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壯士斷腕

壯士斷腕

一頁紙又一頁紙,季曉萍像是瘋了一樣,一刻不停地寫着。

【雨好大啊!】

楚詞拍了張照片給阿憐,又問:

【你那邊在下雨嗎?】

阿憐回得很快:

【下啊,沒你那那麽誇張。】

楚詞又道:

【今天季曉萍問我有沒有對象,我告訴她了,然後她讓我走,我就走了。】

像極了小學生回家之後跟父母描述自己一天之內都做了些什麽。

阿憐不置可否地發了個在聽的表情包。

楚詞又道:

【也不知道她淋濕沒有,我走的時候她還在那個教室,想發個消息問問,又覺得怪怪的……】

阿憐便道:

【問呗,你心裏沒鬼怕什麽?】

好像是這個道理啊……

楚詞忽然想明白了。

她立馬給季曉萍發過去一條消息:

【雨好大,你沒淋濕吧?】

消息石沉大海,半天都沒回音。

可能是心裏還不開心,不願理我?

楚詞心中忖度一陣,又發過去一條:

【早點休息啦,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了。】

季曉萍那邊依舊杳無音信。

楚詞收了手機,跟阿憐道過晚安之後就沉沉睡去。

最近一段時間她在感情中太小心了,今天終于有點塵埃落定的感覺,松了一大口氣,也睡了個難得的安穩覺。

*

天光乍破,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季曉萍瞪着紅紅的雙眼走到窗邊,順着陽光來的方向向外遠眺。

岚大背靠着山,地勢本就高一些,她還在樓層較高的位置,一眼望出去,幾乎能将小半個城盡收眼底。

季曉萍覺得自己心胸忽然開闊了不少。

在天地之間、在她窮盡一生都探索不完的書法藝術之間,她的愛與恨好像變成了非常渺小的東西。

頗有些不值一提。

“文羽,現在我鬥不過你。”季曉萍走回桌前,面無表情地看着桌上自己寫了一夜的作品:“以後未必如此,十年二十年,我的日子很長,你的未必。”

她冷笑一身,有些珍重地将毛筆舔好,收起來,然後又将自己的作品一張張卷起,放在随身帶着的包裏,大步走出了教室……

季曉萍全力備戰考研,很少與楚詞聯系了。

就在天降第一場大雪時,季曉萍忽然在網上出了名。

她的作品進步飛速有如神助,雖然許多地方的處理明顯不夠老道,但是一些書體精髓的神韻卻被她融會貫通,又潇灑地用自己的方式表現了出來。

換句話說就是……

展現出了極高的天賦。

單憑此可能還會泯然衆人,但是有一次她去參加一個書法活動,現場展示時的模樣被拍了下來,也因此圈了一大波粉。

素衣長發,面無表情。

極冷淡的氣質與她嬌小的身材與清秀的外表形成了極大對比,在一堆書者中,居然成了極出塵的那一個。

她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地寫完了一行字,随後潇灑離去,鏡頭定格在紙上,那字氣勢如虹,才情幾乎要破紙而出。

幾乎所有人都叫了一聲好。

這段視頻火得很徹底。

許多人慕名而去,發現季曉萍的個人賬號中還發布了許多自己平時的習作與視頻,于是紛紛關注。

她破了圈,自然就有書法教授高看她一眼,願意收她。

帝都一所大學的書法教授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一個半月之間。

“怎樣,我說年底就年底吧。”阿憐一雙長腿交疊在面前的矮凳上,一手捏着櫻桃,一手劃拉着架在架子上的平板。

楚詞點了點頭,心道:可文羽還好好的呢?

“你是不是在想文羽?”阿憐斜了楚詞一眼:“不信我是吧?”

“不不……”楚詞連連擺手:“不是這個意思。”

“他嘛……也快倒黴了,不信就看着吧。”阿憐捏起一支筆,在屏幕上點下了轉發鍵。

楚詞看到,她轉發了一條書法交流大會的內容。

這場書法交流會如期在帝都展開。

季曉萍也在邀請行列之中,她專門給楚詞留了張票,想了想,又自己花錢再買了一張。

她将兩張票用一個信封裝好一起送給楚詞:“楚詞,謝謝你的幫助,這次交流會,如果你有空的話……”

季曉萍笑得很平和:“可以和你對象一起來參加。”

楚詞謝過她,但卻沒辦法去參加書法交流會。

阿憐沒辦法離開岚城——她甚至不能離開那間店鋪,楚詞在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阿憐不走,她也不走。

就是這場楚詞不能參加的書法交流會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文羽作為頂級書法家去題字、發表致辭時,意外突發疾病,倒在了臺上。

