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返課
第14章 返課
房間的窗簾拉了一半,周決明似乎剛好站在了光線明滅處的分界線上。
他的臉也被日光照的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光線剛好爬上他的鼻梁,在挺直的弧度上顯現出濃稠的立體感,周圍亮堂的空氣中似乎有細小的浮塵。
江誡覺得今天的周決明的身上帶着點冷意,但他憑什麽
然後他居然還莫名其妙的順着他的話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感受之後,耳後便突然有點奇怪的發熱。
不過他很快穩定心神,冷冷的看向換上了淺灰襯衣一派利落的周決明,緩緩的重複他出口的話:“我抓着你不放…你該猜到,那是為什麽。”
他這是在警告周決明,讓他最好識趣,不要抱着不切實際的想法,又像一貼狗皮膏藥粘黏過來。
周決明不想陪這位江總演繹什麽深情戲碼,他在江誡身上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
他提出行李箱的拉杆握在手上,轉頭看了看床頭抱着棉被坐着的江誡,直接打斷對話:“江總,我先走了。”
話落随意點了下頭,是真的步伐平緩的直接往門口的方向走。
周決明轉身後,後腦勺的頭發被日光直射,照的短發黑亮順滑。而下方露出的後頸雪白,兩者之間顯出極大的色差來。
江誡盯着他的背影,吐了兩個字:“站住。”
周決明很少遇到這樣難纏的人,他其實也并不是個多麽耐心的人。
雖然他可以在他熱衷的事情上費很大功夫和時間,但其他人或物并沒有這個待遇。
聞聲周決明止住了腳步,将手搭在拉開的行李箱拉杆手柄上,頓了頓,才轉回身體。其實已經有點不耐,但聲音依舊平穩沒有起伏:“只要你不主動出現在我面前,我們應該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你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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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的是什麽,兩人心裏都清清楚楚。
江誡覺得自己突然有點不認識面前的男人,他皺眉看向對方。
往常的周決明,見到他總是緊張的、瑟縮的,但又盡可能在他面前展示着自己與陳躍謙輪廓相似的臉,以求他的青睐;他說話的聲音總是帶着嗔和刻意的讨好,其中,還夾着絲害怕。
而如今的周決明,氣平聲穩,目光淡卻完全不飄,靜靜的站在那裏,周身散發出的氣質,是讓人不知道要如何靠近的。
江誡聽完他的話,冷笑一聲,涼涼道:“你最好說到做到。如果你想要什麽,可以現在提。別跟我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戲碼,若你以後拿着這件事再來我或者他面前…”
行李箱滾輪在光滑地板上摩擦發出的聲音很小,周決明扭開了門,也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我沒有那麽閑。”
…
周決明推開了20來天沒打開過的家門,撲面而來的便是窒悶塵土的氣味。
他首先便是推開了家裏所有的門窗。夏末秋初的清透氣體,帶着暑氣瞬間從四面八方侵襲了他的房屋。打開最後一扇窗戶,周決明看到了那棵依舊綠意盎然的香樟樹,他不由得伸出手摸了下枝幹上挂着的順滑葉片。
簡單的收拾過房屋,他從櫃子裏拿出幹燥的藥罐,裏面放着他之前一起在藥房抓的另一副藥。
開火燒水,熱氣很快氤氲蒸騰而上,屋子裏也終于染上點柔和的香氣和濕潤水汽。
周決明進了浴室。
水流從頭沖刷而下,滑過身體浸潤肌膚,前胸的地方有清晰刺眼的齒印和紅痕。周決明用手蹭了蹭,然後皺了皺眉。
他穿過來時是剛滿27歲的第二周,醫院的庭院裏種植着幾棵金桂,正是花開最盛香氣最濃的時刻。而前一天晚上,還有個病人的女兒借故加到他的工作微信和他閑聊。
從中學青春期萌發的初始階段,到他順利拿到學位進入醫院系統內,他陸陸續續被許多同性異性或羞澀暧昧或大膽張揚的示好過。
照他大學同宿舍好友的話來說,他是少了那根竅,朝他襲來的芳心根本就無門可進。
但周決明并不這樣認為。
他的父母雖然早亡但非常相愛,爺爺奶奶感情亦是很好,從小出現在他身邊的愛情幾乎都是美好模樣。在該懂的年紀,他也清楚明白的懂得其涵義。
