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顧清讓沒有理會她眼底的假意,“嫦娥奔月,是什麽樣的故事?”
“故事有點長,卻也很短,”她将懷瑾的話接過,“就是一個女子忍不住偷嘗仙丹,飛身成仙,從此孤苦伶仃地住在廣寒宮的故事。”
顧清讓一挑眉,“哦,這故事本王從未聽過,這和花燈節有何關系?”
初微一撇嘴,“她是八月十五,就是你們的花燈節那天去的廣寒宮。”她不想再跟他廢話,只想他趕快離開,她還要聽懷瑾說她和顧子衿的故事呢,“故事就是這樣,很短,但如果要說嫦娥心中所想,卻又很長,沒人能懂她一個人在廣寒宮裏的孤寂,只知她偷嘗仙丹,卻不曉她所受的懲罰。”
“那你便懂了嗎?”
“是,我懂,我懂的是我所想的,沒人給她一次辯駁的機會,就算她早已後悔。”
就像,懷瑾來找她,說如果她能早一點認識南清,便會勸阻她,只是那一句,初微便知道懷瑾後悔了,當初的一輪深陷,卻換來漫長的孤獨,可是,她離不開,她嫁的人是皇室之人,她不能像丁寧那樣,她不能随便提出離婚,她能幫她的,便是要告訴她,不要守着那份等待過餘下的日子,廣寒宮,不是誰都能受的。
她不值得,他,更不值得。
“她的後悔便是她偷嘗仙丹的懲罰。”顧清讓淡淡地說道。
果然絕情如顧清讓,如果是幾天前,她可能還會争辯幾句,可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和顧清讓再有争吵,“是,王爺說的對,便就是這麽回事。”
顧清讓本想與她辯駁,卻沒想到她竟這般将話題掐斷。他還記得,在他離開王府的時候,她與他争論的事,這兩天,他守着左清清,思緒裏竟全是她,想着她哭着轉身只因不願讓他看見,想着她在大殿上的決然,想着……那天他氣惱地吻了她。很多事,十多天裏的各種小事,竟一一在他眼裏閃過。
初微将他眼底飛快閃過的暗湧看在眼裏,卻不想去觸碰,一轉目光,看着顧子衿,“四爺很想看我們夫妻二人吵架嗎?”當她看到顧子衿在聽到她說“後悔”二字的時候,眼裏的光竟暗了下去,不由對他那莫名其妙的情緒嗤之以鼻,“四爺看起來很失望。”
“南清,不許對四哥無禮。”顧清讓将她的手腕抓起,這才發現她竟是一身外出打扮,“你這身打扮,是要去什麽地方?”
初微沒有理會顧清讓,直直望着顧子衿,“我尊他一聲四爺,怎麽就無禮了?四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說嫦娥後悔了,你很失望嗎?”
“我……”大殿上,顧子衿就站在顧清讓旁邊,他将自己置身事外,卻将初微的所有看在眼裏,他震驚之餘,竟有一絲可惜,他知道試藥之事,卻覺得這般從容優雅,不卑不亢的女子很快就會卑微地死去,很是可惜,如今她的咄咄只為他,竟讓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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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悔了,卻沒辦法離開,如果是我在那個故事裏,我便會想辦法助她離開。”她甩開顧清讓的手,既然已經向顧子衿宣戰,那這剩下的十多天,她便要活得有意義一些,她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而後看着顧清讓,“王爺不是想問我為何是這身打扮嗎?我一個人在這安梅園呆着無聊,便打算出府去走走……”
“本王說過,你哪兒也不能去。”顧清讓的眼裏漸生怒意,卻又在對上她的眸之後沒來由地淡了下去,“不過方才四哥邀我和他一起前往江林,你既然想出去走走,那便和我一同去吧。”
這突然的轉折,讓初微不由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去江林,秋游?
她望向懷瑾,“四嫂也去嗎?”
懷瑾在聽到她的話之後眼睫一顫,眼底竟有一絲驚恐之意,她連忙搖了搖頭,道:“懷瑾身體不适,無法一同前往。”
一定有事!
