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窒息

窒息

剛撥通沒多久,葉亦塵立刻接了電話。

“喂,楚楚。”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汪楚曦心頭一緊。

“葉亦塵,我考上鄭橋外語了!”她的聲音帶着激動,心底也有着說不出的喜悅。

她情不自禁地蹦了幾下,随即看向床頭那把鋒利的剪刀。幸虧自己方才沒沖動,她暗自慶幸。

“真不錯,楚楚,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總算得償所願了!”葉亦塵開心祝賀。

“你呢,考得怎麽樣?”她問他。

葉亦塵猶豫了片刻,終于開口:“我很可惜,離鄭橋外語的分數線就差了一分,估計要失之交臂,上鄭橋一中倒是沒什麽問題。”

汪楚曦沉默了,她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情緒由方才的緊張變為轉為喜悅又變成了現在的悲傷,七上八下。

“只差了一分......”意味着只差了一點,她喃喃自語,覺得遺憾。

莫名其妙的分離焦慮随之襲來。

不在一個學校,意味着開學後她與他要各奔東西,相見的時間與次數會變少,她不太能接受這個結果。

在最後的幾次模拟考中,葉亦塵的成績突飛猛進,考上鄭橋一中基本上不是問題。

在填報志願時,葉亦塵和她所填的三個志願保持完全一致,幾乎所有的情況都在他們的設想之中。

要麽她與他都發揮得很好,一起被鄭橋外語錄取;要麽她沒有發揮好,她和他一起被鄭橋一中錄取。卻唯獨忽略了她被鄭橋外語錄取,而他被鄭橋一中錄取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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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電話那頭的葉亦塵敏銳地察覺到了汪楚曦情緒不對,他笑着開導她:“楚楚,沒事的,你別難過。”

“今天應該是個高興的日子啊,你考上了鄭橋外語,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學校啊......”

是啊,今天确實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可在得知她與葉亦塵不能呆在一個學校後,她好像沒那麽開心了。

見她依舊沉默,葉亦塵繼續開解:“雖然不在一個學校,但我們還是可以經常見面的,暑假寒假有大把的時間,每周末,我可以去你學校附近找你。”

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話。即使上了高中,即使不在一個學校,她與他之間的關系,不會有任何改變。

那時的汪楚曦不知道,電話那頭的葉亦塵在努力克制情緒,努力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努力不讓汪楚曦聽出異樣。

他知道她很難受,他要安慰開導她,而不是和她一起抱怨,讓她深陷于負面情緒中,越來越難受。畢竟她考上了鄭橋外語,于她而言,這就是苦盡甘來,值得高興的一天。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毫無波瀾,每次和她講電話,他的嘴角總會不自覺地上揚,眉眼間,是藏不住的溫柔與笑意。他笑着,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個不停。

什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這一刻,葉亦塵有了切膚之感。

僅僅一分之差,讓他上不了鄭橋外語,只能被鄭橋一中錄取,他和她,上不了一個高中成為了事實。

他努力了好久,好久。甚至有好幾個夜晚,他通宵達旦,孤軍奮戰,只為了能與她更靠近一點。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沒有勇氣破釜沉舟,将第一志願報成鄭橋外語;如果不是她,他可能也不會被激發出這麽大的潛能,突飛猛進,從而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鄭橋一中。

或許人算終究比不過天算。

對于這麽長時間的努力奮鬥,他不後悔,只是滿心遺憾。

挂斷電話後,葉亦塵沉默了許久,他一邊拿出紙筆,一邊上網搜索,規劃路線。

他先将紙對折,左右平均分為二分之一,右半邊紙的最頂頭,寫上了“楚楚——鄭橋外語”,而左半邊紙的最頂頭,寫上了“我——鄭橋一中”。

兩個高中相距甚遠,從鄭橋一中到鄭橋外語的距離大概是13公裏,乘車需要一小時,途經18個站點,共換乘一次,需要從9路換乘到205路。

這個暑假,葉亦塵和汪楚曦經常在預科班上完之後的空閑時間相約相伴,正弘城、大衛城、大融城、大上海、360......

