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口舌鬥法

口舌鬥法

沈将離也是目色複雜地瞧向季扶邪。

季扶邪直接反目回擊:我沒教他這麽說,這孩子野大的,就是唯恐天下不亂,這還不得怪你。

季映雪更加直接道:“你們不信,自己去問他啊。當時,他還說要把皇位傳給我,說他手上的那玩意一點用都沒有……”

季扶邪直接捂臉,搭在兒子的肩頭,示意“你別說了。”

那……玩意,都是哪些?

皇權皇位,還是單純指身體那地方?

季映雪猶是覺得不夠,還反诘句:“你們皇帝什麽樣子,你們不清楚?腦子有大病的怪人!”

衆朝臣完全被這個不按套路的小子給震住。

這完全是野小子,出口毫無顧忌。

張珏想要他的左黨人士出口,卻無人反應過來。

他只好張口,沉聲道:“放肆,怎能當堂議論皇上龍體,這是大不敬之罪。”

季映雪不管季扶邪的示意,被淩子衿的下作行為惡心、被這批滿肚肥腸、毫無建樹的官員們惡心。

他不吐不快,呵呵來句:“你除給這個、那個扣一頂帽子罪外,還能說出什麽?

昌王在南地謀反,你說不說?

聽說你替昌王說過話,提議他去南地祖陵……哦,你是不是打算南北勾結,擁立昌王回東都稱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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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兒滿嘴胡言,毫無規矩。”張珏氣到倒仰,直接向龍椅拱手,“昌王父子去南旋為聖上守陵祭祖,無兵無權如何謀反?陛下釋放關押的昌王父子,宣傳皇室的手足仁愛,以獲天下民心。

此子滿口胡言,不僅傷害陛下龍體,當朝胡言攀咬重臣,其罪當誅。

皇後娘娘,你可是親眼所見,陛下如何?”

一衆文臣禁口,凝視朝內衆人,感覺形勢有點不妙。

陛下自宮……若為真,沒有龍嗣的皇帝要來幹嗎?

沈芙雎深吸口氣,兇狠的目光從沈将離的身上剝離。

她面向淩約素,嘲諷道:“首先親見陛下被傷不正是長公主嗎?‘刺殺’二字還是從長公主口中提出,此子被押天牢同樣是長公主下令。

長公主,你不顧陛下龍體,反過來維護此子,颠三倒四,不會因為知道他是你的非婚生子才有意包庇吧?

當然,陛下的傷勢自然不像此子說得這樣。但有損是真,太醫已經在盡力救治。

他為季映雪所傷,乃是事實。季映雪刺殺陛下,理應斬首,親父同罪。”

衆文臣面面相觑,随後在張珏的帶領下,統一道:“娘娘言之有理。”

在這一片附和聲裏,儒秀閣老臣出列問:“娘娘,你這話頗為避諱……陛下的龍根,到底傷到什麽程度?”

沈芙雎一噎。

此前她還跟太醫正關永荛說保不住直接切幹淨……

淩約素面有薄怒,狠瞪沈芙雎,厲聲道:“休要妄議陛下龍體。陛下事關國本,具體如何,左右卿相、五官大人們同本宮等一起觐見陛下。此事有關本宮孩兒,本宮與皇後娘娘各執一詞,面見陛下由他親口直斷,一切自會明朗。”

沈芙雎眯眸。

【淩約素的皮子一如既往的厚。她有仰仗,順勢破重圍再見淩子衿。

罷,你想見就見,且看看你的好阿弟是破口直斬季映雪,還是剝奪你長公主的身份。】

沈将離和季扶邪對視一眼。【淩約素如此做,必然是已經做好準備。】

兩人順勢,攜武将官員拱手發聲,求見陛下。

文武對峙,難以定論。

衆人只能順長公主的提議,直接趕去長慶宮。

**

長慶宮外,一衆群臣頂烈日火熱,等在宮殿門口。

沈芙雎、淩約素帶張珏,以及現任右卿,再有五位“春夏秋冬中”的司職大人,以及沈将離、季扶邪、季映雪,看住他的禁衛軍郎五一起進入長慶宮。

長慶宮後殿,淩子衿失血過多,一臉蒼白地躺在龍榻。

一群太醫在旁邊守着他。

為首的太醫正見這麽多人,頗有些詫異。

他與入殿的皇後沈芙雎對過眼,直接向她拱手道:“娘娘,長公主,諸位大人。”

淩約素自昨日外殿混亂後,沈芙雎帶禁衛軍沖進長慶宮驅除一幹人等,就沒再見到淩子衿。

這會她直接繞過太醫們,坐去榻前,摸上淩子衿蒼白的臉,高聲問道:“陛下如何?”

