，“爹爹，爹爹，怎麽有兩個大黑啊？”

李輕舟一把把安安抱了起來，“還有一個是村長爺爺家的，我們借來用用。”他又捏了捏小家夥的鼻頭，“你快去洗臉吃飯，我們一會兒就出發了。”

“好。”安安脆生生應了。

“花花，我出去玩兒了，要後天才能回呢，你在家要乖乖的，我會想你的，也要想我哦。”吃完飯，安安就去和他的小夥伴告別了。他抱着小花狗，很是不舍地蹭了蹭它毛茸茸的狗頭。

陳秀雲站在後面佯作失望，“唉，安安只知道想花花，都不想奶奶。”

“也不會想小姑姑呢。”嫣嫣也附和道。

安安連忙放下小花狗，先後抱了抱陳秀雲和嫣嫣，“安安也想奶奶和小姑姑呢，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好好好，安安真孝順。”陳秀雲樂得合不攏嘴。

一番親親熱熱後，安安終于挨着李輕舟坐到了牛車前頭，小手也像模像樣地拉住了繩子。

“駕駕駕！”在安安奶聲奶氣的駕車聲中，牛車晃晃悠悠地就出了院子。

到了村口，李福貴也駕着自家的牛車等在那兒了，老遠就能聽見嘎嘎聲，十分熱鬧，随行的還有萬迎春和李小虎。

三兩牛車前後并列着走在官道上，揚起不少灰塵。兩側的樹林裏，傳來聒噪的蟬鳴。越往北走，山林就越密，雖說日頭越來越高，卻感覺愈發涼爽。

“哇，剛剛飛過去好大一只鳥！”

“爹爹，你看那棵樹長得好奇怪，像不像一個大菌子？”

“那是什麽東西啊？紅紅的，圓圓的。”

“這裏是哪裏呀，還有多久才到啊？”

一路上安安都特別興奮，小嘴一張一合，一刻也不停地跟李輕舟說話，問着他各種各樣的奇怪問題。

就這樣一路說說笑笑，走走停停，約摸酉時，他們終于到了白石鎮。

白石鎮是個和清河鎮差不多大的鎮子，因為盛産石料而得名，鎮上有許多賣石雕的鋪子和小攤販。一路走來，安安都在好奇地四處打量，見到好玩兒的就要叫爹爹也瞧瞧。

“我們先去鋪子裏打整打整，等會兒帶你出來逛逛。”李輕舟看着安安睜着雙大眼睛，小腦瓜一會兒轉到左邊，一會兒又偏到右邊，忙得不亦樂乎，忙許諾到。

“好，那我想去看看那些石頭娃娃！”要是能摸一摸就更好了。

“行，我們還能讓師傅給雕個小安安呢。”

“哇，真的嗎？太好了！”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李重山的鋪子——清河鮮魚。賣魚的鋪子不似飯館，不用擺桌椅板凳、櫃臺什麽的，只需要放得下木盆、水桶，有地方殺魚就成，所以這鋪子并不大。只是勝在後面有個小院，還有口水井，才能賣上五十兩。

說要打理其實也沒什麽，把魚多分幾個木盆木桶在院子裏放好，再把裏裏外外打掃一遍，殺魚的刀磨一磨也就差不多了。

三個人很快就收拾好了，沒一會兒，李福貴他們那邊也弄好了。

“走了，出去逛逛，再吃點東西。”李輕舟抱起安安招呼衆人。

出了鋪子，安安就不肯被抱着了，一定要自己下來走。只是街上人多，李輕舟他們也不敢讓他一個人跑，便和月笙一人牽了一只小手。

爹爹和阿爹都拉着自己，安安就起了玩心，一會兒跳兩下，一會兒又彎起腿，讓兩個大人把自己提起來。咯咯咯的笑聲就沒停過，惹得其他行人頻頻望向他，一見是這樣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都不由露出笑來。

幾人最先去看的自然是安安心心念念的石頭娃娃。

他們轉了幾個攤子，最後停在了一位有着白胡子的老爺爺攤前。老人家的攤子上擺的石頭娃娃一個個都有些胖乎乎的，還上了色，很是可愛，安安一到這兒就走不動道了。

“老人家，你這石雕怎麽賣？”李輕舟對自家兒子的需求一向是有求必應，立馬就開口問攤主。

“看你們要什麽樣式的了，樣式不同價錢也不同。”

“安安，你自己選選，看要個什麽樣的。”

