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葉高梧

第67章 一葉高梧

還看不真切的時候,慕韶光就覺得莫暝的長相似乎有點奇怪。

直到對方完完全全從地底下爬了出來,慕韶光才發現,原本這并不是真人, 而是一個木偶打造成的傀儡。

不怪他一開始沒認出來, 這傀儡完全是按照真人大小做的,身體各處的細節看起來都栩栩如生, 唯有臉色木讷, 神情呆滞,一雙僵硬如死魚般的眼睛用的是兩顆琉璃球, 看着就說不出的詭異。

木偶的身上還有着好幾處被山石砸出來的大坑,一條腿姿勢怪異地彎着, 應該也被砸斷了, 樣子挺凄慘。

他目光呆滞地從人們臉上一一掃過,然後對程棂說道:“找我什麽事?”

程棂差點被這家夥給氣笑了,說道:“合虛都已經塌了,你還問找你什麽事, 這不是廢話嗎!莫暝, 我且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你怎麽沒出來?”

莫暝的語氣很平板,直愣愣地說:“為什麽要問我?我是給你開門的嗎?我欠你的嗎?憑什麽告訴你?你沒腦子不會想, 沒眼睛不會看?”

程棂道:“你他媽——”

莫暝道:“我沒有媽。”

程棂硬生生被這家夥給噎住了,一瞬間鮮血都沖到了腦海裏, 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有要被煞氣沖爆的趨勢。

這時,解君心忽然淡淡說:“你沒有媽, 你有嫌疑。”

莫暝道:“為什麽?”

解君心說:“掌門靜室。”

他十分言簡意赅, 只說了這四個字,卻足夠把其他人都給點醒了。

對, 魔神的掌門靜室也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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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處屋子,原本要六名弟子的令牌同時聚在一起才能開啓,當初就是因為那些令牌,整個魔域人人争搶,弄得血雨腥風,直到塗垚被慕韶光一劍給殺了才算平息。

而現在,在他們五個都不在山上的時候,那掌門靜室竟然直接跟着整個魔域一起塌了!

這麽一想,莫暝的嫌疑确實極大,誰知道此事是不是他觊觎魔神的殘餘力量而弄出來的?反正只有他自己在,他想幹什麽幹什麽。

面對衆人質疑的眼神,莫暝只對解君心說:“你想要的東西又不在裏面,你急什麽?”

解君心眸色一冷,殷诏夜卻疑雲頓起,問解君心道:“你又在打什麽東西的主意了?”

解君心沒看他,也沒說話,手中轉動佛珠的聲音卻“咔嗒、咔嗒”響了起來。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是他想要殺人了的表現。

見解君心這幅架勢,連殷诏夜都在心中暗自戒備,莫暝卻好似仍舊看不懂半點臉色,繼續說道:“你的心思肮髒、可恥、見不得人,所以你不敢說。”

解君心只是剛才那一瞬間的暴怒,但轉了幾圈佛珠,他就讓自己的情緒重新平穩了下來。

不過故弄玄虛罷了。

佛珠的聲音一定,解君心的唇角微微抿起一絲乖戾的弧度。

他問道:“那你為何不露真容?”

木頭傀儡的眼睛睜大了,直勾勾地瞪着解君心,仿佛被戳中了什麽痛處一樣,那樣子比鬼魅還要恐怖。

解君心唇邊噙着冷笑,眼睛一眯,眸中閃過一道紫光。

紫光劃向對面,立刻使得木偶在原地爆開,成為了一堆沒有生氣的零碎。

散亂的木屑中,又緩緩滲出血來。

大家都知道,莫暝不會這麽輕易地就被殺了,但是這家夥又窩在何處的廢墟堆底下搞鬼去了,卻誰也猜不透。

半晌,程棂才說了一句:“這個東西,真是越來越惡心了。”

鬧了這一場,就連脾氣暴躁如程棂,都有火也發不出來了,其他人更是沒有了較勁的勁頭。

目前的事情像一團沉沉的迷霧籠在心上,而每一個人的真實面目,背後心機,都是那樣模糊不清,看不分明,讓人滿是疑慮,再沒心情計較那些小事。

殷诏夜也沒有反駁程棂的話,只說道:“如果放任煞氣繼續蔓延,地下很有可能發生第二次的爆炸,我先回翺涯淵處理情況去了。”

