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起因
起因
“公子,我是沈将軍的侍衛,沈司顏。公子不可去見沈剛,他的人正等公子自投羅網。公子請和下屬盡快渡江返回東都,将軍在江北等公子回去。”沈司顏在林道上攔住獨身一人的沈晨曦。
沈晨曦眯眸,手裏掂量沈司顏給的沈氏令牌。沈剛手上也有這塊牌子,曾經還見過。但是這個女侍衛的話又怎麽能當真?
“沈剛待我如子,你這麽說我就會信?”他說完就繞過沈司顏,向林裏走去。
沈司顏情急之下,直接出手攻過去。
沈晨曦昨夜剛跟持劍的人打過,這會看劍就來氣。他側身避過,出軒轅槍橫檔兩下,跳開道:“我不打女人。你走吧。如果真如你說,芳芷在沈剛的手上,我更得去見他。”
沈司顏一震,趕緊收劍道:“公子,不可魯莽。小姐若在沈剛手上,我們要從長計議。”
沈晨曦瞧她婆婆媽媽,想起近來軍中行事穩打強過沖動,回頭道:“你倒是說說沈剛為什麽要埋伏人對付我和芳芷?
他與我們兄妹交情不淺,若是會這麽做,難道是沈将離又做了什麽對不起人的事?”
沈司顏直接被怼啞口,壓口氣才道:“沈剛乃是前鎮北将軍府侍衛總長。
但是,在幾年前他投靠将軍的妹妹、當今的皇後,也就是公子的姑姑沈氏芙雎。皇後一心想要扳倒長公主淩約素,十七年前還盜取小郡王季映雪,以親情為縛,求将軍殺死小郡王。但是,将軍不忍全族因此覆滅,才不得不送走小郡王,公子和小姐。”
沈晨曦再次聽一翻這話,心下冷笑。
當年,沈剛也是這麽說。
沈司顏見他無動于衷,又道:“日前,小郡王被逍遙侯尋回。
長公主和将軍再次聯手,破壞左卿張珏的陰謀。如今真相大白,将軍特意請我和沈向北來迎接公子和小姐回東都。
但是,沈剛本是其中一員,卻背叛将軍,同皇後一起私逃出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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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南從江口傳信過來,金都郊外的卧龍山被炸,懷疑是沈剛和皇後所為,毀得是大慶龍脈。
我們和小郡王季映雪本是同行,卻在渡江時遭遇水難。等我和沈向北上岸後就遇到伏擊,向北為救我被沈剛的人斬殺。”
沈晨曦的眉宇已經皺成川字。
他聽這番話,心裏反而怒火滔天。
季映雪被尋回,沈将離才記得找兒女回家,哈哈哈……天大的笑話。
他沈将離何德何能,由着一個外人的原因,令親生子女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沈剛要抓我兄妹的目的是什麽?拿我們來威脅沈将離?若是這樣……大可讓他捉去。”
沈司顏直接被這話震住。
她理解不了此刻沈晨曦憤怒的內心。
**
此前的白日,沈芳芷看向一身素衣背負紅纓長/槍的女人,詫異道:“姑……姑!?”【那個害我兄妹流落在外的姑姑。】
沈芙雎輕笑一聲,看向獵戶屋門外的山野,朝沈芳芷點頭:“對。芳兒長大了,剛出生時這麽點大,姑姑還親手抱過你。”
沈芳芷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人不親。
她想要撲進此刻慈愛的沈芙雎懷,孺慕喊聲“姑姑,”但是沈剛說過正是這個姑姑害得兄妹兩人因個旁人的孩子流落在外。
沈芙雎睨眼當牆柱的沈剛,朝沈芙雎柔聲道:“芳兒……我是你的姑姑啊。姑姑來這裏是要告訴你娘的消息,你爹他……”
沈芳芷一聽,急口問道:“我娘怎麽了?我爹呢?”
沈芙雎引出話題,壓沉目色。
她面有哀戚,語氣悲憤:“你娘她在你離開一年裏一直郁郁寡歡,跪求你父親把你們兄妹二人找回來。但是……最後她一病不起,致死不能瞑目。”
沈芳芷愣怔中凝目看向沈剛,見他點頭,不由嚎啕大哭:“啊……爹害得對不對?他為什麽這麽做?我娘……嗚嗚……我還沒見過阿娘……嗚……我想爹一定是嫌棄我和哥哥一事無成,我努力習武,加入昌王的軍隊,我也要做将軍,到時候提着昌王的腦袋去東都。嗚嗚……我要去東都,我要去見我娘。
我娘為什麽不等我?”