安安點點頭，伸手就指向了一個黑白色的小狗石雕，他剛剛就是看到這個才停下來呢，和他的花花長得可像。

不過他還記着之前爹爹說可以雕小安安呢，又問道：“爺爺可以做一個跟我一樣的石雕嗎？”

“你這小娃娃長得真好，嘴也甜。”老攤主見安安玉雪可愛，又叫他爺爺，就嘿嘿笑起來，“爺爺當然可以做，不過啊，得要明天才能給你。”

安安就轉頭看向他爹爹。

“那我們要那個小狗石雕，再幫忙刻個小娃娃的，一共多少錢？”

“小狗十文一個，小娃娃的十五文。”

買玩娃娃，他們就去找了家馄饨鋪子填肚子了。

安安坐在桌前，一會兒摸摸石雕小狗，一會兒又摸摸石雕小雞、小兔子，兩眼亮晶晶的。沒錯，李輕舟在老人家鋪子上一共買了三個小動物的雕像，還定做了四個人像。就因為他兒子說：“可是有安安了，還沒有爹爹和阿爹呢，我還要給奶奶和姑姑帶禮物呢。”

李輕舟一聽就覺得他兒子說的對，石頭娃娃也得一家人才對。于是大手一揮，買！做！最後就定了他們三和重山的人像石雕，還給陳秀雲和嫣嫣一人買了個小石雕。

李輕舟垂眸盯着滿臉歡喜的安安，也在一旁傻樂。月笙看了看這一大一小，心裏好笑，花一百個銅板買一堆石頭來玩兒，怕是也只有這對傻父子了。

“幾位客官，你們的馄饨好了，小心燙啊。”

三大碗加一小碗熱氣騰騰的馄饨端上了桌，馄饨個個皮薄餡大，裏面還放了小蝦米，聞着就香。

安安這才把石雕娃娃放到一旁。

“安安是自己吃，還是我給你喂？”月笙問道。

“自己吃！”安安拿起筷子大聲應道。

“那好，記得吹一吹，小心燙哦。”月笙點點頭，就沒再管他。安安從小吃飯就沒讓家裏人費過心，兩歲時就能自己拿筷子吃飯，也不用追着喂，自幾就能吃得香。

只是今天的安安沒吃幾口動作就慢了下來，小腦瓜也開始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他這一天都高興得很，早上起得早，中午又沒睡覺，這會兒坐下來了，可不就困了。

“罷了，讓他睡吧。等會兒端一碗回去，若是醒了再熱給他吃吧。”月笙在叫了安安好幾聲，又拉着他搖晃了幾下，也沒得到回應，只能放棄。

“今兒是真的累着了，坐着都睡着了。”李輕舟把安安抱到自己腿上放着，聽着小家夥已經在打呼嚕了，也覺得好笑。

回去的時候沒有了安安“咯咯”的笑聲，就安靜了許多。李輕舟背着安安走在中間，月笙和李重山走在兩旁，月光灑在幾人身上，地上的影子在晚風中拉的很長很長……

第二日一早，李輕舟他們就起來挂上了招牌。辰時，炮竹聲在街道傳開，兩間鋪子便正式開張了。

“給我拿兩條草魚，就這兩條就行。”

“好嘞，兩條十八文，要不要幫您殺 了？”

“喲，還能幫殺呢，那你們幫我弄弄，免得我回去自己動手。”

因為是新店開業，來看熱鬧的人就挺多，一看盆裏的魚确實新鮮，個個又挺肥美的樣子，買的人也不少。幾個人撈魚、宰魚、收錢，都有活兒幹。

就連安安也沒閑着，他常常在月舟漁味去玩兒，膽子很大，看到這麽多人也不露怯。見有人探頭看盆裏的魚，就奶聲奶氣地大聲招呼：“嬸嬸要買魚嗎？都是活的呢，新鮮！好吃！”

“喲，你這麽小的娃娃就會做生意了？”

安安一臉正經的點頭，“阿爹說了，我也是家裏的小主人，要幫忙的！”

“哈哈，你這娃娃真有意思，今年幾歲了呀？”乖巧可愛，又不怕生的小孩總是惹人喜愛的，看熱鬧的大嬸大娘紛紛開口逗他。

“我今年三歲四個月了！”

“那可真厲害，才三歲就能幫爹爹們做生意了。”

……

在安安的幫助下，李重山的魚鋪第一天生意很是不錯。當天下午，李輕舟他們便放心地回了家。

過了幾日，李重山又在村裏找了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給他幫忙，他在白石鎮的生意算是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