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壽衣
壽衣
朱鵬今年三十歲整,在一家公司做技術。
他不思進取,幹了七八年工作還是在最基礎的地方原地踏步,全憑着手熟完成工作。
朱鵬眼高于頂,認為自己現在的薪資和職級都配不上自己的才學,于是背着公司偷偷投了幾個月簡歷。
但是在抽空去面試時,卻發現這些公司對他的評估完全達不到他心中的認識,于是又只好繼續在公司混日子。
日子混久了,項目組其他人對他多少都有了幾分意見。
朱鵬也看不起他們,他總認為他是與其他人不同的,至于怎麽個不同法,不同在哪裏,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的終身大事也沒有着落。
家裏托人給他相過幾次親。
但他不是覺得女方個矮又其貌不揚,又是覺得女方家家境平凡,對自己未來發展構不成助力,照樣還是對着電腦裏的紙片人叫老婆,沉浸在自己給自己打造的溫柔鄉裏。
他也沉溺于游戲,一局終了,又是一局,熬夜也沒有關系,只要能贏,只要能離開這個令他看不起的世界……
白天在公司不能打游戲,他只好逛論壇。
他在論壇、各種社交軟件上噴人,發洩着心中的不滿——反正大家只是頂着ID生存在網上的虛拟人,誰都不知道ID之下的人到底是誰。
他也噴G皇,憑什麽他可以染白色頭發?憑什麽他打不到第一?憑什麽他看起來一副清高的樣子,就能收獲那麽多粉絲?
……
其實是不是G皇都無所謂,每個人都有缺點,朱鵬只想罵人,只想發洩自己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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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帶着也噴那個叫阿憐憐憐的女人。
那臉一看就是P的,要不就是偷了別人的網圖,再不然就是整容整的,這樣的女人,恐怕只能去給闊佬當小三,不對,不是小三,是小五小六小七小八……
朱鵬将鍵盤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他還跟陳浩他們有個群,群裏有一千多人,浩浩蕩蕩出征,準備再沖一波G皇。
【有沒有人想知道那個阿憐憐憐是什麽人?】
群裏有人發消息問道。
那個“晴天娃娃”的真實身份很好扒,她平時直播,也說過自己是在校大學生,随便一查就能查出來學校。
不過“晴天娃娃”他們不好再欺負,因為她有大學,學校有管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好往她那裏弄。
但這個阿憐憐憐應該就沒那麽難對付了。
她看着不像大學生。
據說還有很多古董收藏,個個都價值不菲。
【老哥有路子嗎?】
馬上就有人回話了。
【不是說開盒犯法嗎?】
又有人在打退堂鼓。
【不是我們開,我認識個外籍老哥,專門搞這個的,只要有照片和基本信息就行,五十塊錢一次。】
五十塊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說可以開盒的人在群裏發起了一個群收款,瞬間就衆籌了五十塊錢。
那人喜滋滋地将大家發來阿憐的信息發給了那位外籍人士,很快就得到了阿憐的一切信息。
【那女人就叫阿憐,姓阿,還挺少見的。】
拿到了阿憐基本資料的人迫不及待地在群裏發了出來。
【什麽名字啊,難聽死了,我見猶憐嗎?是不是想去窯子當娼婦想瘋了?】
【之前網上有幫腦殘想穿越回民國,這女人不會就是走火入魔了吧!】
【走火入魔還上網?她怎麽不裹小腳?】
【戶口上只有她一個人,是岚城人,今年二十八歲,在岚城的一個古鎮上開古董店。】
拿到了阿憐資料的人繼續發道。
群裏馬上就有人問:
【有沒有岚城老哥?來說說是不是有這家古董店?】
很快,群裏的岚城人就跳了出來:
【有啊,之前她們古董店那個貓還火過一陣子,是網紅貓呢!】
說着,他po出了油條的照片。
又有人用油條照片比對過,阿憐發的照片裏面的貓,全身花紋都跟油條一模一樣。
【看來是同一個人,老哥們,準備沖了,先寄一套壽衣過去,有跟的嗎?】
後面的加一消息不絕于耳。
*
“開盒就是指找到別人的隐私信息并進行曝光,是網絡暴力,是違法的。”楚詞指着一條消息對阿憐解釋道。
“意思就是他們已經知道了我的隐私信息?”阿憐一手抻着下巴,一手捏着一顆櫻桃玩。
“網上的人幹什麽的都有,保不齊已經查到了。”楚詞有些憂慮的看向阿憐:“你……你戶籍信息是怎麽弄的?”
阿憐想了想,站起身叫小蘭。
“我倒想知道網上這幫神通廣大的人要怎麽給我捏造出父母來呢。”阿憐咯咯笑着:“還有人說要用我媽骨灰拌飯吃,哈哈哈哈哈……他真的敢嗎?”