初微又回頭看着顧清讓,“四嫂不去我便不去,方才我就說了,我本想出府走走的,可是四嫂來了,我和她一見如故,本就想留她在安梅園多陪我幾日,正好,晉王和王爺都要出去,那四嫂便留在這裏陪我好了。”
“南清……”懷瑾面露難色,顫着目光瞄了一眼顧子衿,後者眼裏的怒意讓她心裏一抖,“南清,等你從江林回來,我再來陪你。”
初微看到了懷瑾的瑟瑟發抖,走過去拉起她的雙手,“知己難求,我沒剩多少日子了,我不想浪費時日在和某人的出游上,我想和你說說話,那個故事,還沒有完。”
她說和他出游是浪費時日?
顧清讓只覺得自己快被這個女子給氣瘋了,他好意邀請她,她卻這般不知好歹!他猛一揮袖,一字一頓地吼道:“不去便不去!”
顧清讓轉身出了屋,初微也沒去攔他,因為她巴不得他快一點走,“四爺,可以嗎?”她不願叫他四哥,既然之前賭氣叫了他幾聲四爺,那便就這樣叫下去吧。
顧子衿凝了懷瑾一眼,回頭看着初微,嘴角有些淡意淺笑,“既然九弟同意了,那我也不想掃了弟妹的興,你便留下來吧。”他的臉色變化很快,對于懷瑾,就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最後的那句話,他是對懷瑾說的,卻連那短短的六個字,他都迅速将嘴角的笑意收了回去。
當日午後,顧清讓便帶上左清清和顧子衿一同出了門,初微和懷瑾聊了很久,幾乎徹夜未眠。
原來,一切只不過為那最初的一眼。
……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
懷瑾是兵部尚書宋與書之女,十二歲那年,她随母親去江林參加那裏一年一度的花燈會,就在花燈會上,她遇到了從封地回來,特意繞到江林的顧子衿。江林花燈會在整個北戡國享有盛名,所以每每都擠滿了人,她與母親走散,被人群擠倒,那時,顧子衿将她扶起。
他沒有記住她,她卻将他印在了心裏。
後來,在吟詩大會上,他清淡的身影,他在臺上揮墨的灑脫,都讓她的眼裏再無法容納他人,她向一旁的攤販借了紙墨,寫下了自己的小小心思。
只是最後,那頁紙沒有交到他的手裏,她再次被人擠倒,掙紮着站起後,卻再也找不到那張紙,她鼓足勇氣,想要向他親口說出那句話時,卻遠遠地看到,他擁着別的女子。
顧子衿,
……知不知?
千言萬語聚成的一句話,卻未能告訴他,所以,他不知。
“為什麽不告訴他?”初微已經泣不成聲,懷瑾的愛,很美,如詩如畫。
懷瑾眼裏含笑,似乎當時的那一個景象此刻就在她眼前一樣,“告訴他又如何,他不得不娶我的原因,使他這輩子都不會正眼看我一眼。”懷瑾似是早已釋然,但初微卻懂得,那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不是說你們是陛下賜婚的嗎?”初微一邊抹着如線般的眼淚,一邊說道。
懷瑾悲戚一笑,“陛下賜婚,只為斷他的念想,因為陛下不會讓他娶他心愛的那名女子。”她頓了頓,眼裏滿是凄楚,“她是墨劍山莊莊主的女兒,陛下絕不會讓皇子娶這樣的江湖勢力,而晉王,最是不可以。”
初微略略一想,點了點頭,晉王是被貶的皇子,如果擁有江湖勢力,很容易在封地自立為王,可是……“你的父親不是兵部尚書嗎?陛下又怎會……”
“四年前,太子做了些惹怒陛下的事,最終那些事卻成了我爹之過,父親為了表明自己不是太子的黨羽,也為了向陛下證明自己絕不參與黨争,便求陛下賜婚,讓我嫁給晉王,只因晉王已是被貶之人,而那時,晉王正好上書陛下,說他想娶墨劍山莊之女,所以……”
她頓了頓,“陛下告訴晉王,如果不娶我,他便下旨滅了墨劍山莊……”
初微深嘆一口氣,“所以,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在了你身上。”說着,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站起了身子,“等等,他們去了江林,莫不是……”
懷瑾點了點頭,“他每年花燈節都會從封地趕回來,只為在花燈會上見見她。”
切,又不是牛郎織女,還一年一會,初微在心裏狠狠鄙視道。
她沉默許久,才淡淡開了口,“所以,你才說……愛過。”
誠然,是愛過的,有人曾說過,一眼萬年,她的一眼,換來了多年的暗自傾心,最終,她嫁給了他,像是命中注定,卻沒想,那是她的劫,四年的清冷孤獨,王府,便是懷瑾的廣寒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