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娛樂熱點來去如風
12-娛樂熱點來去如風
靜海無波,海底卻在翻湧。沒過多久,一家八卦小報刊出張照片來。照片很會找角度,是迪斯科舞池裏面,鐵男貼着久佳的時候,但借位使他倆看起來像旁若無人的擁吻。還有幾張小圖,他搭着她的肩膀走向洗手間的背影。
刻意放大的紅邊黃字凸出賣點:“明星編輯”、“私生活”、“大起底”……
鐵男是在倉庫大姐那裏看見的。那天他照常去提貨,剛走下車,就看見大姐對着他笑得古怪。他納悶地低頭看看自己,沒毛病啊,于是走到大姐面前問:“姐,你幹嘛?”
大姐笑得說不出哪裏暧昧着,手指點着他畫圈,“轉過去,我看看你背面。”
背面?鐵男自然看不見自己的背面,轉過去,接着問:“背面怎麽了?有東西?”
“頭發綁一下。”大姐又說。
鐵男沒動手,轉回來語氣已經不太好,“到底怎麽了?姐你別鬧。”
大姐從桌子底下抽出那張報紙,展開給他,揶揄道:“這個,該不會真是你吧?”
他看着那張有他小半邊側臉和大半個久佳的照片,先是一驚,匆忙打開找文章細看,內容簡言之,在說久佳作為“已婚”、“知性”、“文藝作者”,私下生活混亂不堪。
耳邊翁地響起來,腦袋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等鐵男再次能聽清周圍的聲音,他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黏在身上。他兩把将報紙撕碎,整條胳膊的筋都爆起來,眼睛通紅。
那架勢很吓人,大姐往後躲了躲沒敢吱聲。她原來不信的,鐵男這人平時挺好說話,她想跟他開個玩笑,誰知道他看了眼報紙變這樣。“你……你別着急……”大姐磕絆了一下,提心吊膽,安慰的話都說得虛:“八卦小報罷了,沒人當真。”
鐵男匆匆跑開,附近有報刊亭,他知道。他滿腔的怒氣,想燒了出版社或者把狗仔找出來弄死……他再次看見了那張照片,鮮豔醒目地挂在街頭。他直奔着過去了,扔下幾個硬幣,摘下一張報紙重看。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開頭一張圖細節全靠編!這事久佳知道了沒有?這算醜聞了吧,至少算曝光隐私。她該怎麽辦?雖然他和她是合法的,去趟迪斯科,不是大事。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給公衆看,會不會對她有影響?
他鐵男是無所謂,他算個什麽,認識他的人加一起也沒有一百個。可他媳婦大小也算公衆明星了,他所擔心的,只有她。
當鐵男走回倉庫,氣憤已經壓下去,生出來滿腹心思。大姐對剛才鐵男那兇狠的樣子心有餘悸,琢磨着別找不自在,對鐵男溫和地笑道:“要不我找個人替你送貨,你今兒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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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謝。”鐵男心裏不踏實,順應了對方的善意,邊走邊給久佳撥電話。
秋風吹得樹葉子嘩啦啦響,天上有層薄雲,陰不陰、晴不晴,溫吞得煩人。鐵男握着電話,手心滲出汗,不知道久佳會不會因為這個事挨罵。他拖累了她,是他非得抓着她去迪斯科玩的。
也許久佳氣得不想理他了,撥號時候鐵男這麽想。幸好等候音只響了半聲,鐵男小心地問:“你在忙什麽?”
久佳坐在辦公室裏的轉椅上,回答得算爽快:“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有事兒要跟你說。”
“你看到了?”鐵男細品覺着久佳的聲音聽起來還行,不像情緒很糟。
“嗯。”久佳短促地回答,略頓後決絕地說:“你得幫我。”
她在例會之後就被叫到了主編辦公室去,主編拍着那張報紙,瞪了她半天。久佳幾次要開口解釋,主編都給她堵回去,總有兩支煙的功夫,主編舉着報紙,找角度似的比量久佳。
“真是你啊,拍得挺漂亮。哪天的事兒?”
久佳總算得到了說話的機會:“有些天了。主編,那是我先生,我可以解釋。”
“真是你先生啊,”主編的語調一直不急不緩,說不上不好,也聽不出來好,有點陰,“最近不是安排了訪談麽?既然這是你先生,題材就用婚姻生活吧,展現一下你作為女性作者的溫柔,‘優秀的文字作者,也是優秀的家庭成員’,這樣的設定會受歡迎。”主編丢下報紙,仔細盯着久佳,不知道想看出什麽來,思索着笑說:“我記得你還有個女兒?”