沈芙雎眼眸含淚,上前擁抱哭泣的沈芳芷。同樣身為将軍家的兒女,爹娘都要上戰場。
早年間沈将離的父母就是死在戰場,沈将離因此一反常态,取平常人家的文弱女子為妻,說是這樣妻子就可以不用上戰場,活久些。
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他的妻子不是她淩約素罷了。
沈芙雎安慰過沈芳芷,把當年的事一點點說給她聽。以沈将離做的事,不用添油加醋都能令倆兄妹恨上他。
沈芳芷伴随她的話,再無對沈将離的期許,甚至因為母親的過世而恨上他。
同時,她也不信這個姑姑:“那姑姑當年為什麽要去偷長公主的孩子,那個孩子叫季映雪,他比我還小些。難道他離開父母,不痛苦嗎?”
沈芙雎早知道會面臨這個問題,沉痛道:“當年姑姑如你這般大,一心想要為大慶做些什麽。淩約素先以美貌邀沈将離入局,後以家國情義說動我嫁給她的兄弟、當今的慶帝淩子衿。
然而,右卿叛亂被平後,我本意離開,卻被淩約素的人暗害,失身給淩子衿。
芳芷,你可能想象面對一個軟弱無能的男人,那種悲憤欲死的心情。
我也是有脾氣的女子,既然木已成舟,哭過鬧過後也是專心想要扶持慶帝淩子衿主持家國大事。
誰知,她淩約素竟然偷偷生下孩子,生産不過三天,就召集朝中大臣試探口風,意欲女子稱帝。”
沈芳芷呆了呆,同情沈芙雎之外,沒想到當今長公主淩約素竟然有稱帝的野心。“女子……為帝?”
“是。淩約素有這樣的野心。我佩服她的野心。
但是……她把淩子衿和我擺在什麽位置?
她上位後,淩子衿、我的丈夫還能活嗎?
我呢?一個被拘禁後宅的軟弱王爺的妻子嗎?
芳芷啊……我是将門虎女,有心報國,奈何有人以‘國’欺我辱我。”沈芙雎眼淚肆意流淌,哭得比沈芳芷還要我見猶憐。
沈芳芷心下哀痛,被她的言辭感染,一時道:“姑姑……你……好慘。”
沈芙雎傲然地抹去眼淚,緩緩道:“當時,我行此下策,只為破淩約素一黨的陰謀。我知道殺一個無辜的孩子乃是背德無義。但是,我若不這麽做,我無法自保、護住我的丈夫,守護我的國。
芳芷,沈将離會送走季映雪是我想不到的行為,更想不到他這麽狠心,送走你兄妹,甚至眼睜睜看嫂嫂抑郁而終。
芳芷,姑姑來見你,就是想同你說聲對不起。
姑姑當年一念之差,害你兄妹流落在外。
姑姑,給你跪下了……求你原諒。”
沈芳芷眼淚撲簌,內心刺痛。
她一把拉起沈芙雎,卻被帶得一起跪下去,嚎哭道:“嗚嗚……姑姑,我恨他。他為什麽這麽狠心,我想阿娘嗚嗚……”
“你阿娘頂好的一個人,溫柔賢淑卻落得這般下場。我數次找沈将離對峙,他都不以為意。他只記得為淩約素明哲保身、蟄居府邸,直至淩約素有翻盤之日才複起出山。
但他老了,他需要你們兄妹回東都替他行事。他這一生不論妻兒,還是我沈氏将門,都是為她淩約素一人活着出力。”沈芙雎一字一句,咬牙哭聲道。
沈芳芷木愣地聽她說着,心中信念倒塌,對沈将離和淩約素的恨意叢生。
這一天一夜,她聽沈芙雎說好多過往的事,甚至還有淩約素的野心,女人該有的野心,以及如何才能在沈将離那替死去的母親讨回一個公道。
伴随沈芙雎的說項、沈剛的默認,沈芳芷的人生信念都在改觀。
她想要回水師大營,帶親手訓練出來的水師從江南打回江北,還想給如今的海辰小郡王一個教訓,更要給沈将離、淩約素之流看清楚,什麽才是真正的家國大義。
次日,沈剛和沈芙雎目送沈芳芷失魂落魄般離去。
沈剛蹙眉問沈芙雎:“就這樣放她離開嗎?”
