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多喜歡

39   有多喜歡

◎我不管,喜歡才會饞你。◎

要說映娘的故事, 就得從她阿娘開始。

映娘的阿娘年輕時是雲腰坊的當家花魁,顏好藝高,最輝煌的那幾年, 甘做她裙下之臣的富家公子不知幾何。

是當之無愧的雲腰坊的搖錢樹。

這麽一棵寶樹,坊主斷斷不肯交托出去。

每日來坊裏為她阿娘贖身的人能從門口排到城門口。

奈何她阿娘眼界高,看不上男人, 獨獨心悅一名女子。

而她心悅的那名女子那會已經有了中意之人。

“阿娘心灰意冷,不願再呆在雲腰坊。恰是時, 有京都來的權貴之子如癡如狂地展開追求……”

映娘清聲道:“那人就是我爹。他在平安縣駐留三年, 終于得了阿娘點頭,願意嫁給他給妻。”

她聲音低落:“阿娘成了雲腰坊歸宿最好的花魁娘子。她也認為自己苦盡甘來,不用再周旋在形形色色的男人身邊。她起了踏實過日子的心,哪裏想得到,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京都來的權貴之子, 遲早有一日要回到京都。

“他假意欺瞞阿娘,說要去京都做生意, 其實是回家另娶。他犯了錯,被長輩斥責, 受不住責備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來到平安縣這座小城,遇見我阿娘。騙了她。得到之後,不肯珍惜。權衡再三, 抛棄我阿娘。”

樂夫人越聽越不對勁:“你阿娘……”

映娘苦笑:“那時我阿娘已有身孕, 大着肚子湊錢去京都尋夫,結果可想而知。那男人是京都宋家嫡子, 娶的是名門閨秀, 在他洞房花燭那一晚, 宋家的打手去尋我阿娘……或許是阿娘命不該絕,她早一步離開,避開危機,坐驢車回到平安縣。回去沒幾天,生下了我。

“京都尋夫一行花去阿娘大半盤纏,回來的路上她病了幾場,又花去剩下的一小半。等有了我,家裏已是入不敷出。阿娘傷心欲絕,生下來的女兒又病歪歪的。苦于養不活我,忍痛将我送進雲腰坊。”

樂玖心想:母女倆的經歷竟個比個的凄慘。大的被人騙身騙心,小的生下來沒了爹,家徒四壁,一身病骨,從小長在雲腰坊那樣的地方,走了當娘的老路,又被人奪了處子之身……

她下意識憐憫映娘,沒留意她阿娘的神态變化。

“坊主看在阿娘的面子,花了不少心思養活了我。等十五歲能接客了,指望我聲名鵲起為雲腰坊帶來暴利,阿娘又求到她那兒,苦苦哀求,再緩幾年。

“進了雲腰坊的小娘子,除非才藝超凡,否則都免不了迎來送往,今天睡在這個男人身邊,明天再去讨好另一個。

“阿娘心疼我,不願我剛成年就陷入那境地,她求了坊主很久,坊主不情不願地應了。

“我十八歲,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有心競争雲腰坊花魁娘子的名號……”

衆所周知,雲腰坊的花魁娘子賣藝不賣身。

映娘神色微怔:“我是想做花魁娘子的,可……就在那個夏夜,有人破窗而入……”

內室燈燭幾盞,知道她在房間沐浴,不喜人伺候,丫鬟退得遠遠的,及至天色暗淡也沒等來裏頭傳來吩咐,便回房安歇。

那人闖進來時,映娘身上光.溜溜的,長發及腰,水珠沿着發絲滴落。

她徑直傻了,待要呼叫,那人上前幾步捂住她嘴:“別喊!”

聲調冷冷的,有幾分沙啞。

映娘被她拐帶到床,又驚又慌,眼淚滾出來。

“擡起頭來。”

她不動。

繼而一只手強硬地挑起她下颌。

她不得不擡頭。

女人摘下黑色的面巾,露出一張清麗的臉龐,眼睛裏看不出旁的情緒,從上到下打量驚慌失措的美人:“雛兒?”

