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先生讓帶給你的”
第3章 “我們先生讓帶給你的”
“鷹叔,抓到了嗎?”
“抓到了。”
鷹叔風塵仆仆進了客廳,魏則聞正坐在茶臺邊上泡茶,見鷹叔進來,招了招手喚他。
近幾個月臨淮警方始終被一個連環殺人案困擾,兇手反偵查能力極強,很長時間都沒有一點線索,更找不到兇手的藏身之地。
于是警方聯系了魏則聞幫忙,魏則聞手下有一個精悍的保镖隊,說是保镖隊,其實都是退伍的特種兵,能力比警方還要強得多,在這種時候就會派上用場。
于是魏則聞和警方聲東擊西,一個明查一個暗抓,最後将兇手鎖定在三尺巷。
唐桉琢的家對面。
有一說一這個地方真的足夠隐蔽,地圖上都搜不到,魏則聞在這之前更是聽都沒聽說過。
當天鷹叔幫他解決麻煩的同時,魏則聞的手下便已聯合警方抓住了兇手,幾個月的案子終于有了着落。
“這小子反偵查能力太強,嘴也硬,梁警官說怎麽也審不出來。”
魏則聞不以為意,“那就是他們的事兒了,我們該做的已經完成了,這種事情還是少參與的好。”
魏則聞端起一杯茶,貼近鼻尖,茶香纏繞着溫熱的氣息,他啜了一口,眼前忽然浮現出昨天晚上那小孩兒模糊的輪廓。
僅僅一晚上,他連昨天好不容易看清的雙眼也不記得什麽樣了。
鷹叔昨天回來之後直接聯系了龍三,龍三收了錢假模假樣地罰了一頓陳雷,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
估計那小孩兒不會再被為難了。
Advertisement
放了學,唐桉琢坐在座位上呆滞地盯着窗外,他每天上課都讓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當放學鈴聲響起,神經一松懈下來,渾身上下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
他垮着肩膀,看着窗外——
大家都是成群結隊放學的。
但他不是,他永遠一個人。
長此以往,唐桉琢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喪失了和人社交的能力。
他不言不語不聲不響,走路低着頭,給自己蒙在脆弱的保護傘裏,還要每時每刻擔心有人過來撕碎他的傘。
教學樓裏幾乎沒人了,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去食堂的去食堂,他才慢吞吞地背着書包,從校門口走上一條狹窄逼仄的小路。
他不能回家,他要去兼職。
邁過門檻兒,一聲機械女聲的“歡迎光臨”響起。
櫃臺裏的老板打了個哈欠,披上外套,“來了啊琢仔,那我就走咯!晚上記得鎖好門。”
老板叫吳廣榮,是一個幹瘦幹瘦,四五十歲的廣東人,說着一口廣普,尾調永遠歡快上揚,他很喜歡叫唐桉琢“琢仔”。
沒有人這麽叫唐桉琢,他聽得最多的是“小雜種”和“野種”,最好聽的是呂娟叫他“喂”。
所以他很珍惜和吳廣榮交接的這短短幾分鐘時間,因為只有吳廣榮是真正把他當成一個人看的,不嘲諷不蔑視,有時候還會給他送兩個肉包子。
吳廣榮走出去幾米,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于是又折返回來,嘴裏多了一根煙。
“琢仔,你的臉怎麽搞的?”
“過敏……”唐桉琢低着頭,隔着口罩摸了一下臉,碰都碰不得,他疼得咧嘴。
“你可騙不了榮叔,給榮叔看看。”
吳廣榮直接摘了他的口罩,心疼地皺緊了眉毛,“被打了?”
唐桉琢沒吭聲,點了點頭。
“我給你處理一下。”
吳廣榮翻出醫藥箱,把他按在凳子上坐着,扶着他的後腦勺給他塗藥消腫。
“可憐勁兒的,疼不疼?”
藥水碰在臉上,像是粗暴的沙子在皮膚上蹭,唐桉琢忍着沒有咧嘴,“不疼。”
“醫藥箱你晚上回家的時候拎回去,榮叔先走了。”
“謝謝榮叔。”唐桉琢緊緊攥着醫藥箱的拎手,不斷點頭,等吳廣榮揮揮手走了,坐在掉了皮的小沙發上,愣怔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照人有些泛黃,唐桉琢思緒翻飛,他想投胎果然也是一種本事。
“歡迎光臨”的聲音再次響起,唐桉琢回過神,站起身,“您買點——是您?”