沈芙雎轉眸凝視沈剛,直把人瞧得垂頭,才幽幽道:“你明明答應幫我,竟然還教這兩兄妹一直以來是我害他們流落在外?”
沈剛沉默半響,輕聲道:“沈将軍對我有恩。”
“你錯了,沈剛。我沈家對你有恩,我沈芙雎對你有情,他沈将離不過是一個首鼠兩端的小人,不配為我沈氏家主。”沈芙雎說完一把撞向沈剛,埋在他胸前,委屈道,“沈剛,你說過不會負我。你我一起炸金翅鳳山、毀大慶龍脈,自此後這天下的萬裏山河飄搖無着,他淩氏完了。
我沈氏芙雎也要有一片山河,這天下該響起沈芙雎的名字,最主要是我要與你攜手百年,共踏我們創建的盛世。”
沈剛摟着她,自從知道她真正的心意後,想最多是回東都帶她離開紛争。如今,離開東都,卻依然陷在更大的紛争當中。
東都得知兩百裏外的金都鳳山被炸,已經派出東郊營的軍隊去清理,同時下追殺令,理由是“有刺客刺殺皇後沈芙雎,致皇後重傷”。
**
沈晨曦和沈司顏較勁的功夫,沈芳芷就從山間失落地晃悠下來。
她瞧見沈晨曦,直接跑上去撲進大哥的懷裏,無聲地落淚。
沈晨曦頓了頓,輕拍她的腦袋,柔聲問道:“芳芷,怎麽了?”
“大哥,娘親死了,我們離開得那年就死了。嗚嗚嗚……他為什麽這麽狠?為什麽……季映雪回東都了,我們還在外面……嗚嗚……他回東都了……我的娘親……我回去也見不到娘親了……嗚嗚……哥……我好難受,我好恨……他什麽是我們的爹?”沈芳芷抽噎成個淚人。
沈司顏蹙緊眉宇,試圖打斷她,卻被沈晨曦旋槍抵在原地。她喊道:“小姐,這不過是沈剛的片面之詞,不可深信。”
沈晨曦深目赤紅,壓脾氣道:“滾,別讓我殺了你。”
沈司顏聞言,想要進一步,直接被軒轅長/槍插在雙腳中間:“公子、小姐……事情不全然是這樣,只要你們見過……”
沈晨曦聽着沈芳芷的哭聲,再及沈司顏不知死活的走近,直接轉手握槍,向沈司顏刺去。
沈司顏心下一驚,沒想到沈晨曦真會刺來,直接避開卻還是被割刺在手臂處。
她有心以死勸谏,卻被沈晨曦的目光盯在原地。那眼裏的怒火勃然,眼白紅得似要泣血……沈司顏咬牙,想以死全這趟任務。
竹瀝的下屬及時出現,拉住意欲尋死的沈司顏,直接把人帶離當下。
沈晨曦的心間已肯定全是沈将離的錯。
他單手扔了槍,安撫沈芳芷。
沈芳芷哭得差不多,抹去眼淚。
她自小就沒有爹娘,雖然在夜深人靜時,或在街上遇上父母帶娃逛街,都會引出她的思念,就連哥哥一直說母親是頂頂溫柔的女人……但是,很多時候,她已經習慣只有哥哥。
因為自小就沒有過,雖會期盼,當真沒有時不會痛苦太久。
但是,沈将離還活着,他帶給兩人的傷痛在一時間還是抹不平。
沈晨曦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個自小就要強的妹妹,現在卻哭成個淚包。
他笨拙地道:“芳芷,你還有哥哥。”
“哥,我想帶水師渡江。我知道姑姑也是禍首之一,我騙她會殺昌王,會殺向東都。哥,我知道昌王暫時不能殺,但我要去東都祭拜阿娘。
哥……你陪我一起,好嗎?”沈芳芷咬牙道。
沈晨曦重重地點頭:“哥哥答應你。哥哥帶你去見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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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田文收到昌王的帖子後,在堂前窗下坐許久。