映娘吓了一跳,想逃。

誤打誤撞地跌入女人懷抱。

“是不是雛兒?”

那人又問。

映娘害怕極了,拼命搖頭,希望她饒她一命,留她一個清白身子。她還想當花魁娘子,不想委身于人。

在雲腰坊,不是只有男人能破女人的身,女人同樣可以。

尤其是眼前散發危險氣息的女人。

“是不是,試試就知道了。”

映娘急哭了。

“她點中我的穴道……”

趁她動彈不得,行盡風流事。

“等我醒來,落紅沒了,她……她也走了。”

出手倒是闊綽,給她留了一袋沉甸甸的金豆子。

陰差陽錯地,她被人嫖了。

映娘臉頰羞紅:“我,我起先是怪她的。後來想明白,那情緒也就散了。”

她是雲腰坊的小娘子,與其初夜給男人,不如給了女人。

她性情軟弱,說話都不敢大聲,不敢讨回公道,更不敢欺瞞坊主,假裝自己還是沒經過事的雛兒。

“我向坊主坦白,坊主順水推舟,助我拿下花魁娘子的名號。但我……厭倦這種生活了。”

映娘吸了口長氣:“阿娘已逝,我願意用這些年攢下的所有積蓄換取一個自由身。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再見她一面。”

素容聽得腦瓜子嗡嗡的:“你為何不怪她?她這麽欺負你……”

“我不怪她。”映娘嫣然淺笑:“我生下來不到一歲就住在雲腰坊,雲腰坊裏的小娘子,除非能達到阿娘當年的成就,否則即便不願委身,坊主也不會答應。總會有那一天的。況且,女人和女人,算起來我也沒有很吃虧。”

那晚她雖然動彈不得,卻也瞧得明明白白。

女人身上有種粗粝的美。

像是來自江湖。

“我沒別的親人了,就想見見她。”

“她的樣子你還記得嗎?”

“記得。”

映娘遞了道眼色,身側的小娘子連忙摸出背在背後的長竹筒,從裏面取出一幅畫像。

“這就是她。”

“……”

樂玖啧了一聲,看了映娘一眼,暗道:難怪不怪人家呢。

畫像上的女人眼神有兩分邪氣,面容卻清麗,瞧着亦正亦邪,挺能蠱.惑人的。

她在心裏盤桓再三,又道:還是沒她的大将軍好。她的念念才是人間真絕色。

映娘癡癡盯着女人的畫像,神思又回到那晚。

初時的驚懼羞赧過去,再回味起來,竟湧出淡淡的想念。

那是她第一次與人那般親近。

又因為是女子,沒有委身男人的羞恥感,她也确實嘗到些許好滋味。

淩竹和素容面面相觑,同一時間理解了“大度”的映娘——有這麽一張臉,誰還樂意計較啊!

素容偷看淩竹兩眼,心想,雖然她的小竹子沒這女人好看,但也不賴。

淩竹對人的視線較為敏感,茫茫然扭過頭來,眼神透着問詢。

素容登時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看。

心怦怦的。

想和阿竹親嘴。

衆人心思各異,楊念輕咳一聲,樂玖醒過神來:“好,此事就交給女社來辦。映娘,你還有要補充的嗎?”

映娘輕撩耳邊發絲,小聲道:“她應該也是太央郡的人,她的口音,偏郡南那邊……”

“最晚一月,不管成與不成,女社都會給你答複。”

“多謝!”

映娘眼眶含淚,屈身朝衆人一福,後在小娘子的攙扶下上了回縣城的馬車。

她一走,素容看着樂玖:“社長,就讓我和阿竹帶人去郡南找人罷!”

