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烏雲下向往彩虹

在烏雲下向往彩虹

喜慶的對聯寫滿了惆悵,我被喧鬧隔絕在外,無悲亦無歡。我也不想執着于告終的戀情,可心裏放不下楊珊,暗湧的思念形成漩渦,叫我如何能掙脫。

逢年過節,我都會回父母家,而自己的房子一直空置着。換季時才拉着行李箱,把過季的衣服裝回去,換了應季的衣服出來。楊珊的衣服很少,一個行李箱就裝完了她所有的行囊,我的衣服多,她的衣櫃裝不下。

母親說,我穩重了許多。嗯,我27歲了,是該穩重的年紀。可母親一定也知道,這些年,我沒有真正開心過,否則在父親催促我差不多要考慮婚姻的時候,她不會低着頭沉默。

她大概沒想到,三年過去了,我仍然未能從那段離經叛道的感情裏走出來。我沒有理會父親的話,而是轉頭問母親:如果婚姻與幸福不可兩全,媽媽希望我選擇什麽?

她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不敢看我,埋頭吃飯。換作三年前,她會斬釘截鐵選擇婚姻,而今,她沉默了。

沉默不一定是妥協,但她終究不忍心看我怏怏不樂。我用三年時間讓她知道,我愛楊珊,愛得那麽真誠,那麽熱烈,那麽義無反顧。而我也用三年時間讓她知道,有些傷,即便不再流血了,也隐隐作痛。

父親不似母親細膩,感知不到我心裏的苦悶,仍苦口婆心勸我抓緊找對象,擔心我再耽擱兩年,行情就不好了。

我問他:什麽是行情?我是商品嗎?誰來給我定價?為什麽年齡可以決定我的價值?

他在物化我,仿佛我是一個商品,在旺季沒有脫手,就會滞銷。最終,要麽積壓在倉庫,要麽虧本大甩賣。

他說,這是約定俗成的觀念。呵,約定俗成的觀念是許許多多女性的悲哀!約定俗成的觀念令我愛而不得,令我的人生俨然成了一場苦旅。

我不要被這種荒誕的觀念束縛,我的價值不需要體現在婚姻上,嫁了多好的人家,家庭多麽美滿,丈夫顧家,妻子賢惠,兒女雙全之類。

如果一個人的價值一定有參數,那麽,我的價值大抵就是人生的自由度。精神富足,随心而行,漫漫長路,不被左右。

以前我很懵懂,沒體會過缤紛的快樂,也沒經歷過灰暗的沉痛,以為人生本就乏味,差點按部就班嫁給程立。若不曾覺醒也便罷了,平平淡淡過完一生未嘗不好,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當我明白人生有許許多多顏色,即便眼下烏雲密布,我也向往彩虹。

父親甚至為我物色好了人選,道是家境殷實的青年才俊,只等我點頭答應挑個時間去見一面。我無聲笑了,該說他對我的事情很上心,還是說在滿足自己的掌控欲上很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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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靜地對父親說:楊珊屋檐下曾有一窩小燕子,春末撲棱着翅膀,開始學會了飛翔。它們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有的飛上枝頭,有的落在牆沿,有的停在瓦上,有的留在窩裏。它們都是小燕子,可它們內心有不同去留的地方,燕子媽媽從不給它們指點方向,教會了它們展翅後,便功成圓滿身退。小燕子長大了,有的飛過了滄海,有的越過了高山,有的盤旋在城市上空,有的栖息在別人的屋檐下。它們的一生很短暫,但它們都有自己的選擇,不管前路豔陽高照亦或風雨潇潇,都是它們自己的選擇。爸爸,我不是小燕子,可我比小燕子有着更豐富的情感與更複雜的思想,對前路,我比小燕子有更清晰的認知,因此,我更需要有自己的選擇。

期間,父親一度想打斷我說話,卻在母親眼神示意下住了口。我們沉默地吃着年夜飯,各懷心事。

當我謝絕父親的好意,表明不容他們幹涉我的感情,他們便知道,我不再是他們眼裏的乖孩子,順從地聽他們安排我的學業、事業及婚姻。這三年足夠他們見識到我有多固執,認定的事,認定的人,哪怕付出許多代價也不可撼動。因此,催婚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越強迫我,只會把我推得更遠。

像彈簧,壓得越緊,反彈力越大。

入了春,雨水多了起來,巷子裏霧蒙蒙一片。年久失修的巷道有幾個淺淺的水窪,我踮起腳尖,小心翼翼趟過去,踩在沒有積水的平地上。

一個男人與我擦肩而過,身上的挎包甩到我,他全然不覺,沒有一句道歉。我回過頭,看見他穿着綠色的雨衣,背着郵差包,匆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是個郵遞員。