楚詞:……
這種垃圾話其實也不用去學的。
小蘭想了一陣,給阿憐拿出了一套戶籍資料。
都是正規途徑辦下來的,戶籍上顯示阿憐姓阿名憐,今年二十八歲。
“嚯,二十八!”楚詞看她一眼:“看上去最多二十五吧。”
阿憐又笑了:“二百五都不止。”
楚詞:……
二百五……
“無事古董店的快遞——”
門外響起快遞員扯着嗓子的喊聲:“給你們放門口了啊!”
阿憐學會上網之後天天網購東西,有時小蘭一天內甚至能收三十多個快遞,對這種喊聲早就麻木了。
麻木的小蘭出門拿了快遞丢給阿憐:“輕飄飄的,又是什麽?”
阿憐想了想:“忘了。”
楚詞順手用阿憐桌上的拆快遞刀片劃開,只見裏面是一套花花綠綠的衣裳,還有些紙錢……
楚詞臉色當場就變了:“阿憐!他們找到你了!”
阿憐茫然地擡頭“啊”了一聲,随後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東西:“直接寄給我有什麽用?要燒了才管用啊。”
“這是他們詛咒你死的意思……”楚詞咬着牙,一字一句說道。
“我老人家壽與天齊,他們先死還差不多。”阿憐笑笑:“小蘭!幫我拿去燒了吧,再拍個視頻。”
楚詞嘆了口氣——人與神的悲歡并不相通,阿憐甚至覺得這些東西真的有用。
“就燒給他們自己吧,看他們每個人都過得不如意,死了總得富裕點。”阿憐呵呵笑着,真的用手機拍了個視頻。
很快,視頻就被她自己傳了上去。
楚詞也跟着麻木了,她一邊在心裏譴責那些人,一面看阿憐一條條與他們争辯。
最後甚至能接過鍵盤幫阿憐打字——畢竟阿憐打字慢,人又有點懶惰,她能替她打字,阿憐再開心不過了。
“阿憐,這你都不生氣嗎?是真的不生氣還是……還是想讓我們放寬心?”楚詞在打字的間隙問道。
“你覺得呢?”阿憐笑嘻嘻的:“我什麽時候管過別人?”
楚詞:……
也是。
“除了你。”阿憐忽然又接了一句。
“什麽?”楚詞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糊了一臉,滿臉期待地看向阿憐:“你剛剛說什麽?”
“說你個小屁孩別想着偷懶,快給姑奶奶打字!”阿憐笑着朝楚詞頭上扣了一記,随後又湊上來在扣過的地方輕輕吻了一口:“不痛不痛。”
楚詞滿臉通紅,佯作鎮定打字,打錯了好幾個。
阿憐的視頻發了,小蘭的臉上被打了馬賽克,在漫天煙灰中燒紙錢,她連文都懶得配,直接在視頻裏說:
“下次送紙錢和壽衣,記得這樣燒啊,不然收不到的。”
說着又給地上畫的圓圈一個特寫,圓圈在一個方向開了個小口子,紙灰全順着那邊飄走了。
論壇裏又炸了鍋,有人要舉報消防的,有人要舉報縱火,還有人說查稅收肯定能讓古董店倒黴,樁樁件件全落在了幾個岚城本地人身上。
真有人去舉報了消防和稅收。
幾天之後,就有各種檢查上門,随後向舉報者貼出了調查結果。
古董店裏一切消防設施合格,焚燒紙錢的地點是在後院水塘邊,安全隐患很小,不過已經進行了批評教育,至于稅務……
古董店的賬幹淨得可怕,一點問題都沒有。
阿憐遭遇網暴的時候,G皇也沒有被放過。
他本人在訓練基地裏每天都會收到幾十個快遞,裏面大部分都是壽衣或者刀片,還有針或者寫着他名字和ID的稻草人娃娃,還有同城閃送過來的花圈鞭炮,基地為此不得不報了警。
報警之後,那些寄東西的人都被進行了批評教育或者拘留,因為的确沒構成實質性的傷害,所以對他們的處罰也是有限的。
G皇遠在外地的父母也沒有被放過。
他們收到了一些粗制濫造的骨灰盒、花圈、壽衣,還有寫着G皇名字的人偶。
G皇的爺爺因此心髒病發,住了院。
【我家人讓我退役,別打職業了。】
祝晴正打着游戲,忽然看到G皇上了線,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祝晴三兩下結束了比賽,回複G皇:
【那些……那些人說的是真的?】
G皇“嗯”了一聲,随後道:
【加一下我聯系方式吧。】
祝晴立馬在聊天軟件上加上G皇好友。
很多壽衣、花圈的照片被發了過來,還有他爺爺的病歷報告。
祝晴一時無言。
【我可能真要退役了,對不起。】
G皇說道。
祝晴一時語塞,她不知道G皇為什麽要這麽說。
但是現在看來,退役說不定真的是一條最簡單也最容易解決問題的路。
只要G皇淡出大家視線,那這些針對他的網暴将會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