他擱置這封帖子,回絕時依然用得是起初天師得那套說辭。
前世費盡心思謀求的東西,如今唾手可得,卻已經不再稀罕。
傅田文壓下唇角的自嘲。
他心中不慎太平,擔心芳芷的安危,派出的林遠和張澈都還沒回來,連爹娘都幫着去找人。
他尋思去廚房,見傅白晨在搗糯米,想着這個義妹若有一技之長也好後生無憂。
兩人交談幾句,傅田文就教傅白晨做甜點,利用美味鍋鏟把搗碎的糯米蒸熟壓成糕體,做一款麻糍類的甜食。
傅白晨吃到親手做的甜食,笑得很甜。
傅田文同她交待兩聲後,端三個麻糍送去給阿雪。
前世的阿雪太苦,正喜歡吃甜食。
季映雪躺在床上,拿筷子夾起一團白色的軟糯麻糍。
咬口後嘗到一股甜蜜,他蹙眉道:“好甜啊。”
“不……喜歡嗎?”傅田文緊張道。
季映雪搖頭,輕聲道:“我喜歡吃魚,這個太甜了,不過,還行吧。”
傅田文愣了下。
前世的阿雪可是最喜歡吃甜食。
他不知道,前世的季映雪被第五铮和南風館折磨太久、流血太多,早已聞不得太重的腥味,魚腥味就是其中之一。
若非屠佰林在必殺的名單,季映雪不會豁出性命去做這事。同時,因為他知道避不過,才帶上傅田文,最後憑借傅田文得救。
因此,他順水推舟成傅田文的人,與他一起渡過兩年平靜的生活。游離在南風館和傅田文間,季映雪也試着把一顆真心給這個男人,卻落得被抛棄的下場。
今世的季映雪沒有受過大的挫折,最大的失意是師父被殺。但是,第五铮已經死去,如今的複仇對象只剩下昌王。
一直在海邊長大的季映雪最愛得是海裏的魚蝦蟹,鹹甜口才是他的喜好。
季映雪見人沉默,吞下甜食後道:“其實,你……”差點就想說綠風鎮那口水就很好喝,鹹味的水真是令人記憶猶新,還間接救了命,令傷口雖痛卻不致于敗壞致死。
“你早間做的包子……豆腐那個……我很喜歡。”
傅田文露出笑意,點頭道:“那是一個地方的美食,書裏說叫建德豆腐包,你喜歡吃,我明早再給你做。”
季映雪默了默,又咬一口甜滋滋的麻糍。
他壓住這股心甜,低聲道:“你……莫不是以為讨好我,我就會喜歡你?”
傅田文抿唇,撇開臉忍不住得笑。
季映雪不懂這個有什麽好笑:“你笑什麽?”
“我笑阿雪知道我喜歡你,那阿雪覺得被我喜歡……會難受嗎?”傅田文想起前世的場景,若是難受,那……
“還好吧。我自小無父無母,只被師父喜歡。當然……也有不少人見我長得好,說過喜歡……但是我覺得他們只看臉,不真誠。”季映雪磨磨叽叽地道。
傅田文笑得更是開懷,輕聲道:“那我也喜歡阿雪的容顏,你覺得我不真誠嗎?”
“傅掌櫃……”門外有人高聲喊。
傅田文沒等到季映雪的答案,點頭後走出去。
他見是昨夜的守門兵頭,名叫王柳,林遠和張澈也跟着回來,問道:“王兵頭怎麽過來了?芳芷找到了嗎?”
林遠和張澈重重地點頭。
王柳已經道:“哦,我來就是為這個事。沈哥讓我跟個傅掌櫃說一聲。沈小妹已經找回來,你不用擔心。”
王柳見傅田文松口氣,又笑道,“兩兄妹一起回遼海縣的水師軍營,說不需要你牽挂。不是……說是你不用牽挂,人很好,沒事。”
“那就好。多謝王大哥,林遠,你幫我款待王大哥。”傅田文朝王柳拱手,見人被林遠帶走,輕舒口氣。
他又示意張澈去休息,目光一轉落在內院石桌上的瓷瓶……慢慢地走過去,拿起來後放在手心轉悠。
早間王大夫離去前也留下藥膏抹傷口,這個玩意本是多餘。
季映雪在窗口看到他的舉動,回首桌上的麻糍,郁悶道:“真難吃。這什麽天香同命丸一點作用都沒有……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