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格調
第2章 格調
“周總，要不要……”
保镖的語氣充滿陰沉暗示。
周妄看着對通大開的門，忽然出聲道：“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保镖稍顯疑惑。
周妄坐在輪椅上，卻并不顯得多麽矮小，反而寬肩窄腰，腿長的幾乎要放不下。
“昔日裏高高在上受人簇擁的顧少爺，一朝跌落塵泥，變成了一個不認識人的小傻子。”周妄肩背後靠，整個人的表情有一種目無波瀾的漠然，“竟然連仇敵都當成好人了，你說有沒有意思。”
保镖吶吶不敢言語。
他們跟着周妄時間長了，或多或少知道這位大佬背地裏有一點惡趣味。
就像一只兇狼，明明已經折磨的獵物半死不活，卻偏偏習慣在這個時候停下來，欣賞對方奄奄一息的可憐模樣。
最後在獵物升起希望的時候又一招斃命，讓其絕望。
保镖視線看向對門，而曾經的顧家少爺可能十分不幸的，成為了周總眼裏逗趣的獵物。
恐怕短時間內都不能善了了。
顧翎動作很快，饑餓使人本能爆發，他帶着僅存的糧食重新回來找低保大哥，就見對方正費勁吧啦的挪動輪椅到餐桌位置。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他連忙上前道，“大哥，你說你都這樣了，怎麽還堅強不屈呢，生活該低頭就要低頭，坐這等會兒，我去熱個饅頭。”
周妄一言不發的看着顧翎在小廚房裏忙活，他好像很做不慣這種事情，打天然氣的時候還被火苗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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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吃痛的後移手指，眼尾貌似哭過的紅還未散去，又将白淨修長的手指遞到了唇邊吹氣。
但只是一瞬，這個略顯嬌氣的動作就被顧翎隐藏，他小心将最後兩個饅頭放在蒸鍋裏，然後看向餐桌。
那裏的老幹爹辣椒醬已經被打開了蓋子，正安安靜靜的立在桌上。
顧翎表情微喜的走過去：大哥你真行。”
周妄的話很少，也沒有三步一笑五步一煙的，他只是像是暗處的獵手，悄無聲息的觀察着顧零還能怎麽瘋。
僅僅只是落魄了一個月，顧零的形象就潦草了許多，但還是能看出往日養尊處優的姿态，他被火
撩過的指尖發紅，襯着一身暖白的好皮肉，顯得有些可憐又可笑。
周妄的視線又放在了顧零的臉上。
對。
就是這副乖順的模樣，騙的人一點防備都不剩。
顧翎毫無所覺低保大哥的陰暗心思，他從櫃櫥裏拿出兩個空盤，猶豫了一瞬還轉身講究的沖洗了一下。
然後端端正正的放在餐桌兩邊，伸手邀請周妄道：“大哥，你坐——哦哦，你滑過來坐。”
周妄指尖一動，輪椅慢慢行走。
顧翎驚的哇了一聲：“原來還是電動的！”
周妄：“想試試？”
顧翎難得聽見他說話，笑道：“就是看着好玩。”
周妄：“腿打斷就能坐了，想試試嗎？”
顧翎：“……”
這哥看着老實，居然還挺會開玩笑的。
他尴尬的抓了抓眼下，那裏被蚊子叮過有點癢，“不了不了，您坐您坐。”
說着他轉身，饅頭也熱好了，周妄眼睜睜的看着顧翎毫無防備又被燙的一個激靈，然後才長了教訓的用抹布墊着拿取。
饅頭不算小，是外面很商業的标準，但面非常虛，肉眼可見的捏一把就會收縮成一小塊。
吃這個根本吃不飽。
周妄面上沒什麽表示，看着顧翎餓死鬼投胎一樣坐到餐桌旁，正當他以為對方捧住食物就要吃的時候，顧翎卻用一旁的水果刀小心翼翼切開饅頭面，分成了上下兩半。
一半上面抹了點辣椒醬，一面斜斜靠在碟子邊，老幹爹的紅油被顧翎用勺子勾了一點，在白淨的盤子上抹出了一道高級弧度，他還滿足的自我欣賞。
周妄：“？”
周妄：“……”
顧大少爺不僅嬌氣，還講究的不得了，眼看着都要餓死了，還在這模仿米其林餐廳呢。
這一刻，周妄不再懷疑顧零在裝瘋。
能當他的面做出這種事兒，多半是真瘋。
同樣的手法，顧翎又給周妄搞了個擺盤，然後才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擺盤五分鐘，吃飯三十秒，顧翎啃完半個饅頭擡頭：“大哥你怎麽不吃？”