我回了家,收了傘,推開門,一腳踩在厚厚的信封上。

收過季度水電賬單或其它不重要的信件,收件人署名都是楊珊的母親。雖然她去世多年,楊珊仍未更改住戶信息,仿佛如此便可當她還活着。而腳下這封信,我赫然看到收件人署名楊珊。

時隔這麽久,即便只是看到楊珊的名字,依舊讓我心跳加速。我沒來由緊張起來,盯着鞋印下的名字,躊躇不決。我的心很亂,依稀懷着期待,又深深恐懼期待落空。我多想從信中得知楊珊的消息,哪怕一點點線索,都足以支撐我瀕臨破碎的念想。可我沒有膽量再一次承受一無所獲的頹喪,當時的我脆弱到只需一點點失望,便可以将我壓垮。

拾起信,在拆開前,我翻來覆去把信封檢查一遍,不放過每一個字,妄圖通過信封去判斷裏面的東西對我有沒有幫助。

牛皮紙信封上的油印字是某金融公司的擡頭,我對這個公司并不陌生,曾在母親或者程立口中聽到過,印象中,母親還有個學生在這家公司就職。我拿在手裏掂量着,一邊納悶楊珊怎麽會收到這家公司的來信,一邊醞釀着拆信的勇氣。

母親帶出來的學生,多半往國外去,或選擇北上廣深,極少數願意留在本地。程立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人,比起去更廣闊的世界闖蕩,他更想安居樂業。當然,他最初留下,興許也有我的因素,曾想與我組建家庭。

他依舊在這座城市過得風生水起吧,與我決裂後,母親找過他,向他打聽楊珊的家庭住址。他并不知道,便将楊珊上班的地方告訴她,她才順着埃及豔後酒吧問到了楊珊的住址,找到當時已經離職的楊珊。在她的嚴厲叱責下,楊珊遠離了我,轉眼已三年。

很長時間沒聽到母親提起程立的名字,想來,她這位得意門生已不再與她有來往。如今看到這個擡頭,我在記憶裏搜羅關于這家公司的信息,依稀記得它以信托投資為主營業務,雖只注冊短短幾年,然而發展勢頭強勁,因此才會被身為經濟學教授的母親讨論起。

楊珊家境貧寒,我不認為她名下有什麽資産托管給這家公司,絞盡腦汁,實在想不通這封信的來意。我懷着忐忑的心情拆了信,厚厚一沓是該公司的簡章,其中夾雜着一封燙邊聘請函。

該公司聘請楊珊加入投行部,任專員一職。

我有些恍惚,一再确認,深感疑惑。我認識的楊珊雖然聰明,但她未修完大學學業,也毫無相關的工作經驗,為什麽金融公司會向她伸來橄榄枝?據我所知,信托投資公司的招聘門檻并不低。

那時,正規一些的公司除了發電郵通知錄用,也會發一封書面通知。若楊珊給該公司投遞過簡歷,我絲毫不擔心她會錯過這個錄用訊息。雖然心裏有許多問號,但也感到開心,因為,我終于知道要去何處尋找楊珊了。

至于信件為何會寄到這個地址,我沒有多想,只當楊珊填寫信息時,只寫了戶籍地址。

春寒料峭,我來不及披一件外套,拿着信,撐起傘,腳步有些着急,積水濕了我的鞋。

照着信上的地址,我找到該公司,站在氣派的寫字樓下,心情很激動,腳步卻遲疑了,頗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我日思夜念的人就在這幢大樓裏,三年未見,她現在會是什麽模樣,是否還眉眼清亮,是否還蓄着長發,是否還沉默寡言,又是否...還在心裏保留着我的位置。

我邁開腳步,來到該公司所在的樓層,向前臺說明來意。前臺在電話确認後,被告知公司裏沒有楊珊這個人,我當即心一沉,不死心拿出聘用信給她看,請求她再次确認。

當我得到相同的回複,期待瞬間被摔得粉碎,我的手不自覺使着勁,幾欲把那封信揉成紙團。但我很快鎮靜下來,心想,信是今天才收到的,說不定楊珊看到電郵後,還沒來得及辦理入職呢。

信上沒有寫具體入職時間,只寫着入職時請攜帶資料找投行部經理報告。我心思一轉,還沒走出該公司大門,又折回前臺。這次,我找的是投行部經理,謊稱自己是楊珊。

我迫切想找到楊珊,當時并不理智,不曾考慮過自己唐突的舉動會不會對尚未入職的楊珊造成影響。我只想見到投行部經理,向其打聽楊珊的聯系方式或現居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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