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鴛衾情透
第74章 鴛衾情透
解君心輕輕為慕韶光掖了一下被子, 自己下了床,走到窗前的小榻上,盤膝坐在上面打坐運氣, 平複心中種種混亂的念頭和思緒。
慕韶光本來十分疲憊, 可解君心不在身邊,他倒有些睡不着了, 翻了幾個身, 一轉眼看見了擱在床頭上的飲真。
慕韶光這才想起,剛才飲真好像曾發出過一陣嗡鳴, 甚至還要襲擊解君心,被解君心給打落在地了, 不過到底是他的佩劍,方才解君心并沒有忘記,連同劍一起帶走。
慕韶光擡走把劍取過來,上下晃了晃它,又敲它的劍鞘,飲真卻又重新沒有反應了。
這些日子它一直如此, 方才大概是察覺到了慕韶光的痛苦,以為解君心在欺負他,才會爆發出護主的本能, 現在危機一過,又歸為沉寂。
這劍到底是怎麽了?
慕韶光心中悵然, 把飲真放在自己的枕邊看了一會,感受到隐隐的劍息, 他終于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解君心兩日瘋狂的原因, 慕韶光的夢也雜亂不堪。
夢中,他好像正在一處肅穆莊嚴的廟宇中跪拜, 卻不知道自己在求什麽,拜的又是哪路神明,面前的金像巍峨莊嚴,金光障目,令人心生敬意,卻看不分明。
慕韶光深深地叩拜了下去。
隐約間,頭頂降下一個聖潔的聲音,但語氣不似神像表現出來的那樣莊重威嚴,反似帶着說不盡的溫柔:“求神叩佛,可有誠意?”
慕韶光低聲道:“弟子身心俱忠誠于您,願獻上此生一切所有,以求恩澤。”
他感到那巨大的神像走了下來,一步步來到了他的跟前,每上前一步,地面震顫,明堂上的金燭就滅上一只。
屬于雕塑那冷冰冰的手擡起了慕韶光的下巴,慕韶光擡起頭來,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随即他“唔”了一聲,瞳孔驟然縮緊,已經被神像低下頭來吻住了,随即,那雙手掐住他的腰,将他按在了牆壁冰冷的金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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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非常奇異,他身上的這東西分明并不是人,但在進入他的身體時,卻與人同樣的灼熱和刁鑽。
慕韶光幾乎喘不過氣來,雕像過分的堅硬和龐大,令他覺得身體仿佛都要被這種開山拓土一般的撻伐而生生劈成了兩半。
他試圖掙紮,整個人卻被懸在半空中,除了令自己吃更多的苦頭之外,根本無濟于事,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沉淪其中。
情/欲總是相似的,可獲取的方式卻又未必相同。
在汗與淚,歌與舞中,雖然他亦是感到欲生欲死,颠亂痛楚,卻又與同解君心在一起的感覺完全不同。
但……有些熟悉。
慕韶光在沉浮中暈過去,又醒來,不知道過了幾遭,再一次清醒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周圍變亮了。
那些滅掉的金燭又重新燃燒起來。
慕韶光下意識地想要撐身坐起來,卻驟然感到一陣疼痛與難以啓齒的酸麻,令慕韶光重新軟軟倒了回去,他低頭一看,瞳孔驟縮。
只見方才還對他肆意侵犯的神像早已不見蹤影,四下金碧輝煌,壁畫上的衆佛環繞凝視,而他赤身躺在正中供奉神明的蓮花座上,雪白的肌膚在金光中泛起如玉一般的光,宛如獻祭的貢品,待人享用。
這幅場景,至聖潔,至靡亂,卻又美麗香豔之極,而慕韶光股間那肆意折磨的巨物尚未退出,卻是赫然一柄連鞘的長劍。
——飲真劍。
這一幕實在太過可怕,讓慕韶光猛一下子就從夢中醒過來了。
睜眼時,他還躺在解君心的床上,身上的疲憊和疼痛與剛才如出一轍,稍稍一動,幸好那巨物倒是不見了。
慕韶光轉過頭,只見泛着銀色光澤的飲真劍,就在他身邊靜靜地躺着,毫無異動。
對夢中的場景心有餘悸,慕韶光這一瞬間甚至不想看到這柄追随了自己多年的愛劍,近乎慌亂地扯起解君心的衣服,将飲真給蓋住了。
夢裏夢外兩場盡致淋漓的□□,幾乎将他整個人給掏空了,慕韶光擡手捂住自己的臉,覺得一切荒謬而又不可思議。
他生來一幅好樣貌,加上風度過人,文武皆長,是以雖然性格冷淡,所到之處,卻都惹得滿地相思,追求者愛慕者不計其數。
曾與步榭在一起,慕韶光也并非完全不通曉□□的少年,可畢竟地位超然,身份高貴,喜歡他的人再多,敢冒犯他,或者能冒犯到他的人,終究少之又少。
就算是曾經和步榭的過往,在模糊不清的記憶中淡化,細節也已經不怎麽分明了,沒想到今天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竟然被一佛一魔換着花樣接連兩頓折騰。
現實中的解君心,夢裏的佛像,兩人對他百般輕薄的畫面交錯閃過,令慕韶光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匪夷所思,暗自惱怒。
他怎麽會做出來這樣古怪的夢!