目前的危險确實還沒有完全消除,衆人也都紛紛散去,回到了自己的山峰處理事務。

好在能在合虛中存活下來的魔修,沒有一個是廢物,所以這次的災禍雖然厲害,實際上真正被壓在廢墟底下的人很少,傷亡不重。

死的大多數人并不是被壓死壓傷,而是因濃郁的煞氣放大了心中惡念,壓抑不住游走的內息,爆體而亡。

往往性格越惡劣,殺機越重,這種情況越是容易發生,正以程棂那邊的人最多。

其他人離開後,解君心則走到慕韶光身邊,低聲說:“唐郁那邊的事,交給我處理吧。”

慕韶光對魔域的事務一點也不了解,解君心自然也是清楚的,他這麽一說正中慕韶光下懷,也沒拒絕,立刻說道:“那太好了,有勞你。”

解君心直到這時,方才露出了一個淺淡卻真心的笑容,說道:“不勞,那你先去我那裏歇歇,我來安排。”

兩人并肩離去。

微風逐漸吹散空氣中的血腥味,散亂堆在地上的木屑忽然自己動了動,緊接着,兩顆琉璃眼珠從中骨碌碌地滾了出來。

眼珠子轉了轉,最後,精準地對準了慕韶光和解君心離開的方向,仿佛一個人在那裏定定凝視。

終究,眼珠慢慢化成了兩汪鮮血,深入到了泥土之中。

*

解君心那座山峰表面上同樣坍塌的一塌糊塗,但當慕韶光跟随着解君心從地下的一處通道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面竟是別有洞天。

別人修建殿宇房屋都是向上,解君心這裏卻是一層層向下挖,以至于表面上的魔殿都倒了,下面的地宮卻受損不大。

這裏也沒有外面那樣濃郁的煞氣了,讓慕韶光覺得舒服了不少。

解君心将他帶至了一處屋子,輕聲說:“你在這裏先歇一歇,我去去就回。”

慕韶光知道眼下他定然有很多事務要處理,便說:“你去就是,那我就暫且鸠占鵲巢了。”

他心細,一看布置陳設,就知道這裏是解君心自己住的地方。

地宮裏光線昏暗,看不清兩人各自的神情,解君心似乎笑了笑,說了句“求之不得”。

他這裏桌椅床枕一應俱全,慕韶光也沒有在別人床上亂躺的習慣,四下看看,找了個看起來就很舒服的躺椅窩了進去。

他有些累了,本是想着就坐在那裏歇一小會,結果不知不覺,就那麽迷糊了過去。

他們修行的人,原本不用像普通人那般每日都需要休息,會有困意,本身就是精神消耗過大的一種表現。

慕韶光還以為這回他又要夢見那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倒不成想在解君心這裏反倒睡的格外沉,醒來的時候懶洋洋的,覺得仿佛精神頭都好了些。

解君心還沒回來,周圍已經黑透了。

慕韶光其實很讨厭在一片黑暗的空間裏獨處,黑暗會讓他想起曾經那段渾渾噩噩、軟弱無力的時光,而過分的安靜,又會讓他有種這本就在他腦海中錯亂模糊的世界再次遠離了他的錯覺。

他一貫逼迫自己清醒,因此抗拒容易被看穿脆弱的時刻。

慕韶光屈指掐了個訣,他的指尖蓬出一束火苗,将周圍照的明亮了一些,隐約可以瞧見,桌上似乎放着一盞燈。

慕韶光便驅使着火苗将燈點亮。

那火苗未落,剛剛接近,燈光便乍然自明,竟宛若月華一般。

——原來這裏擺着一盞月亮燈,燈中的不是燭撚,而竟然是塊明心石。

這盞燈一亮,周圍的一切都仿佛瞬間融進了月色裏,在朦胧的黑暗裏勾了毛茸茸的邊廓來。

高高低低的櫃子案幾,一重重在風中鼓蕩的紗簾,以及牆面上的劍,角落處的花瓶,都蒙着重淡淡的華光,便似瓊樓玉宇,氤氲着若有似無的寒煙。

周圍靜谧的仿佛另外一個世界。

心中那些深藏的,不能訴諸于口,也不願示之于人的思緒,也都慢慢浮了上來。

慕韶光又想起那段日子,他交替修煉仙魔兩邊的功法,以至于經脈受損極為嚴重,靈氣運轉不暢,曾經最虛弱的幾個月甚至連眼睛都看不見了,需要一點點将魔息從身體裏拔除出去才有希望能夠恢複。