是昨天晚上幫了自己的男人,他今天穿着黑色的刺繡唐裝,看起來比昨天晚上要更加親和。
但是不管什麽時候,看起來都不像會來這種小賣部的人。
陳鷹點點頭,“給我拿一盒煙吧。”
“哪一種?”
櫃臺上的煙最貴的不超過三十,唐桉琢上下看了一遍,好像都不符合面前人的身份。
陳鷹本來也不是來買煙的,所以就随便指了一個,“就那個吧。”
“好,二十五。”
陳鷹從錢包裏拿出一張一百遞給他,“剩下的你留着。”
唐桉琢慌忙擺手,“要不得要不得。”
陳鷹抓着他要還錢的手按回去,紙幣在手中被揉皺了,帶着一點來自于人的體溫,唐桉琢鼻子一酸。
陳鷹把另一只手裏的袋子放在他桌子上。
“還沒吃飯吧?我們先生讓帶給你的。”
“先生?”唐桉琢疑惑地看了看門外,什麽都沒看到。
陳鷹點點頭,沒有和他解釋,轉身要離開,在他拉開門之前,唐桉琢說了一句“謝謝。”
他其實覺得謝謝不夠,但是又不知道還能怎麽表達自己,所以當陳鷹離開之後,他又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聲“謝謝。”
他抱着打包的袋子,還是熱的,袋子上寫的都是英文,他看得懂,所以知道這份晚餐來自于他去不起的餐廳。
所以那男人嘴中的“先生”應該是很有錢有錢的人,有錢到可以随便送給素未謀面的可憐人一份昂貴的晚飯。
當然或許對于那位“先生”來說,這一頓飯可能只是舉手之勞,因為他的想都不敢想所以才顯得十分慷慨罷了。
唐桉琢眼眶更酸。
他吸吸鼻子,大口大口吃着餐盒裏澆汁的蓋飯。
呂娟飯量小,他又不講究,所以每頓飯都是能怎麽糊弄就怎麽糊弄。
他從來沒吃過這麽嫩的肉和這樣軟硬适度的米飯。
來了顧客,唐桉琢嘴裏塞得鼓鼓的,費力咽下去,眼眶裏還憋着淚,“您好,買點什麽?”
顧客不解地看着他,大概在想這小子一個人在這裏抽什麽風。
“要兩袋花生米,一斤鹵雞爪。”
“好,我這就給您拿。”
唐桉琢抽了兩袋花生米,從冰櫃裏盛了一袋子雞爪,夠了一斤之後澆上一大勺湯汁,遞給顧客。
顧客付了錢拎着東西走了。
魏則聞看着一開一關的玻璃門,這是除了陳鷹以外的第一個客人,“好像生意并不太好。”
“我和街口大媽打聽過了,這老板不是個缺錢的,起碼在這一片算得上富人,所以這小賣部也不以賺錢為主,給那小孩兒的薪水也還算可以。”
魏則聞皺着眉,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有人可以過得這麽艱難。
“先生,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等他下班吧。”
魏則聞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等,但是他就是想等等,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來看看唐桉琢,但他還是來了一樣。
他在家裏的沙發上坐了一天,陳鷹辦完事兒第二次回家的時候他還在發呆。
陳鷹問他怎麽了,他嘆了口氣,還是不放心,怕那小孩兒還會不會被欺負。
于是他站起身,“去看看他吧。”
“他?”陳鷹飛速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近試圖傍上魏則聞的莺莺燕燕,不記得哪個讓魏則聞看上眼了——
他家先生一向如此,在國外的時候談過兩次,但是自從回國以後好像變得無情無愛了,也許是太忙,也許是真得誰也看不上眼,有過逢場作戲的情人,卻沒有再正經戀愛過。
“那個小孩兒。”
“……”
“先生怎麽對他這麽關心?”陳鷹自知不該過多過問主家的事,但他實在好奇,況且他也算魏則聞半個長輩,問一句倒也無妨。
但他沒想到,魏則聞搖了搖頭。
“不知道,就是覺得放心不下。”
于是鬼使神差的,黑色賓利再次停在了狹窄的巷子,好巧不巧,剛好看見唐桉琢進了一家小賣部。
他戴着口罩,但是魏則聞看見他的那一刻,瞬間回憶起了已經被遺忘掉的他的眼睛,并且認出那就是他今天來這裏的原因本人。
男孩兒背着洗到發舊的書包,壓垮了瘦弱的肩膀。
看起來襯得整個人更加脆弱了。
魏則聞扶在窗框上的手動了動,看見小賣部裏出來一個有點佝偻的男人。
但是男人沒走幾步就又折返回去,過了十幾分鐘才重新出來。
魏則聞拍了拍前面的車背,“鷹叔,給他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