而夢中的雕像……又代表着什麽?
為什麽那雕像強迫他的時候,他竟感到了一種,連解君心都沒能帶來的熟悉?
慕韶光在床上躺了一會,還是試着慢慢地伸出手,碰了碰飲真的劍身。
冰涼而堅硬的觸感使他不禁又想起了當時夢境中發生的事,手指微微一蜷,眉宇間掠過一抹深思。
躺了許久,慕韶光才翻過身來,注視着盤膝坐在小榻上運氣的解君心,神情晦澀難辨。
*
而另一頭,程棂和殷诏夜也終于都從解君心的地盤上離開了。
畢竟,解君心已經把慕韶光帶走了,他們就算守在那裏也沒有用處,總不能硬是把解君心的整座魔殿給炸了找人——因為慕韶光根本就不願意和他們走。
雖然心裏一千個一萬個希望慕韶光是受到了解君心的脅迫或者控制,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但慕韶光的坦然态度讓兩人明白,并非如此。
沒想到他竟然會選擇了解君心——那個從來都不被選擇的人。
程棂這一天實在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解君心那裏出來的,也不知道殷诏夜又是什麽時候離開,只是自己恍恍惚惚地往前走。
程棂也沒看方向,只是憑着本能下意識地朝着自己的山峰走,到了一處拐角的樹下,他失魂落魄地一下子坐在了那裏,再也沒力氣了。
程棂後背靠着樹幹,想着方才那一幕幕的場景,又想着慕韶光的樣子,慕韶光的話,只覺得胸口一陣又一陣的不甘。
他滿腔怒火仿佛要沸騰一般,其中還夾雜着以前從未如此洶湧過的,氣勢洶洶的本能欲/望。
程棂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跟誰去說,要是之前,他肯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慕韶光,這回卻不成了。
坐了好一會,程棂忽然想到什麽,拿出了異影同光。
異影同光最一開始是為了修士們相互交流功法,或者方便解決矛盾和事務交接而做出來的法器,後來大家在上面議論紛紛,什麽都聊,話題種類才漸漸地多了起來。
程棂就知道,最初異影同光上有一句口訣,開啓的是人們專門探讨雙修功法的法陣。
但說是雙修練功,身體接觸的多了,多少也會冒出些感情來,總有人拿各種心事去上面說,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修士們交流情感的地方。
程棂以前對此嗤之以鼻,今日卻是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那個法陣。
程棂亂七八糟地翻了會,心中多少産生了些許認知,終于也忍不住學着別人的樣子,發了條詢問上去。
——“我師兄對很多人都很親密,唯獨不喜歡我,有誰知道這是為什麽?”
程棂順手給自己化了個名,叫做“木靈子”,他發了那句話,還沒想好具體怎麽描述一番,緊接着就有個人直截了當地回了他。
“這麽簡單?肯定是因為你為人不行,招人讨厭,所以抓不住你師兄的心。”
這人起的名字也頗怪,叫不可解,一看腦筋便不怎麽正常。
程棂當場就被氣蒙了。
他本來心情就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麽一個地方發洩一下情緒,結果莫名其妙遭到攻擊,當下就被氣得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算什麽東西,在老子這指手畫腳的嘴欠?有本事報上名來打一架!”