如此,也好有和阿竹單獨相處的時間。

樂玖不知她那些彎彎繞繞,略一沉吟:“讓楊平帶一隊兵和你們同去。”

她看向楊念。

楊念笑道:“好。”

左右戰事告一段落,大盛朝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附近調來的兵丁都可供大将軍差遣。閑來無事,為民解憂也未嘗不是個好去處。

幾句話定下去郡南找人的安排,樂玖眼睛微眯:“至于雲腰坊坊主……”

“我去。”

樂夫人神情堅定道。

“阿娘?”

“就讓我去和坊主交涉罷。打着女社的名義,沒誰不敢給面子。”

這話是真的。

樂玖遲疑地點了頭。

幫映娘贖身一事,說起來其實很簡單,平安縣少有人不知道女社是将軍夫人一手操辦起來的。

回程路上。

馬車內,小娘子問道:“慕娘子,你動心了嗎?”

“動心?”

映娘不明所以。

“是啊,若非動心,既然不怪了,為何執意要找到她?”

映娘臉色忽紅忽白:“我不知道。”

小娘子嘆了聲氣:“但願找到人,她能不辜負慕娘子。”

“我……我沒想過和她……”

當局者迷。

二人一時無話。

良久。

小娘子道:“不過奴來時也不敢想,大将軍和大将軍夫人,是如此的平易近人。平安縣有女社,真是太好了。慕娘子,有她們在,你贖身應當不是難題了。我還擔心呢,擔心沒人肯為你做主,現在好了,有盼頭了。”

映娘知她為自己的事牽腸挂肚,伸手摸摸她額頭:“還疼嗎?”

“不疼。為慕娘子磕頭,能疼到哪去?”

辛小娘子是映娘一年前在雲腰坊救下的小可憐,當時不到十五歲的辛檐犯了錯,坊主一氣之下要打死她,緊要關頭,映娘為她說了好些好話,并破例陪客人喝酒,這才使得坊主高擡貴手。

沒有映娘,可能辛檐早死了。

映娘目光充滿憐惜。

辛檐大着膽子問道:“慕娘子,贖身後若能找到她,你會不會和她走?”

“我不知道……”她低着頭:“不要問了。”

“好的,慕姐姐,我不問了。”

金烏沉入地平線,平安縣,雲腰坊門前,坊主面色沉沉地守在那,一輛馬車出現在她視野。

她冷笑一聲:“養來養去,養了個白眼狼!”

“坊主……人來了。”

雲腰坊三層樓,深處,一間裝飾簡陋的屋子。

“跪下!”

坊主怒聲發話,映娘乖巧雙膝跪地,竹杖毫不客氣地打在她後背:“你翅膀硬了!敢和老娘對着幹了?母女倆沒一個省心的!你娘死了,我就是你親娘!我養你這些年,為的什麽?你說!”

映娘忍疼不吭一聲,換來更用力的毒打。

“好!我動不了你,還不能動辛檐那個小賤人?是她教唆你去女社的罷?好得很!”

“不是她!求求你,不要動她。”

“不動她?”坊主一腳踹在她肩膀:“我不動她,我的搖錢樹就跑了!”

映娘咬唇不語。

“來人!給我把辛檐帶過來!”

坊主一怒,雲腰坊燭火亮到後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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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夫人一宿沒睡好。

樂地主百思不得其法:“阿英,出什麽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聲嘆息。

“……”

“你還記得雲腰坊的夢娘嗎?”

雲腰坊的夢娘?

樂鎮東活了幾十年,只聽過雲腰坊的名,卻沒和其他男人一樣,自命風流地跑去那地兒逍遙。僅有的一次,還是去坊內“抓捕”他不老實的未婚妻。

是以乍聽“雲腰坊”,他愣了好久。

腦海閃現過一張模糊的面容,他小心翼翼道:“夢娘,你是說二十年前風靡整座平安縣的慕花魁?”

樂夫人沉重颔首。

樂鎮東心肝一顫:“怎麽、怎麽提到她了?她不是嫁人了嗎?”

總不可能過去了小二十年,受她女兒女婿的影響,他夫人又開始喜歡女人了罷!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夢娘嫁人後過得不好,她夫君是個抛妻棄女的人渣,自個回京另娶,丢下孤兒寡母……”

樂夫人揉揉發紅的眼睛:“夢娘沒了,女兒也進了雲腰坊。”

“……”

樂地主呆坐在那。

褚英披衣下地。

“你做什麽?!”