太醫正關永荛跪首回道:“陛下失血過多,暫時昏迷,只是,只是……”

沈芙雎面上冷笑,直接道:“旦說無妨。”

“只是陛下龍根将斷未斷……臣等無能縫合……只能……”關永荛聽沈芙雎之前的吩咐,遲疑着沒敢下手……他痛苦地跪在地上,正想着把責任推出去,這群人就來了。

季扶邪睨兒子一眼:這下手真不幹脆。

季映雪回眸:失手,沒斷幹淨。

淩約素狠瞪季映雪眼,見郎五要動手,直接道:“慢着。子衿乃是皇帝,若是龍體不行,淩氏後人餘我淩約素,還有我的孩子映雪。

你們不能捉他。”

張珏直接道:“昌王淩子昌還活着。”

沈芙雎也哼了聲。

【淩子衿你這廢物東西,好好聽聽你皇姐的話……你還沒死,她就想她的孩子上位。】

季扶邪發聲道:“我兒沒說錯,張左卿果然有扶持昌王上位的心思。昌王在南地集兵謀反,是不是你給他的提議呢?”

“你……血口噴人。如今陛下尚無子嗣,又龍體有恙,國不可無主……”張珏想着這盤棋該發生什麽變化。

淩約素的急切被季扶邪一言轉嫁,心下微穩。

她粉唇齒口,兇道:“閉嘴。陛下只是受傷,還沒死。他現在還在龍位。”

張珏眸光閃過種種算計,一時沉默不語,同沈芙雎對上目光後壓下較勁的心思。

淩約素瞧這番場面,直接讓太醫弄醒淩子衿。

淩子衿醒來後聞到熟悉的味道,昂頭看向淩約素,眼淚肆流:“阿姊,子衿好痛,阿姊……”

“子衿不怕。”淩約素試着安撫他。

然而,淩子衿跟石磨一樣轉不動,直喊痛喊皇姊……

季扶邪看這場面,直接朝季映雪撇頭:你應該從他脖子邊劃過去。

季映雪:你怎麽不自己上?

沈将離瞧這對父子打眼架,直接撇開臉。

太醫們見皇帝根本沒辦法安靜,一時束手無策。

其中一名太醫簡竹,自高奮勇上前,越過太醫之首關永荛:“臣可以給陛下施針,穩住神智。”

關永荛直接蹙眉,想要阻止,卻聽淩約素一句“準。”

張珏反應過來前已經遲。

沈芙雎只知道太醫醫正關永荛已是她的人,今日所帶的醫者應是聽關永荛的話。她沒阻止就是同意太醫簡竹行事。

淩子衿在簡竹的用針下,神智昏昏沉沉。

他在淩約素的懷裏聽皇姊附耳說“昌王要反,”他吓得大喝一句:“啊……不能把皇位給淩子昌。他會殺朕殺掉皇姊……皇姊,我害怕。嗚嗚……皇姊,你要救我……”

淩約素瞧這樣軟弱的淩子衿,又心疼又殘忍道:“子衿,你告訴阿姊,誰傷得你?”

沈芙雎聞言上前,被沈将離一把攔住腳步。她動手打去,又被沈将離直接反扣。

郎五上前幫手,沈将離又直接松開沈芙雎。

淩子衿已經順淩約素的話意說:“不是小雪兒。我要把皇位給他,給小雪兒,阿姊不離開子衿。皇位給小雪兒。”

“陛下,你可想清楚,季映雪是傷害陛下龍體的人。”張珏高聲大喝,餘下右卿、五官文臣同他一起跪下。

淩子衿的腦子有一瞬清明,對上淩約素溫涼的目光,瑟縮的他委屈地問:“阿姊,子衿好痛啊,你要放棄子衿嗎?”

