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失序之地
第69章 失序之地
這是一間裝飾得頗有現代工業氣息的辦公室, 地面只鋪着一層水泥，正中的寬大辦公桌由一些鐵管與釘板焊接而成，桌子後面是一張高背棕皮沙發, 再後面是一副綠底白線構成的地圖，地圖上方寫着失序之地。
失序之地的地域極為寬廣, 地形也十分多樣，根據地圖的顯示, 可以看到上面既有大片原始森林, 也有平原高山等。
在辦公室的牆壁上, 還挂着各種鹿頭裝飾，它們無不被塗上了猩紅的顏色，仿佛那顏色能困住它們的靈魂一般。
張鈞坐在辦公桌後面，他的頭發整齊往後梳着, 白熾光下泛着一層油光, 灰藍色的高級定制西裝外套挂在旁邊一個只有上半身的無頭模特上, 而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襯衫跟一件灰藍色的馬甲, 正低着頭在一些文件簽署。
“安排林三疊做手術了。”康一剛走進來就說到。
張鈞擡頭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簽字, “林三疊在那個外鄉人眼中，未必就那麽重要。”
“聊勝于無，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快點拿回許妖跟言葶留下的物品。”
張鈞“嗯”了一聲, 伸手把一疊紙遞給康一, “發出去吧。”
康一接過來一看，那疊紙最上面寫着狩獵清單。
翻開第一頁，就能看到最靠前那頁上面印着樓的照片, 她已經不再學着林三疊戴着金邊眼鏡, 看着鏡頭大大方方笑着, 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微微眯起，看起來明明就像是沒心沒肺的年輕人，但那雙如黑曜石的眼睛卻讓人即使隔着照片看也覺得心寒。
觀察樓的人，同時也被她觀察着。
康一将目光從樓的臉上移開，看到照片下面寫着：樓，S級狩獵目标，懸賞積分6萬。
“把這些下發給所有會員吧，包括預備會員，按照老規矩，預備會員必須殺死狩獵清單上任意三個目标，或是一個A級及以上目标。”
“我明白了。”康一再次低頭去看樓的笑臉，嘴角揚起。
......
同一時間，在一處荒野之外，樓坐在一塊矮石上，她穿着方便走動的長褲跟黑色馬丁靴，上半身簡單穿着一件白T恤跟牛仔外套，此時她一只手撐托着側臉，另外一只手握着一個手掌大小的兔子布偶，正低頭安靜地看着那只兔子。
面前的篝火正旺，火光在樓那張秀美精致的臉上搖曳，夜風缭繞于她身旁，她既帶有一種混亂危險的淡然，威吓着隐匿在暗中偷窺的怪物，看着兔子布偶的眼神卻又澄澈純樸得像是一位被黜免在荒原上的神只，寂靜，孤獨。
不知注視了多久，樓才将那只兔子布偶收進空間袋中，擡手低聲念了一個咒語，“放。”
樓手腕處暗金色電路映射出一個墨綠色的光屏，原本幽黑的眼底浮現出一片慘綠。
“這裏确實如主神說的一般混亂，居然模拟主世界的任務積分系統到了這個地步。”站在樓肩膀上的烏鴉缪看到那個墨綠色的光屏，微微松了口氣，開始跟從着魔中走出來的樓搭話。
它口中的主世界是由人類與非人組成的世界，人類世界如同平常的社會，過着屬于人們自己的生活，而非人世界則由神明主導，由各種生物組成，這些生物同樣組成了一個不同于人類的社會，而他們通常分為兩大類，哨兵與向導，哨兵與向導多誕生于一些不穩定的塔中世界，他們被神明或神官看中之後，會被帶離初始的塔中世界，來到主世界，之後會到各個塔中世界執行任務，維護塔中世界的平衡，而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他們獲取的積分能給他們帶來財富，技能，壽命等等，直到積累到一定的量，他們會成為神官，進一步成為某位即将消逝的神明的繼承人。
說白一些就是，哨兵向導這個群體的生物，賺取積分是通往神的道路。
而眼前的利維坦卻不知道怎麽做的，居然模拟出了這樣一套系統與規則，讓每一個進入失序之地的人手腕處也都長出了一個如同電路圖的暗金色紋路，且它也能顯示出光屏，就跟樓自帶的那個一樣，不同的是，利維坦失序之地放出來的光屏是墨綠色的，主世界的光屏面板是幽藍色的。
“還是有區別的，你翅膀上就沒有新紋路，這裏只認人，不認非人生物。”樓說到。
“西貝貨，”烏鴉缪不屑，“這裏的神奇物品清單沒有我們原版的豐富，功能也只針對利維坦。”