周妄：“不餓。”
顧翎一臉不贊同：“你比我年長怎麽還比我任性，人是鐵飯是鋼，凡事吃完再說。”
周妄看了看盤子，淡聲：“辣椒過敏。”
顧翎啊了一下，上揚的桃花眼下意識眨了眨，他一邊将剩下的食物塞進嘴巴，一邊伸手擰緊了老幹爹蓋子。
“對不起啊大哥，下次我注意。”
下次？
周妄指節微動，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顧翎迅速吃完飯，當真幫低保大哥打掃了衛生，一圈下來沒費什麽力氣，因為這裏衣櫃空空，床鋪也沒幾件，像是提前被掃蕩收拾過一樣。
唯一算是整潔的就是周妄身上穿的。
唉，年紀大了，總是好面子。
估計這是唯一一件能下床見人的衣服吧。
顧翎非常懂，他提着掃帚轉到客廳，把周妄挪到一邊，然後清掃他待過的地面。
“大哥，你這看着不太方便，重量還不小呢。”顧翎吃飽了都有勁說話了。
盡管他說十句周妄都不會回答他一句。
“咱們倆是對門，一窮一殘的應該互相照顧，這樣，等我以後賺錢了，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去逛商場，要什麽你盡管開口——”顧翎說着面色忽然有些悵然，“你說我怎麽變成這個模樣了呢？我本來很有錢的。”
你變成這樣你不應該是最清楚的嗎？
周妄心內冷笑，雖然腦子有病，但也不妨礙顧零體會悲哀處境。
他沒什麽別的樂趣，最喜歡的就是看別人垂死掙紮的模樣。
顧零看起來不是一點苦惱，周妄看見他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一會扒拉頭發，一會扯扯臉皮，一副病的不輕的樣子。
周妄沒吃飯，顧翎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這位大哥辣椒過敏還幹了半瓶辣椒醬，真是個面不改色的狠人啊。
說起狠人，顧翎忽然又想起了原文男主。
《黑暗詛咒》的男主也是個狠人，顧書書經常給他念這本書，但顧翎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現在莫名其妙穿到了書裏，那些零星的信息就顯得格外重要。
尤其是他現在正在被男主攆的上蹿下跳，如果劇情不出意外，他即将在三個月後被周妄砍成十八段填海。
想到這顧翎忽然一個激靈。
可他不是那個惡事做盡的零啊！為什麽他一來就要頂鍋！
顧翎在原來的世界也算是過了幾年養尊處優的生活，顧書書雖然喊他一句哥，但他并不是顧家夫婦的親兒子。
顧書書小時候八字輕難養活，他只是被顧家夫婦領養回來給顧書書鎮八字的。
雖然只是個工具人，但顧家夫婦對他不可謂不好，大少爺該有的享受他都有，只是曾經的求生本能依舊還存在着。
穿書一趟，真的就是來送死的嗎？
顧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拿着掃帚，一邊掃地一邊發呆想事情，身邊的男人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顧翎猛地回神，這才發現他都掃到人家大哥的殘疾腿上去了。
顧翎連忙退開：“大哥你沒事吧？”
周妄鼻息微動，似乎在忍耐他的聒噪。
顧翎收起掃帚：“雨一時半會還停不了，時間不等人，我今天就出門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給你換掉屋裏的辣椒醬，你喜歡吃什麽醬，香菇醬行不？夾馍拌面都挺好吃的。”yq
周妄眼神擡起，“你怎麽知道？”
顧翎頓了頓：“……猜、猜的？”總不能說他曾經這麽吃過吧……大少爺也是要面子的！
周妄一臉果然：“難為你這顆大腦了。”
因為周妄的表情太過平靜，顧翎甚至以為他在誇他，他不太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又将周妄打理好，給他倒了一杯水才回了自己的家。
空蕩蕩的房間內，周妄控制輪椅滑到窗邊，雨絲依舊不斷，這樣陰沉沉的天氣總是提醒着他一些以前的事情。