他反應這麽大,褚英送他一枚白眼:“去縣城,幫人贖身。這是女社昨兒個接到的委托。我與夢娘相識一場,如今她去了,她女兒卻陷在苦地不得出,于情于理,我都得幫一把。”

“我也去!”

“你去做甚?女人家的事兒,臭男人別摻和!”

樂地主擡起胳膊聞了聞:“我香着呢!”

自打不缺錢了,他每天都要擦香粉,洗得白白的。

樂夫人沒空理他,收拾妥當,早飯也沒吃,徑直坐馬車進城。

去之前存心打扮一番,很有大将軍岳母的派頭。

城還是那座城,物是人非。

她和樂鎮東一樣,婚後曉得夢娘也有了好歸宿,便有意避開與她相關的消息。

畢竟當年她女扮男裝進雲腰坊游玩,一不小心招惹了小娘子的芳心。這事兒,不管怎麽說,都是她理虧。

雲腰坊內,映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反而是一身是傷的辛檐在安慰她:“慕姐姐,我死不了的……你別傷心……”

“辛妹妹……你何苦為我……”

“我是心甘情願的。哪怕為慕姐姐死了,也值得。”

辛檐長相一般,眉眼也沒完全長開,在雲腰坊并不受重視。

坊主動不了她的搖錢樹,舍不得打壞慕映娘,卻舍得打掉辛檐半條命。

打也打了,還不準其他人為她請醫問藥。

态度明明白白,就是要讓辛檐自生自滅。

映娘哭得眼淚快要流幹,雲腰坊坊主冷眼無情地坐在幾步外:“映娘,忤逆我的後果你也看到了,你還想自贖離開這個家?”

“家?”

慕映娘抱着奄奄一息的辛檐:“家是這樣的嗎?”

坊主冷笑:“是與不是,這都是你的家。你現在,還有旁的親人?”

娘死了,爹遠在千裏之外有妻有子,斷不會回過頭來認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兒。

唯一與她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也下落不明。

映娘喉嚨一梗,強行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

“坊主……”

雲腰坊坊主聞言色變,匆匆随下人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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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英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做此般強硬的事兒,初時不适應,待面前之人表現出拒絕之意,她語氣生冷:“怎麽,不成?莫非這話要鎮北大将軍親自來和你說?”

“……”

坊主有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得罪朝廷正一品大将軍。

褚英從袖袋掏出一沓銀票:“賣身契呢?”

她态度倨傲,不拿正眼看人:“對了,還有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小娘子,我也要了。”

她是大将軍岳母、大将軍夫人的親娘,雲腰坊的坊主橫行霸道半輩子,這一回也不得不認栽,更恨昨晚沒打死那辛檐小賤人。

要不是她,以慕映娘的膽量,哪敢背着她跑去長樂村找女社求救?

“實話告訴你,昨兒個見到映娘,我瞧着歡喜,已經打算認她做義女了。且不說她這些年為雲腰坊賺了大把的銀子,只說她生母夢娘,若非當日你逼她舍棄全部家財用來贖身,她也不至于落得沒了男人就要送女兒進來的窘迫局面。坊主,見好就收啊。”

她點了點放在桌上的銀票。

坊主也總算從那雙多情的眉眼認出她是當年迷得夢娘死活都要嫁的褚娘子。

那句“見好就收”生是激得她一陣膽寒。

“本是無情之人,偏要做施恩之事。小姑娘不懂人心險惡,坊主以為,我也不懂?”

坊主頓時冷汗淋漓,忙翻出映娘、辛檐的賣身契,雙手奉上。

褚英眼神鄙夷:“人作惡自有天收,你好自為之罷。”

雲腰坊這片土地藏了多少小娘子的血淚,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這下,坊主是巴不得她領了人趕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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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映娘扶着傷痕累累的辛檐走出房門,走到一處屋檐下,認出眼前人是樂夫人,眼淚奪眶而出。

“夫人!”