久佳的後背跟着主編的視線緊張,繃得緊緊的,臉上已經隐隐表現出不配合的倔強,“主編,我女兒還小,別把孩子扯進來行嗎。”
主編淺淺勾起嘴角,“不會讓小孩子受委屈的,你跟你先生談談,請他一起參加訪談。”
久佳特地帶鐵男去買了身新西裝,幸好他身形夠好,成品西裝也穿得挺括漂亮。商務範兒的淺灰,搭配白襯衫、深灰亮面領帶、黑皮鞋。頭發束起來,化妝師給他上了淡妝,修容讓他臉色更有光澤。
他只覺得臉上糊了一層,黏糊糊透不過氣,眼神飄向旁邊的化妝鏡,看着鏡子裏被人安心打扮的久佳,心道女人天天都要化妝,真太難為她們了。
導演跟久佳和鐵男談了兩回,讓伊梨也參加訪談,但被他倆異口同聲地堅決否決,最終互相妥協,讓三井和美奈帶着伊梨在觀衆席裏當親友團,拍了幾個鏡頭掃過時候揮手的畫面。
原本還想邀請久佳的家人,久佳爸爸老派,看不上娛樂圈,連個好臉都沒給。久佳哥哥倒有些興趣,奈何工作太忙,只拍了一小段VCR,放在訪談開頭。
訪談是有提綱的,主編親自把關,将那些有傾向性引導讨論的問題全都否決掉,留下賣人設、秀恩愛的內容,打造“理想夫妻”、“女強人”、“溫柔妻子”、“體諒先生”的标簽。
鐵男比久佳緊繃得多,想到他居然也有上電視的一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這個世界太魔幻了,早年讓他聯想自己出現在電視上,他只能想到社會新聞“嫌疑人寺XX男、年二十X歲、涉嫌在械鬥中……”
演播室布置得溫馨,主持人笑容和善,坐在兩人對面的沙發上,說了幾次請放松點,忘記攝像機,我們就是閑聊:“聽說結婚以來,二位從沒吵過架,可以問問夫妻和睦的秘訣嗎?”
久佳已經習慣了攝像機,狀态放松,雙手交疊在膝上,表演賢惠。“啊,說起來,我先生真的很體諒我,只要有他在,我便相信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必擔心。我先生給我了非常多的支持,讓我一直感覺到被愛着。”
主持人拿出羨慕的神色,插話問到:“久佳小姐的欄目和文章中都有大量關于愛情的內容呢,這麽說,久佳小姐有許多從生活中取材的靈感了?”
久佳笑說當然,眼中含情去看鐵男,見鐵男沒接話,便去握他的手。鐵男努力放松自己,之前背的答案漸漸回憶起來,“我很感激我太太,久佳是一位美麗、包容、親切的好妻子,一直以來,她盡心盡力照顧我和家庭,還要兼顧事業。久佳,你真的辛苦了。”
觀衆席裏的三井壽,忍不住往天花板上翻眼睛,這都是真的嗎?播出去也有人信。他低聲地吐槽到:“太假了。”
美奈抱着伊梨,輕笑回應:“觀衆愛看,符合大衆期待,你以為大家在乎的是真假?”
“你看見前兩天那張報紙了嗎?”
“看見了,他們就是在解釋那張照片,不知道誰拍的,發出來之前,一點動靜都沒有。”
三井不了解傳媒,看美奈神情緊張,追問道:“沒辦法找找背後的人嗎?”
美奈輕搖搖頭,嘆道:“一般人沒有那種能量。雜志社出面也許能問出來,但也可能,雜志社要拿久佳的把柄故意不管。”她情緒明顯低落,話裏有了悔意:“久佳性格單純、直接,做不出違背心意的事,她其實不适合做明星……當初我該多勸勸她的。”
三井此時很為自己不是三井財團的公子而遺憾,琢磨從哪兒入手能打聽打聽, “你也不是先知,別為不能改變的過去而煩惱了.你說現在勸久佳退一步,來得及嗎?”