伴随着小腿陣陣隐痛，似乎一瞬間就能回到當初被人大力踩斷的那一刻。
那個時候，唯一站出來維護他的就是顧零。
他作為周家一無是處的私生子，從來都是誰都能嘲弄欺壓，而顧零是風頭正盛的顧家大少，他想要保護一個人，幾乎沒有不賣面子的。
如果不是那個時候的顧零伸手，他恐怕還真得坐一輩子的輪椅。
也因為有過這樣的事，在被顧零忽然反身背刺的時候，也比其他人讓他感覺更憤怒。
假的。
都是假
的。
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場巨大的笑話。
手機震動，周妄垂眸接起。
“周總，需要現在過去接您嗎？”
周妄看着外面的雨天，“等雨停。”
手下應了一聲，又道：“那邊環境簡陋，我們還在小區口，派人給您送個毯子吧。”
周妄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下屬的聲音忽然疑惑，随後彙報道：“周總，我們看見顧零出門了。”
周妄眼睛微微眯起：“随便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顧零愛錢，不會輕易離開有顧氏集團的A市。”
保镖：“好的周總。”
……
到了下午，淅淅瀝瀝的春雨才終于停了下來，保镖正要開車進去接周妄，卻看見顧零又從外邊回來了。
周妄沒發話，一群人不敢輕易暴露身份，只好先在原地待命。
青年的身影好似有些疲憊，動作卻很快的消失在小區口。
過了幾分鐘，101的房門被敲響，周妄以為是有鑰匙的助理，随便說了一句進來。
顧翎：“……”
青年的嗓音無奈極了：“大哥，你不開門我怎麽進去啊？”
周妄：“……”
三秒過後，門被從內打開，男人擡頭，“你還有事？”
顧翎的褲腿袖管濕了半截，微長的黑色碎發也粘了一點在額頭上，雖然形象狼狽，但整個人卻有一點熱氣蒸騰，像是剛幹完什麽工作一樣。
倒顯得比早晨的餓死鬼更有活氣兒。
周妄看着顧翎微微喘氣，從身後的口袋掏了半天，然後朝他伸手，遞過來一小罐橙黃色的東西。
“香菇醬太火爆賣完了，這個是促銷的蜜柚醬，配面包沖水都很好吃，送你了。”
周妄看了看他手裏的小罐頭，然後又擡頭看了看顧翎。
青年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東西朝他點了點：“大哥別客氣，你雖然有低保但生活肯定也不容易，我手腳健全，比你更好出去找工作謀生。”
周妄沒說話，半晌伸手，捏過顧翎的蜂蜜柚子。
記憶也仿佛瞬間被拉遠。
“……這麽甜的東西，你肯定沒吃過！蜂
蜜和柚子炒的果醬，配面包簡直一絕！”顧零笑着回頭，“妄哥，嘗嘗？”
顧翎伸手在周妄眼前揮了揮：“大哥，大哥？感動哭了？”
周妄猛地回神，忽然一把關上了眼前的大門。
顧翎：“……”
什麽陰晴不定的脾氣啊這是。
但大哥這人面冷心熱，不然早上也不會讓他吃老幹爹。
顧翎轉念一想，覺得自己在超市兼職大半天人偶也算是有意義，就是這樣總不長久，還是要找個更久一點的正經工作幹啊。
……在男主把他拆成十八段之前，他也得吃飯，到時候也有骨肉給周妄拆着洩憤不是。
初來乍到，顧翎還是沒怎麽适應這個身體，幹了一會活就累得不行，果然走到哪裏都是嬌貴的少爺命。
他在外面吃了免費盒飯，轉頭，幹脆關上房門睡融合覺去了。
101。
周妄低頭看着手中的東西。
過了會，他控制輪椅滑到水箱前，打開罐頭沖了一杯柚子茶。
茶水還沒入口，酸甜的味道就沖入了鼻端，像是和以前的一模一樣。
周妄摸上杯口，眼眸裏情緒暗潮洶湧。
他能看清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唯獨看不清楚顧零。或者說，當他以為他要看清的時候，顧零卻又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撲朔迷離，從內到外，完完全全。
保镖打開電話：“周總，那我們進來接您了？”
手機在一旁開着外放，周妄緩緩開口。
“等着，等我喝完水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