鄭橋的幾大商場被他們逛了個遍,每當走進這些商場裏,商場裏的許多家特色店鋪,許多不為人知的角落,都藏着獨屬于他們的珍貴回憶。

除此之外,汪楚曦并不知道,由鄭橋一中去往鄭橋外語的路線,已經被葉亦塵走了無數遍。

從鄭橋一中出發,需要步行600多米,731步,來到公交站牌後乘坐9路車經過7站,在花園路路口下車。

然後需要步行150多米,168步,到緯二路花園路,來到公交站牌後乘坐205路經過11站,在四十七中下車。

最後需要步行350多米,428步,到達終點——鄭橋外語。

他曾無數次幻想高中開學後,每周五放學時,他沿着路線,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的場景。

夢裏也是。

-

初中升高中的暑假,是一個沒有作業且漫長的假期,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逸。

新的校服,新的學校,踏入鄭橋外語的那一刻,汪楚曦有一種被拔苗助長的錯覺。

新的同學,新的老師,她原本狹小的圈子被擴大,她看到了更大的校園,以及來自鄭橋各個學校的佼佼者。

汪楚曦的住校生活被迫開啓。

周蘭替她收拾行李時,千叮咛萬囑咐,告誡她一定要更加努力,争取保送。否則三年後,她将面對整個鄭橋将近130萬考生的高考,想要考入名校會更加艱難。

“要知道,有多少人擠破頭皮想上鄭橋外語,擠個頭破血流也考不進去,你能考上是你的運氣,不要辜負老天爺給你的這份幸運,好好把握!”

“擠破頭皮”“頭破血流”這些字眼伴随着強烈的內卷氣息撲面而來,讓汪楚曦感到強烈的心理不适。

許久,她開口詢問:“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要走的路都是不同的。”

“為什麽我們每個人都要心懷着踩踏別人的夢想,通過競争拼命把別人擠下去,卻忘記了遵從自己本心,選擇适合自己的、自己真正想要選擇的道路。”

周蘭不理解她說的話,因此反問她:“你也不想想什麽樣的人才值得被關注?”

汪楚曦沉默不言,話不投機,她不想再聊下去。

暑假的時候她曾與葉亦塵分享過類似的觀點,葉亦塵一改吊兒郎當的面孔,認真聆聽思考,兩人聊了好久,葉亦塵也認同汪楚曦的想法。

他真的懂她,理解她。

因為中考考得不錯,所以汪楚曦分到的班也還不錯。

踏入陌生班級的那一刻,她悄悄環顧四周卻又避免與任何人尴尬對視,她驚訝地發現,這麽多人所在的教室竟然鴉雀無聲,連根針掉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

班主任還沒來教室,可大家都認真地做着手裏的習題,自覺地維持着紀律——無需提醒的自覺。

這與汪楚曦初中所經歷的任何一個班級相比,都有着天壤之別。

眼前的一切,讓她感到恐懼。

她害怕這裏,可從今以後,卻不得不融入這裏。

班裏唯一一個熟悉的面孔,就是顧心遲。

他和她又分到了一個班。

還沒等汪楚曦反應過來,高一上學期正式開始。

學校不讓帶手機,周五晚上放學,周日上午返校,而周六一整天則被周蘭排滿了密密麻麻的學習班,數學,物理,化學,生物。

周蘭想讓她選理科的意圖如此明顯,而她只能被動地接受安排。

而每周五晚上放學時,成為了葉亦塵與汪楚曦唯一的一次見面時間。葉亦塵從鄭橋一中趕到鄭橋外語,一周一次。

每次見面時,她與他只是繞着校園外走一圈,說幾句話,一圈走完,她與他相處的時間徹底結束。

如果她太晚回家,周蘭必定會問東問西。

一周一次,一次不到二十分鐘。這樣的時刻,竟成了汪楚曦繁忙一周中唯一一次獲得喘息的機會,只有在那時,她才能将自己的思緒放空,得以短暫休憩。

繁多的科目,快節奏的課堂,沉悶的班級氛圍,內卷與壓抑的宿舍環境......汪楚曦第一次發覺,她有時聽課會聽得很吃力,而班上的很多同學都能緊跟節奏。

她好像落後了......

她驚覺這一事實。

落後,落後,落後......

這是上小學和初中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情況,深深的挫敗感和巨大的落差感随之而來,她開始焦慮,失眠,好像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班裏逐漸出現了一些小群體,而她還沒有交到好朋友,自然不屬于這些群體中的任何一員。

做不完的作業填充了她的肺葉與喉管,留給她的,只有窒息。

然而時間不等人,很快,就到了高一第一次月考。

不用周蘭在她耳邊反複強調,汪楚曦就知道這次考試有何等重要,是班上各位同學亮劍的時刻,看誰能在鄭橋外語撥得頭籌。

考場上,汪楚曦不得不承認一個她不願接受的事實——她遇到了好多不會的題。

很快,一周過去,周五下午,到了出成績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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