但也有可能就恢複不了了,變成一個連下床走動都費勁,目不能視物,手不能提劍的廢人。

這種生來便是天之驕子的人,通常性格裏都有些要強和自傲,他平常事事都不願依靠于人,如今卻只能每天躺在床上,等待一個不确定的希望,那種感覺幾乎要消磨的人發瘋。

步榭原本是早已定下來的下一任掌門人選,平時的事務就極其繁雜,加上又要到處找給他治病的辦法,還不能讓問旻知道,就更忙了。

慕韶光也不知道步榭是怎麽做到的,那段日子還可以騰出時間白天黑夜地守在他的身邊。

他有時候沉默寡言,有時候講一講外面的事,反正慕韶光想說話的時候,他總能應。

有一回慕韶光問他,這時是白天還是黑天,步榭說是黎明時分,太陽已經出來了。

慕韶光當時聽着,便不禁郁郁,他想,或許他真是這輩子都好不了了,那麽要這樣活下去實在沒意思,倒不如攢攢力氣,哪天找個沒人的地方自生自滅算了。

大概是當時他的臉色不太好看,步榭有點說錯話了一般的不安,又摸摸他的頭發,柔聲細語地和他說這病肯定很快就能治好,治好了就能重新看見了。

步榭以前跟他說話,都不這樣小心翼翼的,如今卻老像哄孩子一樣,也不知道是覺得他可憐,還是覺得他脾氣差。

慕韶光心情不好,也沒接他的話。

但他沒想到的是,過了沒兩天,他竟然真的看到了一點光,就是朦朦胧胧地在窗外的高處亮着,也不知道是日光還是月光。反正不管怎麽樣,都說明他的病是真的正在轉好。

那團光每天都會變得大上一點點,亮上一點點,好像他的病也在慢慢痊愈一樣。

但後來慕韶光就發現不對了——既然是他的視覺正在恢複,為什麽只能看見那處光,看不見其他呢?

慕韶光沒提這事,後來沒過多久,步榭就找到了能夠徹底從經脈中拔除魔氣的法子,慕韶光的病也真的有了起色。

等到可以行動了之後,慕韶光悄悄找過,在正對着自己窗子的那棵樹上,發現了一塊被繩子懸挂着的明心石,這才恍然大悟。

傳說當年佛子有感天地靈氣,誕生于極北高寒無人的山峰之巅,生下來便是成年之體,無欲無識。

他睜開雙目時,天地間靈光彙聚,點心燈,開慧眼,生明淨,佛子方有神識。

山巅之上的寒冰或有受靈光恩澤而凝化成石,便短暫為永恒,無需雙目,以人心即可觀。

這就是明心石的由來,它也是世間唯一一樣瞎子可以看見的東西,十分珍貴。

只是這種石頭都藏在極寒之地的冰縫當中,難以分辨,極不易得,而且數量也不多,這麽多年也被人尋的不剩什麽了。

步榭竟然想到了用它來讓慕韶光心情好上一點,不知道找了多久,當真也給弄了來。

當時慕韶光摸着那塊石頭,有些感動,又有些想笑,在石頭上畫了兩筆,便還是放在原來的位置,離開了。

第二天他再去看,明心石果然已經不見了。

這件事成了他和步榭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小小默契,那段時間兩人的心情都很好,覺得這件事熬過去了,以後肯定都是好日子。

——慕韶光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還能再看見明心石。

在解君心這裏,在一個猝不及防的時刻,在歷經了酸楚與離別的如今。

他忍不住将那塊晶瑩透亮如同寒冰一般的小石頭取下來,拿在手中端詳。

石頭到了慕韶光的手上時又愈加亮了亮,上面隐現出一只金色的小豬輪廓,寥寥幾筆,栩栩如生,正是慕韶光當年畫的。

慕韶光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解君心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慕韶光側對着他,脖頸修長,肩背單薄,長發從肩上滑落,身姿如同一道工巧的剪影,明心石上的輝光籠在他的身上,如煙似霧,唇畔含笑,給俊美而清冷的眉目增添了幾分家常閑話一般的溫柔。

風姿絕世,一如當年。

解君心怔怔地看着他,一時連呼吸都忘記了。

他覺得,似乎只有在慕韶光的跟前,他才能發現自己的胸膛裏是生了那顆心髒的,現在他的心正跳的又快、又急、又重,動容又慌亂,憐惜又癡迷。

他陪伴過這個人脆弱無助的歲月,也看到過他冷情堅韌的模樣,他那樣憐惜和想要呵護着慕韶光,又如此的依戀和離不開慕韶光。

解君心心裏反複地想着,無論用什麽手段,他都要把慕韶光留住,他要這個人,他愛這個人,他想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擁有這個人。

