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魚失蹤

三月春來。天亮得越來越早了。

自從失寵之後,芸貴妃一日比一日起得早了,雲小魚從她憔悴消瘦的面容上就能看出來,與其說是她起得早了,倒不如說是夜裏睡得越來越不好了。

雲小魚有些心疼芸貴妃,但愛莫能助。她只有陪着芸貴妃,聽聽晨鳥的鳴叫,在一個人都沒有的禦花園裏走走轉轉,等待春花綻放。

而袁長志還是一直沒有消息。雲小魚聽說募兵的事早就已經接近尾聲,此時袁長志在做的是一些穩固朝中地位的事情。

這些都是李仕明跟她說的。因為她給李仕明寫信。

雲小魚的初衷肯定是想寫給袁長志的,但她不會寫西陵國的文字。

當初她見李仕明那麽輕易就學會了,還考了狀元,以為學習西陵文字是件簡單的事。可等到她自己開始學,才發現根本沒那麽容易。這時候她才意識到李仕明當初輕描淡寫的背後,藏着多大的智慧和努力。

如今她只能寫個七七八八,很多地方還詞不達意,因為西陵文字跟漢語的古代書面語很像,不僅書寫方法完全不同,而且用詞上跟口語也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在這方面,從宋朝來的袁長志反而比她學得快。

雲小魚只好給李仕明寫信,用漢字。

但在給李仕明的書信裏,她不好意思将自己對袁長志的思念表達得過于直白,所以只好問一些:“你們最近都做什麽?練兵進行得如何?長志在做什麽?你平時都在做什麽?”之類的話。

而李仕明的回信,卻永遠是那麽貼心的。似乎知道雲小魚的心思,他在信中總是會大篇幅地告訴她袁長志的近況。

這讓雲小魚對李仕明很是感激,不知不覺中,她覺得自己欠了李仕明很多人情,連她自己都快數不清了。這些謝意她都記在心裏,一直想着找可什麽機會好好答謝他。

三月之後,便是四月,五月。

時間飛逝,袁長志卻更忙了。

雲小魚一直在等,等他來找自己。她的腦海中一直憧憬着這樣一幅畫面:憧憬着他來找自己,跟自己求婚,從此往後兩人永永遠遠、生生世世地在一起。

每次光想到這個畫面,雲小魚就會自己把自己鬧個大紅臉。若正是躺在被窩裏的時候,她還會把頭像只鴕鳥一樣埋在被子裏,然後又像條毛毛蟲一樣不好意思地扭來扭去 — 反正沒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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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心裏是極其歡喜的。所以自從袁長志把玉佩作為信物給了她,時間對她來說雖然漫長,但卻是充滿希望的。

她時常會感謝上天,她甚至冥冥中覺得是外婆的在天之靈在保護她。所以在外婆的忌日,她在給外婆燒紙的時候,還曾經自言自語地外婆說:“您讓我找的那個人我找到了。雖然是在一個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裏的國度,但他是真實的。奇妙吧?您過得好嗎?我很好很好……”

這天晚上,雲小魚服侍芸貴妃就寝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她從頭上摘下那只桃花簪子,從懷中掏出那塊玉佩,然後又從枕下拿出一把暗青色刻有小魚的匕首,并排整整齊齊地放在桌子上,反複看着,滿意地自語道:“這些都是長志給我的。”

欣賞了半天之後,雲小魚又對着鏡子把簪子別回了頭上,把玉佩揣回到懷裏。那把匕首她看着思索了一會兒,終究是舍不得,一念之間也給揣在了懷裏。

這時外面剛下過一場小雨,清涼的晚風從窗子的縫隙中吹了進來,雲小魚覺得身心舒暢,她把頭探出窗外深吸了口氣,空氣中盡是泥土和青草的清香。

她一看見窗外的美景,那股不安于室的脾氣又上來了,披了件外衣,點了個燈籠,推開房門,準備在院子裏走走。她穿過竹林,來到采蓮湖,走過九曲飛橋,來到了湖中的水軒,坐了下來。湖面帶着細細水汽的清風迎面拂來,舒服極了。

坐了一會兒,雲小魚把燈籠伸到湖面上,想看看水中的魚,誰知卻一條都沒有。她不禁自語道:“魚兒也要睡覺。”說完她轉過身,準備往回走。

剛轉過身,卻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雲小魚吓了一跳,正要擡頭,卻被這人一把捂住了口鼻,緊接着一股熟悉而刺鼻的香甜味道撲來。雲小魚驚恐萬分,想喊叫,但捂住她的那只手像一把鋼釺,讓她根本動彈不得。她越掙紮,吸入的香味越濃烈。

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她伸手想去扯那人蒙在臉上的黑布,卻無力擡手。最後的朦胧之中,她看見那人毫無血色的蒼白皮膚以及消瘦的身形,仿佛像煙霧一樣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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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貴妃清晨起身,習慣性地喚道:“小魚。”

孫蓮急忙從旁邊走上前來,躬身道:“娘娘,您起來了。”

芸貴妃懶懶地點點頭:“去看看小魚,看她好點沒。要是沒什麽事了,就讓她來給我梳頭。”

孫蓮道:“是。”走了出去。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疾步走了回來,對芸貴妃說道:“娘娘,小魚她……她不在,想是臨時出去了。”

芸貴妃柳眉一皺,從美人榻上下來,輕聲道:“等一會兒再去看下。那就你來給我梳洗吧。”

上午芸貴妃要去給皇後請安,洗漱、盤頭一番梳妝打扮之後,時辰就有些遲了。芸貴妃急急忙忙去了皇後的寝宮,把雲小魚的事也忘在了腦後。

偏巧這一日,正趕上大皇子也給皇後請安。皇後難得看見自己的親生兒子,甚是高興,留了衆嫔妃在宮中用午膳,下午又去禦花園賞花喂魚。

這一天折騰下來,等芸貴妃回到雲溪殿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芸貴妃渾身疲乏極了,一進屋子就說道:“蓮兒,晚飯不吃了,叫小魚給我放水,我要沐浴。”

這時孫蓮早就已經面色不安地等在旁邊,急道:“娘娘,小魚還沒有回來,已經一天了。”

芸貴妃正在摘頭上的簪子,聽孫蓮這麽說,手停了下來,問道:“你可到處都找過了?”