來得及嗎?嘗到了紅的滋味,有幾個能甘願淡出大衆視野,美奈說不好。而且也不是久佳想回頭就能回頭的,她身上背着合同,毀約要付出巨額賠償。她的人生,已經不是她自己能随意選擇的。
每一個選擇,都有它的代價。美奈的壞情緒一直持續到訪談結束。
這場風波算過去了,八卦論壇上有帖子譴責了幾天無良小報和曝光隐私的狗仔。有人信久佳,也有人不信,說都是演戲。再過幾天,觀衆們被新熱點吸引,将這間小事忘到腦後去。
秋衣更濃,雨細如絲,微風浮動。久佳披了件薄外套,車停到地下車庫,倒用不上傘。下車前她又照了照鏡子,确認發絲整齊、妝容合适、衣領平整。她不是第一次到總部,每次都是彙報或者送取文件,被常務“請”确實是第一次,多少有些緊張。
總部是個獨立行政部門,沒有具體事務工作,位高權重但人不多,每一間辦公室看起來都大到空蕩蕩的。久佳先敲了秘書辦公室的門。秘書很客氣,說常務交代過,她到了請她直接過去。她在常務辦公室門前做了兩個深呼吸,被“請進”之後,先看到了屏幕定格在她的訪談視頻上。
常務是一位五十左右的男人,微微發福,很整潔。坐在寬大的桌子後面,放下手裏的文件夾,對久佳展開和藹熱情的笑臉。“來,田中,請坐。”常務沒起身,擡手給出指引的手勢。
久佳鞠躬之後入座,等常務的指示。她想了許多常務找她的理由,沒個結論。
“你入職幾年了?”常務語氣随和,靠着寬大的皮質座椅,跟拉家常一樣。
久佳當然不能那麽随意,依然坐得筆直,微微前傾,笑答:“畢業入職,到現在四年多。”
“四年做到責編,可見你能力不俗。柴崎經常誇獎你。”
柴崎是久佳雜志社的總編,說實話,久佳幾乎只在開會時見過幾次,隔着層級沒機會直接接觸。她不知道總編能誇出什麽,這多半是客氣,久佳道了謝,自謙一句場面話。
常務依舊笑着,“放松點兒,找你來是想跟你談談,職務上有沒有動一動的想法?”
要調動她?來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見,久佳心裏狐疑,費這麽大勁包裝她打廣告,難道真打算調她公關?她手指絞在一起,禮貌性地笑說她當然願意多鍛煉,她一直喜歡文字工作,專業學文學,希望在這方面能為公司多做些貢獻。
常務看起來挺高興,或者說,常務一直笑得跟個老狐貍似的,看不出底細。“柴崎的事務助理申請了離職,我打算把你調總部來,從總部派你過去接替總編事務助理的職位。”
久佳的心猛地興奮起來,這是要升她的職啊!不是生活助理、不是行政助理,總編事務助理一向是副總編的前置職位。這升職速度堪比坐火箭了!她想笑,又怕笑得太明顯失了禮,努力的憋着,嘴角抽動好幾下。
常務善解人意,笑道:“你回去把你手裏的事情交代出去,明天跟我出趟差,大約一周,帶護照,回來接新崗位。我明天早上去接你,你先回去吧。”
久佳從出了常務辦公室,嘴就沒閉上過,笑到把車提出車庫,看路的心思都沒有,停到路邊,先打電話給鐵男,笑說你媳婦升職了,晚上慶祝一下。
升職嗎?鐵男笑得苦,再升職他更攆不上她了。下班時候,他照常去補習班報到,因為久佳的邀約,他打算給伊梨請個假,接上孩子,再一起接媳婦去。
他走進走廊,見律子站在窗子邊看雨。窗子開着條縫兒,偶有風吹進來,吹動她的流海。她今天穿着白底落櫻花紋的長裙,這條裙子,鐵男瞧着眼熟。他向前走了幾步,雨聲漸漸清晰。他忽然記起來,剛入夏時候有一場暴雨,那天律子也穿着這條裙子,在學校教學樓門前,等他接伊梨。
時間過得真快,濃綠覆蓋了春花,秋涼又染黃了餘夏,有多少複雜的心思,最終被時間掩埋。
窗邊的律子看上去格外溫柔,讓他有些怕靠近她。轉而他又笑自己無聊,刻意躲開顯得他不坦蕩。他走過去輕輕推上窗子,笑說別吹冷風,小心頭疼。
律子依舊不忘先行禮,這些融在血液裏的禮節,跟血液一樣,是支撐她的一部分。然後她也笑,說:“我要麻煩你一件事。”
她沒用問句也沒用敬語,鐵男想不起來她第一次對他直接提要求是什麽時候。他點頭,“你說。”
“你教我開車吧,這樣我就不會一到雨天便苦惱回家的路。”
隔着窗子,雨聲輕微到幾乎不可察覺,但天色陰沉,教室裏打開了所有的日光燈。走廊并沒開燈,他們相對站在窗邊,有一半被教室窗子漏出來的燈光照亮,另一半陷入陰暗的天色。
鐵男低頭,對律子的溫和笑臉應到:“這個容易,你報名考試了嗎?”
律子笑得淺而直白,像山間的泉,清得能看見細小魚兒在歡快的游,“我有駕照,只是一直不敢開。”
“明天吧,今天下雨,不适合練車。我還有事要先走。”鐵男忽然瞟見一雙白嫩的腳丫,在細帶高跟涼鞋裏,他呼口氣,帶着笑提醒:“明天我教你,你別穿高跟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