其他修士們還沒見過這樣一開頭就吵起來的場面,不少人就過來勸解,說道:“兩位道友切莫因為這等小事争執。木靈子道友也別惱怒,方才那位不可解道友大概是心情不好,被你的話觸動了痛處才會如此。這裏的人大多都受過情傷,他也是大家都熟悉的常客了,說這話未必便是針對于你。”
然而有人鋪臺階,那個叫“不可解”的死東西卻似乎并沒有借此機會息事寧人的打算,反而又陰陽怪氣地補充了一句:“我看你的脾氣也知道你是個什麽人,你師兄怎麽可能會喜歡你,這樣的問題還犯得着來這裏問嗎?”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程棂更加悲憤了,甚至連自己是要罵那個人的事都給忘了,迅速回道:
“呵,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是個好人,但其他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成天四處滋事,滅門作亂,殺人如麻,生活□□,師兄都未曾計較過,為何獨獨對我疏遠?你倒是再說個道理出來!”
其他修士們看着兩人争吵,原本還覺得那問不夠太過咄咄逼人,擔心程棂被氣出毛病來,想着安慰他兩句,結果就看見了程棂的回話,都不禁一陣沉默。
看來這位也真不是什麽善茬啊。
有人忍不住說道:“你那些師兄弟們都幹得是什麽事,殺人如麻滅門作亂什麽的也太兇殘了!你們都是魔修嗎?那你的師兄也是個大魔頭?”
雖然這好像也是實情,程棂還是不願意聽人這樣說慕韶光,說道:“我師兄善良俠義,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只是我們過去總是疏遠他,沒有聽他的話,所以幹了點不得體的事。”
其他修士們一聽,都不禁覺得這師兄聽起來好像也不大容易:“也就是說,你們整整一個門派的殺人狂魔,只有你師兄一個人善良俠義?那他豈不是要挨欺負嗎?”
程棂本想說大家争着和他親近還來不及,沒人會欺負他,但是想到了剛才的事,不禁一陣沉默,起初那股火氣早就沒有了。
他回道:“我們整個門派只有師兄一個好人,他确實很辛苦,剛才我就碰見了有人欺負他。但就算是別人欺負他他都不會生氣,到了我這裏,便不是如此了。”
程棂越說越覺得心酸:“他曾舍命幫……就算,勉強算二師兄,幫他打退了家族的追殺,還時常照顧我師姐,幫她治病和尋找親人,就連我們對立門派的修士,都跟他關系處得很好。而且這些人都抱過他,他也不躲閃,唯獨我沒有。”
“我是不是有什麽需要改的地方?”
其他修士們聽着不對頭:“就算是你那師兄對誰都好,唯獨跟你不太親,你也不至于成了這樣吧!跟老婆和人跑了一樣。道友,你要是打自己師兄的什麽主意,那可是有違倫常的事!”
程棂不耐煩道:“其他人都打,我有什麽不能打的?我們門派裏有違倫常的事多了去了!”
衆人一陣無語:“……”
到底是什麽要命的恐怖門派啊!
程棂說到這裏,剛才許久沒有開口的不可解忽然說道:“你剛才說你師兄被人欺負,他怎麽被人欺負的?誰欺負他了?”
程棂道:“關你屁事!”
那人說道:“你師兄為何獨獨那般對你,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關鍵原因。我瞧,說不定根本就是你一點也不了解他、關心他,連他怎生被人給欺負了都不知道,怪不得總是被嫌棄讨厭!”
大概真如方才那些修士所說,這人心中也有什麽苦衷隐痛,說話間個人情緒極濃:“你配被喜歡嗎?以為你瘋別人都要跟着瘋?觊觎自己的師兄,畜生都不如!”
程棂道:“你扯什麽犢子!我師兄才不會在乎這些,我那個大師兄還強迫自己的師弟呢,他一樣喜歡。他們今天雙修,我師兄、我師兄被他折騰了一身的傷都沒有怪他,可如果……如果換做是我,他就未必肯!”