“之前我們定義遺留物的時候，得到的答案是怪物死後遺留下來的，帶着怪物自身強烈的印記，并有一定的活性，他們會想辦法回到生前最牽挂的事物身邊，像我現在拿着言葶遺留下來的手機，它就千方百計想要回到林三疊身邊。”
“這說明利維坦的神奇物品就算被你拿到了，它們也是會逃逸的。”
樓分析了起來，自從派讓她專注于利維坦的任務之後，她比起之前要專注許多。⑤
“這些逃逸的物品會不會自動去到某個地方，變成了可用積分兌換？”烏鴉缪看着光屏顯示出來的神奇物品清單詢問。
“不是這樣理解的，小烏鴉，你怎麽跟個書呆子一樣？如果你獲得一件老是想要逃跑的東西，而且剛好那件東西你用不上，你會怎麽樣？”
“賣掉它，”烏鴉缪反應過來，“所以他們這裏的神奇物品清單相當于商城裏面的貨物，能交換積分，也能用積分來換取上面的神奇物品，哦，也能用積分來換錢。”
“而且因為越強力的神奇物品越不羁，他們逃逸的能力也就越強，眼前我們看到的這個商城系統，裏面的神奇物品雖然不怎麽樣，但它的管理員應該是有什麽辦法收攏制服這些神奇物品。”樓接着補充，接着她忽然扭過頭，看着烏鴉缪發笑，只笑得後者渾身發毛。
“幹，幹嘛？”
“小烏鴉，要不我把你挂上去賣，你也算是一件神奇物品，我們來看看這個利維坦商城的運轉流程？”
“去你的！”烏鴉缪高高飛起，難聽的聲音剎那響徹方圓十幾裏的荒原，它就不該為樓擔心，她就算着魔，就算有什麽悲慘的過去也一樣讨人嫌。
“不過我自帶在主世界那個系統的神奇物品卻依舊不能用，也不知道這裏是不是又有什麽制約......”樓打開屬于主世界的藍色光屏，裏面自己收藏的各種物品依舊都是灰色的，無法取出，無法使用，“還是要想辦法多拿一些利維坦的神奇物品。”
“對了，小烏鴉，你還記得之前我們在猴鎮看到的那個被砍死的怪物嗎？”
“自然記得，其他勢力的怪物把它砍死之後還把它的屍體也帶走了。”烏鴉缪立在不遠處另外一塊石頭上，謹慎地回答。
“我們剛剛說，神奇物品可以在商城買，還可以......？”
“殺怪掉落......但是怪物的遺留物會逃逸，所以，也許有些人會養着怪，養到熟再殺。”烏鴉缪說着說着，遲疑了起來，大概想到了什麽慘烈的事，它忽然覺得有些想要作嘔。
如果正這樣的話，那不就像養豬那樣？而且是豬對你産生感情之後，就殺死豬，讓它的遺留物能心甘情願留在殺豬者身邊？
“所以這裏可能遠不止弱肉強食那麽簡單，也不知道林三疊來了之後會不會習慣？”
......
剛做完手術的林三疊蜷縮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身上只蓋着一條灰色毛毯，整個瘦削的背部都露在了外面。
原本绾成發髻的發絲狼狽的垂于頸項兩邊，那如同天鵝曲線的細白頸項上密着一層薄薄的汗水，往下兩片如骨瓷一般的蝴蝶骨微微起伏，好似每一次都在瀕臨破碎之間徘徊，在那兩片蝴蝶骨中間，是一只銀色的合金蠍子，它匍匐在林三疊的脊椎之上，正吞噬着她的感情。
淚水不斷從眼眶滑落，林三疊曲起腿，把臉埋在膝蓋上面，渾身因為疼痛而顫唞着。
後背那只蠍子隔着一層薄薄的皮膚禁箍在林三疊的椎管之上，無數密集的觸角由下深入椎管中的脊髓，這讓林三疊自脊椎往兩旁，因皮膚變薄而顯出如葉子脈絡一般的毛細血管，好像随時都會裂開流出鮮血，特別是在她那過分白皙的皮膚映襯下，更是如白雪朱砂。
房間中回蕩着一聲聲低低的嗚咽，比起肉/體的折磨，讓林三疊感覺到可悲的是，對康一那班人的恨意與敵意在以一種意想不到的速度消失，她既不想報仇，也不想殺戮，她只覺自己變得空空蕩蕩，她的哭泣也由原來的悲傷變成了單純因為疼痛而哭泣，那些将她塑造成如今的林三疊的事物也在飛速消失。
林三疊知道自己很早之前就不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可她并不想失去
它們，她想要去恨，想要去愛，想要像樓一樣，因為某些不一樣的東西閃閃發亮，她想住在宏偉的宮殿裏，而不是變成一只住在地下室的，沒有感情的冷血蟲子。
林三疊，你有絕對不能死的理由。
林三疊默念着，掙紮着，只是她的目光卻越來越冷，裏面原本名為人性的東西正在漸漸消失，她的不甘，她的怨恨，她的期盼......諸多情感，都正化成那只銀色蠍子活動的養分，它盤踞于林三疊的脊背之上，随着林三疊孱弱的呼吸微微起伏。
作者有話說：
定義：怪物。（怪物，會掉落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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