“不怕,太醫可以治好你。子衿,季映雪傷害你嗎?”淩約素掐在淩子衿的手腕極為用力,幾要扣出血。

淩子衿的目光一斜,瞥向角落的季映雪,瞧着那張臉……他想起昨日那幕:

殿外的阿姊要進來了,季映雪已經穿一身伶寵服飾,長得像卻沒有阿姊的味道,他該死。

【我在口上說要把皇位給他,實則當他是伶寵,要寵愛他。他若傷害我,阿姊就會為我抛棄他。】

然而……淩子衿根本想不到季映雪這種人會直接出刀,又快又狠辣……

“嗚嗚嗚……阿姊,子衿好痛啊……”

淩約素朝近前的太醫簡竹使眼色。

太醫簡竹舉手比劃個三,再次封住淩子衿短暫的神智,令他漸漸的失神。

淩約素又低聲道:“子衿……阿姊的小雪兒有傷害你嗎?”

淩子衿順淩約素的口型,輕輕地搖頭,目光失神般道:“阿姊沒有傷害我。”

沈芙雎這才知道這名太醫有問題,待要高聲阻止。

淩子衿已經順話意:“皇後……皇後對太醫說,如果救不好我就直接斷幹淨。嗚嗚……阿姊,子衿害怕。嗚嗚……”

沈芙雎一臉紅暈,怒氣橫心:“本宮沒有說過此話。關永荛,你還不給陛下診治。”

醫正關永荛的額頭見薄汗,見諸多人看來,跪首道:“臣等無能。”

簡竹向淩約素颔首,退後跪在醫正的後方道:“陛下一直在服用醫正提供的秋麗鴉緩解疼痛。秋麗鴉可令服用者神智不清,偶有迷幻虛妄,導致行為不端,應該此前也服用過。”

關永荛一聽,心下一跳,趕緊道:“娘娘,簡竹滿口胡言,臣從未做過此事。服用……剛剛……服用秋麗糕乃是給陛下止痛……止痛啊……”

有文臣已經道:“秋麗鴉乃是宮中禁藥,私下有人用來制作男人再展雄風的藥劑,食用過多易上瘾致幻,服用者确實不知痛苦,但這是毒藥。”

淩約素眯眸,直接道:“關永荛,你是何居心?”

沈芙雎雙眸一跳,直言道:“堂堂醫正怎麽會做出此事?如若皇上真有服用此藥,身邊內監可知?內監平思,你是長慶宮主管,聖上親近人,你來說。”

內監平思跪在地上,顫抖地說:“聖……聖上一直在服用秋麗鴉做的秋麗糕,乃是醫正大人提供。今日,他當衆太醫的面就給陛下服用過秋麗糕。”

沈芙雎赫然退一步。

【平思和太醫寮乃是她收買的人,怎麽到頭來偏幫淩約素?

事情不對!中計了。】

關永荛見此,立馬道:“公主饒命。以往不曾有過啊,今日陛下說太痛,剛有人谏言……簡竹提議用秋梨糕止痛,我不知道這是秋麗鴉啊……史書記載,上古帝王服用秋麗鴉亂殺無辜。

臣絕不敢做此事,娘娘……娘娘……臣絕對沒有做過,簡竹如此精通秋麗糕,定是他平時做來誣陷我。娘娘,你要為我做主啊。”

簡竹極為鎮靜,跪首直接道:“陛下服用秋麗糕由來已久,太醫寮內有進購秋麗鴉的記錄。

醫正才有權利采購,此事進醫正辦事寮一查便知,便是剛剛,都是醫正親手喂陛下服用秋麗糕。”

“校尉宏奇何在?”淩約素雙眸流利,心知時機已到。

校尉宏奇直接從殿外入宮,被郎五一把攔下。

沈将離直接上前,凝目擋下郎五。

淩約素趁機高聲道:“拿下太醫正關永荛,直接壓入天牢。”

宏奇直接領淩約素的命令捉下關永荛,徹查太醫寮。

關永荛滿口告饒,卻無人上來幫忙。

皇後沈芙雎直接被郎五擋在身後,郎五身前攔道得正是沈将離。

宏奇速度奇快,帶人直接出長慶宮去太醫寮。

(半路上他就把關永荛直接殺掉,等搜出醫正藥房內的秋麗糕和制作工具,直接回去禀告:醫正關永荛在路上畏罪自盡。)