褚英本就心懷愧疚,被她抽抽噎噎地喊了一聲,當場心就軟了:“好了好了,沒事了,咱們先帶人去醫館,等回來你收拾收拾,咱們回家去住。”

“回家?”

“不錯。孩子,你願意當我女兒嗎?”

“……”

處在昏迷中的辛檐用力握住映娘的手,仿佛在催她答應。

潑天富貴送到手邊,有樂家做靠山,誰還敢欺負到慕姐姐頭上?

映娘泣淚應下:“阿娘!”

褚英心放回肚子,由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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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功夫,等樂玖再見到她的阿娘,她已經不是樂家最小的女兒了。

“阿娘年輕時竟然和映娘她娘有過那麽一段……”

楊念用細簽子插了切好的水果喂到她嘴邊:“說有過一段也不合适。女扮男裝的樂娘子去雲腰坊見世面,一水的男人裏面,數她入了花魁娘子的心。年少性狂,得知心上人是女子,且是有婚約的女子,花魁一氣之下另擇旁人。我猜,岳母應該是愧對故人。”

“念念……你好認真。”

樂玖咽下桃片:“阿娘的性子,我還不了解麽?”

楊念盯着她沾了汁水的唇,含笑附和:“嗯嗯,你最了解。”

她笑裏藏了壞心,樂玖只當不知,自顧自道:“映娘身世凄苦,如今認了這門親,咱們更當幫她一把了。”

淩竹、素容兩人已經動身前往太央郡南,不知結果如何。

慕映娘、辛檐擺脫雲腰坊的束縛,迎得新生,只是辛檐受傷太重,好在有孟女醫照看,性命無憂。

樂玖思來想去,還是想再去看看她新來的“妹妹”,推開輕啄她唇的大将軍,明眸善睐:“等我回來,再來陪念念醉生夢死。”

楊念被她勾得心神一蕩,抱着人不撒手。

不說一句話的樣子怎一個吸引人?

樂玖受不住她看,兩條腿發軟,身子起了異樣反應,小臉暈開一抹薄紅:“到時候再來任念念姐姐發落,可好?”

楊念欣然應允。

樂小娘子佯作無礙地出門,摸着自己混亂的心跳——要命,她念念姐姐太要她命了。

只是那樣看着她,她就想躺在她身.下,管她春夏秋冬呢。

清風拂開她羞人的念頭,樂玖叩門:“映娘?你在嗎?”

門很快打開。

兩人穿着樂夫人親手做的同款新衣,乍一看,挺像兩姐妹的。

樂玖見了她就笑:“映娘真是好姿色。”

她這話映娘可不敢應。

論姿色好,樂姐姐才是當之無愧的好。

樂家女兒普遍好顏色,樂玖又是其中之最。

她頂多,頂多厚着臉皮能算第二?

兩姐妹在房中閑聊,沒幾天感情快速升溫。樂玖打小是家中老幺,如今阿娘認了幹女兒,她有了妹妹,很享受映娘喊她“玖姐姐”的感覺。

八月,樂家在長樂村為新收的女兒辦了場認親宴。

映娘正式成為樂家的一份子。

翌日,樂夫人帶着女兒前去故人墳前祭奠,說了小半時辰的話,也算了卻夢娘的一樁心事。

要說夢娘這人,可謂一生悲涼。

先是被爹娘遺棄,又在雲腰坊那樣吃人的地方活了十八年,好不容易一顆芳心有了着落,心上人卻是名花有主的女子。

之後嫁人,嫁人之前被坊主狠狠坑了一筆,又遇人不淑遭抛棄,人到中年,惦記最深的不是遠在京都有家室的男人,仍然是年少時一眼傾心的褚家少年郎。

她挂念褚英多年,可惜褚英是在她死後才從女兒嘴裏得知她的一腔深情。

“阿娘一直有一問存在心裏。”

“什麽?”