程棂這話在心中憋了許久,總算是被連激帶問地給說出來了,其他人沒想到他們門派竟然這般混亂,都很是感到開了眼界。
不過會來到這裏的人每個都是一身情債,他們不會因此就有什麽非議或者偏見。
程棂也是病急亂投醫了,說完之後,就等着那個不可解回答,結果沒想到,對方挑釁他半天,聽了他的事之後,居然就這樣沒聲了。
程棂勃然大怒,心中把這個混賬東西破口怒罵了上百句,并且憤怒地删去了方才自己說的那些話,“啪”一聲把異影同光扔了在地上。
“媽的!”
*
同樣是“啪”地一聲,穹明宗的掌門靜室之中,問千朝的異影同光也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極度的憤怒之下,他整個人的腦子都是眩暈的,目光發虛地盯着地上的玉簡,滿腦子都是程靈剛才的那句話。
他們雙修了,他把我師兄弄得一身是傷。
他們是誰,殷诏夜?不,程棂說大師兄……那就是解君心!
慕韶光跟他雙修了?怎麽可能!
程棂以為慕韶光是唐郁,終究還是不夠了解真實的情況,但問千朝可是心知肚明,如果慕韶光不願意,解君心得用什麽樣的手段才能強迫的了他?如果那樣,只能說明慕韶光出事了,還是大事!
但看程棂那樣不甘不願的樣子,更大的可能是慕韶光是自願的,但這樣問千朝同樣無法理解。
為什麽?憑什麽?
這一瞬間,問千朝和程棂相隔了數千裏,心中的想法卻達到了短暫的重合。
該怎麽辦?這件事如何應對才好?慕韶光究竟是什麽情況!
問千朝只覺得心如刀割,怒火中燒,一時間竟亂了方寸。
片刻後,外面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問千朝直盯着那門,一時說不出話來。
門被敲了一會,上官肇自己推門進來了。
他臉上的神色有些疑惑,看了看問千朝說道:“掌門,你在?那怎麽我方才敲門沒人應聲?”
上官肇這邊話音剛落,問千朝突然一口血便噴了出來,愣是把上官肇吓了一跳。
上官肇連忙過去扶住問千朝,一疊聲地問道:“掌門?掌門?你這是怎麽了,我去請大夫!”
問千朝推開他的手:“不用找。”
上官肇不明所以,只見問千朝的面色蒼白如紙,神色間只是慘然,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也就在當年問旻去世的時候,看見過問千朝這幅神情。
只見好一會,問千朝才苦笑了一聲。
他慢慢地說道:“這是心病,什麽藥都治不好。”
上官肇驚疑地盯着問千朝,感到他的狀态十分不正常,竟似乎有種癫狂的感覺。
問千朝臉色蒼白如紙,片刻之後,用手指碰了碰面前自己吐出來的那攤鮮血,然後說道:“上官師兄,你去給合虛那邊傳消息,就說我重病吐血,快要死了。”
上官肇怔了怔,擡手去把問千朝的脈,隐約感到他的脈象短而急促,應該是痛心震驚之下郁結于心,才會被激的猛地吐了血,但應該到不了問千朝所說的程度。
問千朝似乎知道上官肇在想什麽,但他已經沒力氣解釋了,這件事別說是說出口,就算是再多想一刻,他都覺得心像是刀割一樣的疼。
問千朝說道:“去吧,若是他沒事,聽到我生病了,他一定會回來的。他那麽關心我,難道連我病了都無動于衷嗎?但如果……”
他的目光變得淩厲:“如果那邊沒有反應,那麽一天,頂多一天的時間,咱們就一起到合虛去。”
上官肇道:“去做什麽?”
問千朝的指骨“喀嗒”一聲響,一字一頓地道:“除魔。”
上官肇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好勸說,從問千朝那裏出來之後,他思忖片刻,先給慕韶光那邊發了一道掌門令谕,只說是門派這邊有事,希望他能回來一趟。
上官肇的想法是,目前不知道慕韶光在做什麽,如果貿然跟他提及問千朝這邊的情況不對,只怕他着急慌神,所以上官肇便自己做了主,打算先發一封信過去,試試慕韶光的反應。
他想,若是那邊一直沒有回信,他再做下一步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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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羅場進一步擴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