沈芙雎掐緊手指,示意郎五前去幫助醫正。

然而,沈将離一站,直接把郎五壓在內殿。

沈芙雎恨恨地看向沈将離:明明說好什麽都不會做,偏偏來這一出,可恨的大哥啊。

淩約素扶起淩子衿,銀牙一咬,想要簡竹施第三次針。

此法兇險,一旦三針封神智,激發體內藥性,人不傻也癡。簡竹施針,激發得乃是淩子衿常年留存在體內的慢性秋麗鴉藥效。

簡竹收到示意,正要上前施針。

季扶邪出來道:“平思,陛下昨日見我兒時可有服用秋麗糕?”

內監平思聞言,直接跪地磕首:“是,小郡王去洗漱時,陛下說要寵幸伶寵,直接服用秋麗糕助興。

那正是醫正送來之物,奴等不知這是秋麗鴉所制,大人饒命。”

季扶邪微微一笑,瞧向淩約素似笑非笑:“我兒長公主之子,可封郡王,竟然被伺候地穿一身伶寵服飾上殿。

哼……此事逍遙侯府會再追查。既然大家清楚不是我兒下的手,乃是陛下常年服藥導致神志不清,揮刀自宮。

就請太醫盡快救治陛下,陛下龍體不佳,諸多事情日後再行商議,如何?”

張珏暗暗估算同南邊的形式,只覺得時機還差一點。

但是,如今宮中形式又倒向長公主一邊,時日越久局勢越難把控。

他見沈芙雎蹙眉,向躲在長公主腹前的淩子衿禀告:“逍遙侯強闖天牢,斬殺天牢獄卒守衛,屬于犯上作亂,理應抓捕歸案。

此事,請陛下、娘娘定奪。”

季扶邪聽聞,呵呵一笑。

他還想息事寧人,偏偏有人狗急跳牆,要找人墊背做死。

不待沈芙雎開口,淩約素已經極快道:“逍遙侯之子無辜入牢,身為父親情急救人,乃是情理可容。”

“情理可容,法度不可廢。”張珏直言道,身後衆臣也立時幫腔。

季映雪直接嗤聲:“我自己越獄,同他何幹?你們要抓就抓我。”

季扶邪大大感動,這個兒子看着機靈、狠絕,實則口硬心軟。

不過,東都的辦法是打嘴仗、鬥智,而不是上來就入圈套,這孩子還得好好教。

“呵呵……我兒糊塗。昨日天牢确實發生亂事,還不是我入京上街就有人刺殺我父子?

我躲進天牢,被那些刺客追殺。刺客喪心病狂,竟然把天牢守衛當我的守衛殺了……哎,真是死得冤啊。

哦,刺客的屍體還在宮外擺放着,仵作可以驗明殺天牢獄卒的人正是刺客所用的武器。”

季映雪:……你大爺,颠倒是非黑白比我還行。

難怪竹瀝在路上時把來刺殺的刺客武器都收起來,原來昨晚瀾鱗衛用的彎刀都是以前刺客的武器……學到了。

不止可以指鹿為馬,還可以借時間差正話反說來利用。

“說起來,這群刺客來歷不明,會不會是東都大戶豢養,專門用來刺殺政見不合者呢?”季扶邪呵呵笑道,目光凝向張珏。

一群文臣頓時噤如寒蟬。

當年同左卿不合之人,皆死在彎刀之下被刺客謀殺,秋官寮裏還有很多無頭公案。如今右卿都是唯左卿馬首是瞻,朝中除王友林之流,誰敢不服左卿。

張珏自是不慌。

他豢養的刺客已經十多年,勢力極為龐大,只不過最近屢遭不順,皆沒有刺殺成功。

“逍遙侯這是何意?那些刺客會不會是你的人?專門賊喊捉賊,正好秋官寮裏的案子一并結……”

“夠了。毫無證據之事,多言無益。子衿累了,需要休息。

既然映雪的事已經清楚,本宮孩兒理應無罪釋放。待子衿的身體恢複,本宮請旨恢複我兒身份……”淩約素一言定局。

“荒謬。”沈芙雎高聲反駁,“長公主未婚生子,分明是心有不軌。若再幹涉朝政,更有取而代之的嫌疑。

公主的監國身份早該在陛下成年時就棄用。”

【沒用的淩子衿,你到底是瘋了什麽魔?】

季扶邪眸光輕眯,順勢拱手道:“臣願意禮聘長公主,求長公主下嫁逍遙侯府,令臣一家團聚。”

沈芙雎直接勾起唇角,好笑得看向淩約素。

沈将離垂眸,一言不發。

張珏也笑。當年淩約素性格強硬,最後弄得一無所有。

今日呢,她又會如何選擇?