映娘牽着義母的手,代替生母問道:“倘她早幾年與你相識、相知,你還會嫁人嗎?”

早幾年……

褚英仰起頭,憶起昔年舞姿一絕的花魁娘子。

“誰知道呢。”

斯人已矣。

再追問,即便有另外的可能,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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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地主握着帕子哭得幾次暈厥過去。

醋味濃得隔着一道河樂玖就聞見了。

安慰好吃陳年老醋的爹爹,樂玖哭笑不得:“阿娘收了故人之女做女兒,又去看望了夢娘,回來,情緒恍惚好幾天。等她緩過來,阿爹又要讨個說法,問阿娘,假如當年兩人沒有訂婚,是要樂家的大兒子,還是選雲腰坊偶遇的小娘子?阿娘沒吱聲,爹爹就醋了。

“以往爹爹吃醋,阿娘再如何也會哄上幾句,這次煩了,愣是沒搭理。”

長輩之間的事兒,楊念不好多說,不過在她看來,岳母心儀岳父更多——“褚家少年郎”和雲腰坊的花魁娘子,終歸似夢非夢,少了幾分緣法。

“他這醋吃得好沒道理。”樂玖趴在她楊姐姐身上:“有小娘子,誰還歡喜臭男人啊。”

楊念噗嗤笑了。

她的玖玖,真是……天生的中意小娘子。

“楊姐姐。”

“嗯?”

樂玖見了她就心癢,趴在她懷裏,腿腿腳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媚眼如絲:“天快黑了,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麽?”

“做什麽?”

大将軍明知故問。

将軍夫人早非初嫁時沒見識的小娘子,諸般花樣,領教的多了,也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

她橫了楊念一眼,手腳利落地解了裙帶:“楊姐姐。”

楊念巋然不動地背靠床頭,坐看小貓騷動。

沙場裏洗練出的堅毅氣質,在溫柔鄉裏不自覺融化成水,她看着樂玖,樂玖羞得不行,耳朵感覺要冒煙:“我們很久,沒……”

她這話剛一出口,楊念就禁不住笑。

笑聲輕輕柔柔,如二月河岸吹來蕩去的柳枝拂在心湖。

樂玖身形一僵。

泉眼裏汩汩冒出新水。

楊念故作不覺,手搭在她軟綿綿的細腰:“哪來的很久?”

她們每天平均下來要鬧三五回,楊念是馳騁沙場的大将軍,不用再上陣殺敵,大部分的精力給了枕畔的小娘子。

樂玖天生水做的骨肉。

兩人甚是契合。

樂玖嗔她不解風情,坐在她腿上拿她當驢子騎,驀地擡眉,眼睛裏藏了小勾子。

二十幾年守身如玉的大将軍可抵不住她的勾.引。

手随心動。

船入了港,明月照進清潭。

樂玖白嫩的臉頰煥發出別樣生機,纏人愈甚:“嗯……念念姐姐,我好喜歡你……”

楊念眸子染了素日少見的溫度:“有多喜歡?”

窗外暮色低垂,有風吹過。

內室敞開小一半的窗,楊念別開臉,揮揮衣袖,勁風催得窗扇閉合,僅留一道細小的縫。

她心情極好,聲調上揚:“乖貓兒?”

樂玖是她床上的貓兒。

溫順到不可思議。

也柔軟到不可思議。

腰身驀地下沉,恨不能吞下更多的貪婪,貓兒見了魚,哪還走得動道兒?她面色泛粉,伏到楊念耳邊:“喜歡到等你的那三年,夢裏總想着這一幕。”

她輕哼一聲,尾音打着旋兒,如落葉綴在漣漪四起的平湖。

楊念眼神微變,遲疑出聲:“這可不是喜歡。”

她表情別扭:“是饞。”

早三年就在饞她。

怪不得……

“我不管,喜歡才會饞你。”

不喜歡,倒貼她都不要。

樂玖很有骨氣地擡起下颌,巍巍雪山迷了楊念的眼。

她喉嚨上下吞咽,索性不再執着喜歡的真意——饞也可以,一輩子只饞她一個。

“你不也饞我麽?”