他迷戀慕韶光的笑,希望對方永遠幸福快樂,可他又不想看到慕韶光為別人而笑。

慕韶光轉過頭來,面龐随着這個動作,也被手中的熒光映的熠熠生輝。

慕韶光含笑道:“你回來了。”

解君心滿心都是瘋狂的念頭,可他怕吓到慕韶光,終究将一些暗湧都化作柔柔一笑。

“嗯,回來了。”

解君心走到慕韶光身邊,從他手裏拿起那塊小石頭,低聲說道:“你還認得它啊。”

慕韶光道:“我認得,沒想到你留到了現在。”

解君心道:“痛苦的時候,看一看這些東西,就覺得什麽都熬得過去了。”

慕韶光仰着頭看了他片刻,沖着解君心伸出一只手。

解君心怔了怔才明白過來,有點拘謹地将他的手放在了慕韶光的手上,然後被慕韶光握住。

“以後有我。”慕韶光說,“辛苦的事我陪你。”

解君心怔怔地看着他,失聲道:“你……”

看着他此刻受寵若驚到甚至有點不敢置信的表情,慕韶光不禁又一次想起了他假作受傷時,解君心那又痛又急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沒有辦法對這個人諸多猜忌,百般懷疑了。

慕韶光思索着,誠懇地說道:“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我應該跟你道歉的。我對你的态度這樣生疏,是不是讓你傷心了?”

解君心道:“沒有,真的沒有,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慕韶光說:“可能是因為我的記憶混亂太久了,很多事情雖然想了起來,但總是覺得隔着一層,所以沒辦法完完全全像以前一樣待你。不過我會努力的,我覺得現在已經在慢慢好起來了。”

這些話,慕韶光自己說着也不太熟練,說完之後想了想,試圖證明自己的誠意:“比如,我看今天的你,就比昨天更……”

慕韶光不知道怎麽形容,斟酌着說:“更可愛一點?”

解君心将慕韶光的每句話都奉為金科玉律,往往一回聽完之後,夜深人靜還要自己回味個三四遍,這回他一口氣嘗到的甜頭太多了,有點不知所措。

他下意識地說道:“我,我可愛嗎?”

慕韶光很少誇人,心裏正琢磨用這個詞合适不合适,解君心這麽一問,就也把他給噎住了。

兩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忽然同時笑了。

慕韶光搖搖頭,在解君心手上拍了一下,說道:“可愛。”

他松開解君心,站起身來,說:“我還想等你回來和你說,我要回穹明宗一趟。那邊還有一些事務得處理。”

解君心點了點頭。

雖然他不想讓慕韶光離開自己,但目前合虛裏的戾氣太濃重了,慕韶光在這裏耽擱太久對身體沒有好處,還是回穹明宗住的舒服一些。

解君心說道:“你放心回去就是,這邊的事,有我。”

慕韶光道:“其實那裏也算是你的家吧。等方便的時候,咱們就一起。”

解君心覺得自己的心像是獨自伫立在大海深處的礁石,被一個接一個的浪頭拍打着,表面上看起來堅不可摧,實際內裏的泥沙已經随波而下,潰不成軍。

他真的對慕韶光沒有半點抵抗力,他怎麽可能放得開手?

解君心覺得自己應該冷靜冷靜,他得趕緊送慕韶光出去。

于是,他也跟着起身,想對慕韶光說“走嗎”,而是剛剛開口,因為慕韶光那番話高興的快要瘋狂的解十一就一下子奪走了他的話語權。

“我愛你,”解十一說,“我想親親你,可以嗎?”

這兩個人格的思維跨度太大,慕韶光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想法,怔了怔,道:“什麽?”