淩約素暗吸口氣,掐了掐手下捏着的淩子衿的手腕。

被清醒的淩子衿一把握住淩約素的手臂,高聲嚷嚷:“皇姊,不要嫁給他。皇姊……我答應立诏書,留小雪兒在宮內……皇姊……嗚嗚……皇姊好痛,不要離開子衿……”

【……這個腦子被狗啃的淩子衿。擡不起的茅坑板,又臭又硬,簡直是窩孬廢……死吧死吧,你等着被淩約素殺死吧。】

沈芙雎氣的要死。

然而,她轉眸一想:季映雪留在宮中才好借他做文章,反計殺淩約素和季扶邪。張珏這老匹夫特沒用,刺殺都不成功。

她直接道:“長公主,你聽到了,陛下舍不得小雪兒,不如季映雪就留在宮內陪陛下。”

季映雪暴躁道:“他要再神志不清,在我面前自殺怎麽辦?”被季扶邪直接拍在肩膀上示意好好看着。

淩約素的目光在季扶邪的臉上滑過,垂眸道:“陛下,阿姊老了,該嫁人了。阿姊的小雪兒在宮裏陪你可好?”

淩子衿顫了顫,目光從淩約素的臂彎裏偷觑季映雪,搖頭道:“他沒有阿姊的味道。”

“會有的。他是阿姊的孩子,自然有阿姊的味道。”淩約素雙眸幽幽,朝季映雪道,“雪兒,你過來。”

季映雪不樂意,被沈将離猛得一推,直接把他送到簡竹的身側,還撞在簡竹的背後,被簡竹扶一把才穩住身體重心。

季扶邪直接瞪沈将離:你別動老子的孩子。

沈将離冷目回饋:淩約素從來不做無用的事。

伴随季映雪擦過跪在榻前的簡竹時,随動作帶起的風,他敏感的鼻子嗅到一股很清淺的奇怪味道,令人非常渴望什麽的味道。

聽着淩約素說“孩子過來,”季映雪直接走上前,蹲在淩約素跟前。

他的手順淩約素的話,自然地放進淩子衿的掌內。

淩子衿如癡醉般,被淩約素扶着去嗅季映雪,點頭道:“阿姊,子衿聽你的話。一切都給小雪兒,阿姊別離開子衿。子衿再也不做糊塗事。”

突然沈芙雎起疑道:“怎麽可能,你是不是帶秋麗鴉?”

季映雪的腦子一清,豁然抽出手,站起來。

他惡心得直往身上擦,破口就罵:“什麽鬼東西,惡心死我了。”

淩約素瞧他這麽快醒神,垂目道:“子衿累了,皇後也退下吧。簡竹,盡快給陛下醫治。”

簡竹對于那個醫治也是無能為力。

他磕首在地道:“如今之計,只能……只能……如醫正和皇後所言,斷幹淨保命。”

沈芙雎氣得很,一腳提過去。

張珏瞧這勢頭,淩約素一黨裏一個人都拿不下。既怪沈芙雎魯莽,聽信沈将離,也怪沈将離在蟄伏十七年後還有心思興風作浪,再有淩約素……終究小瞧她,以退為進放權給沈芙雎,卻處處在她掌控下。

他暗吸口長氣,閉目凝思,絕不能再讓這三人聚一起,更不能重蹈前右卿的下場。

淩約素握拳,看向一旁不聽話的季映雪,直接道:“張大人,你以為呢?”

“一切聽從皇後娘娘和太醫的意思。”張珏對此事不敢自作主張。

【斷人子孫根,淩氏……呵呵,完了。今日過後,天下的局勢只會更加不穩。

天下有心人得知慶帝的情況,皆會道:天要亡淩氏。】

沈芙雎要開口,卻在政治鬥争時敏銳感遠沒有淩約素強。

她總是沒有淩約素的反應快。

淩約素看向沈芙雎,眯眸道:“如若皇上不能……還要後宮皇後做什麽?”