樂玖笑她:“不然哪來的那麽多一見鐘情?”

仗着腰好,她肆無忌憚地行使将軍夫人的“特權”,巴不得屋裏的聲音再熱鬧些,稍稍緩過氣來,笑道:“映娘對那賊人不也如此?”

一夜露水,睡舒服了,留了三分情。

至今惦念。

她胃口大開,楊念觑着她神容又喂了一截:“你又懂別人的事了?”

樂玖臉蛋兒緋紅:“不就那些事麽?”

在女社當社長,她聽得最多的就是感情糾葛。

看她沒有餘力再鬧,楊念撈過她腰,翻過她身子:“你接着說。”

樂小娘子哪還說得出口?

嘴裏光顧着唱曲了。

九月,郡南那邊傳來一封信,淩竹找到人,且帶着人往長樂村趕。

收到信後,映娘幾宿沒睡好覺。

看她心事重重,樂玖拉着她去女社幫人排憂解難。

随着張家媳婦周柚正式入社,成為女社成員,張大娘子逢人便誇女社好,不僅維護自家兒媳,也維護女社的每一位成員。

映娘雖做了樂家小女兒,然而她出身不好,是從雲腰坊出來的,一開始村裏的男人們私下總愛議論幾句,被自家婆娘以“人言罪”擠兌得不敢還嘴。

大盛朝推行平權二十年,在鄉下地方,收效甚微。

樂荊大着肚子每日都與其他人和大娘子小娘子們普及盛律,講得多了,在村裏初見成效。

映娘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在擔心什麽?”

樂玖坐到她身邊。

映娘喊了聲“玖姐姐”,樂玖唇角上翹。

“我在想,要不要見她……”

樂玖輕笑:“要找她的是你,糾結要不要見她的還是你,映娘妹妹,你是不是在緊張?”

“啊?”

映娘眨眨眼:“我在緊張?”

“正常。近鄉情怯嘛。”

看她煞有其事地開解人,楊念輕撚指腹,無聲笑了笑。

她的小娘子啊。

做小貓的時候妩媚多姿,做起小社長來也有模有樣。

怪正經的。

看着就甜。

像個白裏透紅的水蜜桃。

見了就想咬上一口。

她走上前,看熱鬧不嫌事大:“人明天就到了。”

“……”

映娘打了個哆嗦。

樂玖捂嘴笑。

笑夠了,她道:“映娘,你放心,萬事都不要怕,你還有我們。”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英姿飒爽的大将軍。

楊念眼神寵溺,話是對映娘說的,眼睛卻不離她的小娘子:“不錯,玖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

大将軍有一對會說話調.情的眼睛,外表看似裹着一層冰霜,實則內裏盡是春風細雨。

映娘在雲腰坊見多識廣,饒是如此,也是第一次見識何為一道眼神就能教人丢盔棄甲,化作一灘春泥。

春風細雨的是楊念。她名義上的“姐夫。”

丢盔棄甲化作一灘春泥的是樂玖。她名義上的四姐姐。

映娘微不可察地一嘆。

終于曉得為何阿娘、大姐姐愛慘了四姐姐,卻不愛在大将軍出現的時候湊近過來尋四姐姐說話。

映娘傻乎乎杵在那兒,有種立在風中,看人用眼神交.歡的羞窘感。

大将軍話剛落地,她心底“啊”了一聲。

雖然如此。

這也太不把她當外人了。

映娘臊得耳朵紅紅:“大、大姐姐在喊我了,我去看看。”

她快步溜走,樂玖噙着笑走了幾步,倏然回眸:“楊姐姐,你好不害臊。”

楊念得了個“不害臊”的名聲,無辜地挑挑眉:“怎麽了?”

樂玖才不要告訴她怎麽了,打算今晚累哭她。

作者有話說:

回來了回來了(貓貓捂臉),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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