孫蓮急得眼睛都紅了:“找了,到處都找過了。哪裏都沒有。”

芸貴妃也覺得不對勁:“小魚一向是聽話的……蓮兒,你多叫幾個人,在園子裏外都找找,尤其是池子邊,千萬莫要是滑落到了水裏……”

孫蓮一聽急得險些要哭出來,立刻領了旨,帶上了一幫宮女和太監,在雲溪殿的園子裏裏外外仔細地找了起來。

找了不到一個時辰,有人發現水軒裏有一個掉落的燈籠。孫蓮急忙奔到水軒,發現那個燈籠上畫着小人兒,正是雲小魚調皮時随手畫上去的。

孫蓮頓時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跑回雲溪殿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娘娘,小魚跌到湖裏去了!”

芸貴妃聽了甚是震驚,忙道:“你別着急,慢慢說。你是怎麽知道的小魚掉到湖裏去了?”

孫蓮就把看見燈籠的事跟芸貴妃說了一遍。芸貴妃坐在床榻邊,一時也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到什麽,對孫蓮道:“如果真是這樣,到此刻咱們也已經無能為力了。這件事要報給禦侍司,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孫蓮只哭得喉嚨都噎住了,抽抽搭搭地起身點了點頭,往殿外走去。

芸貴妃的心情也很失落,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已經非常信任和喜歡雲小魚。況且自從自己失寵後,雲小魚對自己的态度沒有半分變化,反而對她更加體貼關照、無微不至,這在宮女中是少有的有情有義。

想到這點,芸貴妃長長嘆了口氣。

雲小魚失蹤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王二的耳朵裏,外加有人說是失足跌落到了湖裏,已經溺死了。這對王二來說就像晴空打了個巨大的霹靂,整個人都給霹懵了。

禦侍司來報信的人看王二兩眼發直,小聲問道:“大人,咱們去撈人麽?現在天開始熱了,不撈就該臭了。”

王二被這句話震了個激靈,怒罵道:“放屁!誰說死了的?”話雖然這樣說,但他心裏清楚,一定要去撈人,因為他抱着這樣僥幸的心理:若沒有屍體,說明小魚并沒有溺水。

于是當天晚上禦侍司就來人在雲溪殿的采蓮湖上連夜撈人,連夜在貴妃的寝宮裏打撈一名宮女,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這是王二的命令,也是芸貴妃的默許。

王二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中午,打撈的下人第三次跑來說道:“大人,裏裏外外都撈遍了,連湖裏從前不知道誰掉的镯子、耳環都讓咱們打上來了,就是沒見着屍體。這回真沒有了。”

王二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沒有屍體,證明雲小魚不是溺水。這讓他心裏稍微踏實了些:若雲小魚真的溺水身亡,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跟袁長志開口。

直到此刻,王二才叫人将此事帶話給了李仕明和袁長志。

帶話的人很快回來,說兩位大人此刻正在武院,已經知曉此事,叫王二立刻去一趟。

王二即刻起身往武院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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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小魚被凍醒了。

她卻睜不開眼,眼皮上像有兩個鉛塊一樣沉。渾身無力,像團棉花一樣,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手指不能動,也或許是凍的。她覺得簡直要凍僵了,凍得她腦袋都無法思考了,對外界的感知力也變得遲鈍。迷迷糊糊之中,雲小魚只覺得颠簸得厲害。

聽力漸漸恢複了。她聽到了馬蹄聲 — 自己是在一匹馬上。

雖然颠得厲害,但她卻是靠着的。靠在一個人的懷裏,頭正枕着那人胸前。但她之所以現在才感覺到自己靠着一個人,是因為那人的身上連一絲兒的溫度都沒有,靠着他,覺得更冷了。

雲小魚終于想明白了,她正靠在一人身上,而那人正在策馬飛奔。

她想開口說話,但嗓子像啞了一樣,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她掙紮着想坐直了,但卻使不上力氣,只能歪靠在那人肩膀上。

雖然這個姿勢并不難受,但雲小魚急于想知道這人是誰,要帶她去哪裏。這種迫切的心情讓她爆發出一種巨大的力量。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缰繩。

但雲小魚剛拉住缰繩,那人就把她的手拿開了,就像是個小孩在亂抓東西,結果被大人不當回事地拉開了一樣。

那人并不理睬她,雲小魚登時心急如焚,怎奈手上沒力氣,只好拼命往下墜身體。這招起了效果,眼看她就要從馬背上滑下去了,那人沒法,一勒缰繩,喝住了馬。

他在雲小魚掉下去之前,雙手伸到雲小魚腋下一抱一舉,又把她放正了,随即沉聲道:“不要亂動。”

雲小魚怎麽會聽他的,使勁一墜屁股,又從馬上掉下去了。但這次那人卻任由她“噗通”一聲掉在了地上,連接都沒接她。

雲小魚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震碎了,這一疼,渾身像被迷藥迷了一樣的感覺反而消散了一大半。她怒聲叱道:“你是誰?要帶我去哪裏?”

聲音雖然有些啞,她卻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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