一言挑動皇後的情緒。

“你……淩約素你敢?我還是沈氏人。”沈芙雎氣地瞪大眼。

此前的想法完全、計策、謀劃,被這一言打的稀碎。

“已經不是了。昨夜,我已經開祖祠,除你名。”沈将離閉眼,直接落井下石。

沈芙雎如遭雷擊,指向沈将離,氣急攻心。

她一拳錘過去,直接被沈将離反制推送出去。

沈将離目有痛色道:“你別亂發瘋。冷靜些,這是什麽地方?”

“發瘋?沈将離,你好狠的心。我冷靜,我怎麽冷靜……你答應過我什麽?”沈芙雎還要動作,聽淩約素高喝一聲。

幾名宮女如魚進入後殿,直接以武力控制撒潑的沈芙雎。

沈芙雎氣地掙紮道:“你們敢?本宮可是當今皇後。沈将離,你就這樣由着她們欺負你妹妹?沈将離……”

然而,無人助力,她直接被會武的宮女壓制住。

淩約素暗暗一笑:成了。

她趁機道:“皇後當堂撒潑,毫無儀态,押回皇後寝殿,嚴加看守。無陛下诏令,不得出宮。”

沈芙雎氣狠,直接罵道:“淩約素,你憑什麽替子衿發令,你有謀朝篡……嗚嗚……”

衆宮女裏一人捂住皇後的嘴巴,直接押沈芙雎去往後宮。

另有幾人控制沈芙雎的宮女。

郎五要動作,直接被張珏以眼神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淩約素與沈将離的目光對上,幽幽一掃,各自撇開。

張珏咬牙,輕嘆口氣。

如今局勢太過不利,但是昌王謀反時機未到。

如若現在調兵出京,極易引起這幾位的察覺。

但是,再不釜底抽薪,大勢将去,朝局又會在日漸磋磨中偏向淩約素。

淩約素放下淩子衿,朝簡竹示意他治療。

淩子衿探手一拽,拉住季映雪好聞的袍角,縮着頭□□着不讓他走。

淩約素站在季映雪旁邊,輕聲道:“答應為娘,好好照顧你皇舅。”

她的目光深邃而水潤,帶一絲祈求和溫軟。

季映雪不願意,但是在她的目光中稍許軟和。

他沒再強扯離開。不過,他的內心終究是不願意待在宮內,只等季扶邪口中的機會到來。

如今很多事只要季映雪心中所想,就會順他的意思走。

這是天道因傅田文祈禱願望的饋贈。

校尉宏奇這時候來報:“已經搜出太醫正關永荛藏起來的秋麗糕和制作工具,關永荛在前往天牢的途中畏罪自盡。”

淩約素微微一笑,站在張珏面前,高傲又自信道:“張大人,如今太醫正無人,這位簡大人醫術不錯,暫任醫正如何?”

張珏思慮幾番,先機已去。

他只好颔首:“陛下龍體未安,理應有醫正看顧。請醫正盡快給陛下治療,恢複龍體。”

簡竹:……

淩約素淡色道:“太醫正簡竹,領命吧。”

“是。”簡竹直接領命,具體怎麽恢複,他也沒再說明。

淩約素不待張珏開口,率先朝幾位大人道:“昌王在南地謀反,你們可有證據?”

張珏眯眸,輕聲道:“昌王在南地反了嗎?”

淩約素好笑得反問,“這難道不是你們該提前知道的事,反倒問起本宮?”

她的這幅神态和朝堂上季映雪反诘時非常像。

“既如此,不如派使臣前去南地下诏,令昌王回京,如何?”張珏恭敬道。

“誰去合适呢?”淩約素的目光掃向沈将離。

張珏同樣掃向沈将離:“如若昌王起兵,是否需要調離京師護衛?”