送醫搶救倒是有了很大的好轉,但是他身體上的許多基礎病症卻無法治愈了。

一個偷拍視頻被上傳到了書法交流會的視頻中,很快被删除了,但視頻內容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視頻是偷拍的角度,幾個醫生正在跟人強調文羽從前的慢性疾病……其中就有那種不幹不淨的病。

還有一些內容,大意是因為飲酒以及服用了不少增強性功能的藥物才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以後一定要注意。

書法圈靜悄悄——畢竟文羽還在世,并且藝術水準一直在線。

但是圈外卻炸了鍋。

網民讨論起來這種事,熱情是最高的,大家紛紛猜測着這位大書法家的私生活,并且用種種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想。

很多東西也就在此時浮出了水面。

文羽帶過的學生中,女學生的比例太高,高得有些不正常。

文羽帶過的女生中,好多自從研究生畢業之後就杳無音信,好像從此不再在書法行業中混一樣。

文羽帶過的女生中……

還有好幾個自殺的。

自殺比例也高得有些不正常。

還有二十多年前的晚報,那些控訴了卻沒發出去的帖子……

像一座山一樣壓下來,徹底壓垮了文羽。

阿憐開心極了,摟着楚詞的脖子問她自己厲不厲害,楚詞也跟着替季曉萍開心。

文羽年齡實在是老了,并且現在還在醫院裏不能自理,目前不能再負刑事責任,但是另外一些處罰确實不能不受的。

季曉萍嗓子都哭啞了,她說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難受,只是覺得想哭。

楚詞在電話這頭安慰着她,同時又讓她注意安全,不要因為開心就大意。

挂斷電話之前,季曉萍不知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我總覺得,每次用你送我的那支筆,感覺都不一樣。”

她想了想,又說:“或許是我對你感覺不一樣,又或許是第一次用這支筆時心情不一樣……”

楚詞道:“感覺是什麽樣的?”

季曉萍回她:“感覺很放空,狀态特別好,筆好像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麽一樣。”

“那就好。”楚詞笑着說道:“能幫到你,我也很開心。”

“對了,我收到了很多老師的作品,回來之後你随便挑,你喜歡的都可以拿走!”季曉萍豪爽地說道。

文羽還沒有死,但阿憐卻莫名出了問題。

楚詞在陪着她時,總有那麽一些瞬間能感覺到阿憐似乎有些失神。

失神之後,阿憐又似乎有那麽一陣情緒不大對勁。

要麽有些暴躁,要麽十分冷淡。

這些都隐藏地很深,要不是因為楚詞時時處處觀察着她,很多東西都要被遮掩過去了。

古董店似乎也有了些問題。

燈光明明滅滅,架子上的東西會忽然抖動,雖然小蘭有辦法讓它們安分,但這樣的情況還是怪吓人的。

油條開始貪睡,像是要冬眠了一樣,每天除了正常吃貓糧扒貓砂之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窩在阿憐的房間角落裏,一窩就是一個晝夜。

鳥兒們也不怎麽開口叫了,像是被什麽吓住了一樣,行屍走肉一般在架子上呆立着。

店鋪裏那股活色生香的氣質不在了,楚詞甚至能從店鋪深處嗅到一絲陳腐的氣味。

終于在年關前後,她鼓起勇氣問阿憐。

得到的卻是阿憐眉飛色舞的答案:“好事啊!早都跟你說了!祂要倒黴了。”

楚詞一點開心不起來:“你們不是一個共同體嗎?祂倒黴……”

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壯士斷腕。”阿憐忽然垂下眼睫,目光沉沉如水,與方才的眉飛色舞判若兩人……神。

“我不想這樣了。”她擡起頭:“從前我可以這樣,從前我甚至覺得我永遠可以這樣,消散了也無所謂,沒什麽可惜的。”

“現在不了。”阿憐嘴角勾起一個有些邪氣的笑:“我要過自己的生活,誰都攔不住我。”

楚詞心中有了一些很不好的猜想,她盡力壓抑住自己聲音裏的難受,故作平靜且無知地問道:“那……要是結果不好呢?”

“笑死。”阿憐馬上又開始嬉皮笑臉:“我什麽時候算不到好與不好的結果?你就等着瞧吧,小子!”

“好。”楚詞擠出一個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擠出的笑容到底标不标準,會不會被阿憐看穿了。

即将新歲,學校準備着放假。

楚詞才驚覺,整整一學期的時間,她幾乎都消磨在了季曉萍和阿憐身上,這一學期恍若虛度,她的考試甚至都是臨時抱佛腳抱來的勉強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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