解君心已經俯下身,吻住他。

兩人的唇貼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慕韶光忘了閉上眼睛,解君心也望進他的眼底,他的目光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又帶着深切的纏綿和眷戀。

他就這樣注視着慕韶光,見慕韶光沒有反抗的意思,于是有些笨拙地一點點撬開慕韶光的牙關,長驅直入。

緊接着,解君心的手擡起來,蓋住了慕韶光的眼睛。

解君心的動作不兇,但那種迫切的渴望與占有欲還是從一舉一動中透了出來,慕韶光手撐在他的胸膛上,欲要推拒,動作卻都被急促的呼吸給打亂了。

他被遮着眼睛受着,手不知不覺地攥皺了解君心的衣裳。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解君心才停下來,但依舊把慕韶光禁锢在自己的臂彎間,仿佛抱着什麽要不顧一切留住的珍寶。

他在慕韶光耳畔輕輕地說:“今天的事,是我幹的。”

慕韶光多年未曾沾染情/欲,解君心這樣強勢而熱烈的吻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發暈,但冷不防聽見這麽一句話,慕韶光本能的理智和克制還是讓他勉強掙出了一線清明來。

“什麽?”

慕韶光問了這一句,跟着便想到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說合虛塌成這樣,是你做的?”

解君心道:“是我。我想毀掉魔域。”

慕韶光從解君心懷裏掙出來,稍稍退後,注視了解君心片刻,似乎在斟酌這個人是又發瘋了,還是在說真的。

解君心的話讓他腦海中所有的事情一串,突然明白了過來。

慕韶光說:“我知道了,指使塗垚假傳魔神谕示的人是你,對不對?”

解君心說:“是。”

當時慕韶光就覺得,下達這條命令的人不像是觊觎掌門之位,也不是想給自己謀求任何好處,而像單純想要把整個魔域攪得一團亂,損人不利己。

但他一直沒想出來這個人會是誰,目的又究竟是什麽。

現在慕韶光明白了。

那是解君心的第一步計劃,将整個魔域中戾氣短期內積攢到了一個高峰,而後他應該又使用某種手段将底下那幾處結界弄得松動了,只待大部分重要人物都不在合虛時,便一舉動手。

慕韶光能夠猜出來,大概要不是因為他的介入,解君心這次的出手絕對不會如此溫和,合虛裏基本上應該就剩不下幾個活人了。

可是饒是如此,如今魔神的靜室成了一片廢墟,合虛各處的山峰、地穴全都夷為平地,風水徹底發生了一個大變局,靈氣流失嚴重,整個合虛也同樣遭受了重創。

甚至解君心剛才還順便往莫暝的頭上甩了一口黑鍋,而根本就沒人往他這個魔神大弟子的頭上想過,真是好手段。

“你怎麽……不說話了?”

頭頂上傳來解君心忐忑的聲音,他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雙手握住慕韶光的肩,問道:“你生氣了嗎?請你……請你不要生我的氣,你看,我這次殺的其實都是惡人,我沒有殺好人,我知道你會不喜歡,所以我一定不會去做的……”

慕韶光感到解君心的手指緊緊攥着自己的手臂,雖然已經極力克制,薄衫下緊繃的肌肉依然在微微抽搐着。

慕韶光低聲道:“既然怕我生氣,為什麽要對我說呢?”

“因為我從不想欺瞞你什麽……我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我本心不願瞞你、騙你,我想讓你信任我,喜歡我,我想和你回到從前,我想……”

解君心的語調幽然,充滿無限柔情:“你不知道,我有多麽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不分開。”

他在心裏也一遍遍地想着:“我真的不想騙你,我真想什麽都告訴你。”

曾經以為這是這世上最簡單,最不算奢求的願望,卻誰也沒有想到,他們這一生,彼此間一直貫穿着遺忘和別離。

慕韶光的手攥緊,覺得掌心被什麽隐隐發燙的東西硌着,低頭一看,是那塊明心石。

慕韶光深深吸氣。

曾經的步榭,明亮潇灑,意氣風發,雖然看似溫和,但實際也同慕韶光一樣,內心是個極驕傲的人。

無數人仰望他,無數人敬慕他,仿佛他生來就不會沾染黑暗。

如今的解君心,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極端。

他厭憎魔,卻成為了魔,他不再光芒萬丈,而是被人聞之色變,退避三舍。

慕韶光眼眶一熱,閉了閉眼睛,解君心伸手細細地在他臉頰上摩挲,滿眼貪戀癡迷:“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會死的……”

慕韶光說:“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下一次,提前告訴我。”慕韶光說道,“不要再自己去面對。”

解君心猛然一震,定定地凝望住慕韶光,目光深邃明亮,一瞬間仿佛回到從前,讓人眩惑而迷醉。

沉默良久,他啞聲開口:“好!”

他握住慕韶光的手,用力一拉,随即就把這個回答融化在了俯身狂熱的親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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