“呵,如若東都大營的守護軍出都,東都就沒有守衛。怎麽可能呢?何況,昌王謀反只是衆人口頭之言,沒有證據,總要先查明情況。”淩約素又道。

張珏眯眸,恭敬垂首。

【果然是監國公主,已經想到東都守衛空虛的情況,打草驚蛇了。】

“等等,我去查。”季映雪反應極快道。

他的目光看向季扶邪:你大爺快救我,我才不要守在宮裏伺候這腦子有病的閹人皇帝。

淩子衿拉季映雪的袍子不放手,但在簡竹的施針下慢慢地昏睡過去。

季映雪猛地一拽,脫身後直接跑去季扶邪的身後。

這東都的規矩令他厭煩,動口不動手,令人暴躁。

他直接避開淩約素淩厲的眼神……

【別看我,我不欠你。】

張珏看向沈将離和季映雪。

突然,他沉色斂眸道:“這樣會不會小題大做?”

【如若這兩人同時離京,季映雪死在途中,淩約素必然再次恨上沈将離。屠佰林可伺機殺死王友林上位。

不必昌王這招棋,就可以占據東都皇庭。】

官員裏,右卿在此時道:“沈将軍已經多年未曾離京,小郡侯在外多年,重新歸來,若是前往江南,最合适不過。”

其餘五人力贊此事。

淩約素眯眸:昨日季扶邪已經殺掉天牢的人,今日已經拔出太醫寮裏的醫正關永荛……長慶宮的歸屬權又重新到手;連沈芙雎都被沈将離壓制,送回後宮。

蒲月安插的人可以複起,重新掌握後宮權柄。

接下來才是正式收拾朝政。

沈将離不可離京。王友林、屠佰林等人還不知道有沒有被張珏收買,若是沈将離離京,意味東郊大營的軍權有可能旁落。

季映雪……剛回東都,若是離京極有可能被張珏的人暗殺。

季扶邪可以前往江南……但是宮中需要他暗中守護,以免沈芙雎狗急跳牆……只可惜,暫時還不能殺沈芙雎,得牽制沈将離。

禁衛軍郎五是張珏左卿的人,若能将此人拿下……禁軍校尉宏奇就可以上位。

淩約素被郎五這顆釘子,膈應的左右為難。

橫豎這些人裏……總有人要離京。

離京後,引走張珏的部分勢力,才可以和張珏在朝堂上正式較量,露出他的底牌,再分網打盡 。

季映雪在東都的作用最弱,卻可以引張珏的刺客出京……拔出張珏地下的勢力。

張珏同意朝臣的意見,直接道:“小郡王可以去江南查探,就帶五千人馬離京,由沈将軍親自安排護衛,如何?”

淩約素聞言,看向沈将離和季扶邪。

她的眼色很好,從兩人自然的神情中看出同意,心中計較恒定。

淩約素退一步,直接道:“按張大人的意思辦。”

張珏的臉上皮肉微抽,目光掃向床榻,自然道:“按監國公主的意思。”

兩派達成約定,同時覺得季映雪最為合适。

季映雪還不知道在這番博弈裏,他既是淩約素引蛇出洞的棋子,又是張珏勢必擊殺的星位重棋,而他本人也松口氣。

【這交鋒對局真是看也看不懂,總覺得一會可以、一會不可以……完全随機應變,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張珏是吧?】

他帶點殺氣的目光直接橫在這個左卿相的後背。

【若是可以……不如直接刺殺了事。】

季扶邪察覺兒子的殺氣,按在季映雪的肩頭,示意他不要亂來。

【東都文臣有文臣的手段,背地的陰詭就要在背地進行,怎麽可以在門面上暴露呢?有失風度文雅。】

朝臣們有些想要退去,有兩人要等陛下龍體的消息。

張珏也留在原地:如若淩子衿自此不能人道,那麽後嗣的事就要盡快決定。

昌王反不反毫無意義。調走季映雪,刺殺他,斷去淩氏後人。昌王能不能成事,就完全無所謂。

今日過後,天下各道府得知淩子衿的情況,天下不亂即亂。

淩約素留在長慶宮,遣走一幹臣子到偏殿等候。

待長慶殿後宮裏留下都是她的人,才幽幽道:“思平,近些年你做得很好。”

內監思平跪首道:“多謝長公主厚愛,但求替師父報仇。”

他的師父正是前大監,卻被人暗殺在宮內,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直至沈芙雎找上門收買他,又把師父之死歸咎到長公主身上,思平才決心投靠長公主,成為她在沈芙雎處的內線。

如今當堂反咬沈芙雎的埋下的人,也正好拔出沈芙雎在太醫寮和長慶宮的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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