不過那于他而言并不是必需品。
周決明自認自己的精力非常有限。親情生而攜帶,友情後天培養,這兩種系帶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他對于交際交往的需求。他并不想再分出更多在他還未真切感受過的愛情上。
所以,他也未曾與任何同性、異性有過這樣的肌膚之切。
此時看着這些印記,他有些膈應。
…
晚上是周決明選的一門《西方電影經典鑒賞》的課程,簡單說來,這門課的主要內容就是看電影寫影評。
不過該課程學分極高,想拿高分也極其困難,甚至可與一衆專業課媲美。
因為開課的教授要求嚴格,将他們每位學生看作專業的影評人,而為他們播放的電影又都是90年代黑白或無聲的老式西方電影。他要求學生分析評判電影時,不僅需要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社會現狀,還有宗教文化和□□勢。所以,簡單看完一部電影,僅僅分析其美學與情節還遠遠不夠,還需要全面的了解當時狀況,做足資料。
這門課選課率極低,老教授每份作業都自己親自批改,作業很少會有70分以上,多的是40、50。
周決明第一門課沒來,他在教師的後臺系統下載了電影原片,在光明制藥拍攝綜藝的某天晚上,花了三個小時看完。
第一次交上去的作業,教授給他的評分是65 ,評語則是:“分析時代背景的最終目的是支撐電影,回歸電影。本末倒置,便不是電影鑒賞,推薦你去西方經濟學、西方政治學。”
似乎有點淡淡的諷刺。周決明當時按照作業要求,查證學習了大量時代資料,背景局勢分析占了很大的篇幅,交上去的小論文确實不像是篇電影鑒賞課程的分析作業。老師給他65的高分,已經算是在另一種方面認可他的額外工作,但偏離藝術主題,終究到不了70的高線。
300人的階梯大教室,稀稀拉拉大概只坐滿了三分之一。
周決明挑個了左上角的角落位置。
小明星的視力其實是很好的,左右裸眼度數似乎都不過百,但周決明帶上了自己的習慣。看電子屏太久眼睛會很疲憊,他給自己配了副防藍光的普通眼鏡。
課程即将開始,周決明身邊突然坐過來一個女生。
女生漂亮熱情,笑着坐過來,直接沿着課桌湊近周決明,偏臉看着他道:“同學您好,我叫路遙遙。我們能選上同一門課真的是太有緣了,要不然交換個聯系方式這個老師也不建群,以後有什麽消息我們可以互通有無啊。”
周決明看向她,頓了頓,沒拿出手機,只是說:“我叫周決明。”
“周決明,好名字啊好名字,好聽…”女生贊嘆的聲音突然停住,直直的看向身邊戴着細框眼鏡的斯文男生,聲音都驚訝的有點發啞:“周決明哪個周決明”
周決明笑了下,轉過頭去沒再說話。
…
李顧然接到手機上的陌生電話時并沒有想太多,但接通後,電話對面直接詭異的傳出了他年輕上司的聲音。
江誡在對面簡潔的給出指示:“送套衣服過來,電影學院旁邊的金嘉賓館609。”
然後便直接挂斷。
李顧然早上才把江誡昨晚被拖走的車開回來,江誡昨天晚上下車時鑰匙都沒拔,可見情緒是異常的很。
自從江誡進公司,江朝海就把他派給了江誡。
他算是看着江誡從進入職場到駕輕就熟。小boss前兩年還只是個高冷點的帥氣青年,但随着那位火爆流量的地下戀情逐漸被他得知,江誡的情緒乃至行事作風便逐漸變的不可捉摸。
他沒耽擱,很快收拾了一套衣服,從內到外連着鞋襪整齊裝好,在20分鐘之內便送達了那間學校附近的普通賓館的6樓9房裏。
等江誡從房間出來,李顧然習慣性的走在他後面。
但往常江誡總是冷白的耳朵,今天卻帶着點柔和的粉色,而他走路的姿勢,有些難以察覺的緩慢。
李顧然的心頭跳了跳,看向了走廊旁邊間間緊閉的房門。
下停車場啓動汽車,李顧然倒車時瞥到江誡。江誡罕見的閉着雙目仰倒在後排座椅上,似是累極的模樣,露出的喉頸線條在黯淡光影裏微動,然後他擡起胳膊擋住了自己的閉上的眼睛。
之後的一路便是死寂,但有些事已經來到眼前不得不解決。紅綠燈前,江誡終于放下胳膊睜開眼睛,也坐直了身體,李顧然趁此機會便直接出聲道:“江總,您昨天說讓我今天約見季逢飛…”
季逢飛是季青越的繼弟,兩年前才随母親登入季家的廳堂,是季青越極其厭惡的人。
話落,江誡卻仍舊保持着用手肘撐着車窗邊沿,細長手指抵着額頭的姿勢,半天都沒回應。
李顧然不得不再次輕聲詢問:“江總”
綠燈亮起,李顧然放下手剎,江誡的聲音也終于和着前後的擁擠的車流淡淡響起,帶着沙啞:“等兩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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