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謝扶華兩指夾住一點光芒,點住少年額心,将靈氣源源不斷輸入進去,直到自己嘴唇變白,抿着嘴唇道:“你不許死。”
他長袖一揮,正欲離去,突然想起薛離玉方才囑托,閉了閉眼壓抑着氣息道:“……九殿下,法器之事,我會替你尋找,但你以後不要再來找他。”
蕭長燼陰鸷的眸光盯緊謝扶華:“抱歉,可是你管不着。”
小龍神聞言眯了眯眼,他眼神銳利,本就一雙勾魂攝魄的丹鳳眸,不知為何,燃起一點熾熱的火焰。
但他不屑于與蕭長燼廢話,抱緊懷中少年,冷冷道:“這人我帶走了,失陪。”
靜虛宗外,蓮天境內。
謝扶華快步走進,将他放在殿裏的榻上,攢金枝兒的錦被柔軟溫暖,少年的身體深深陷在裏面,烏冷的眉眼失了溫度,蒼白無力。
謝扶華坐在他床邊,心情說不出來的憋悶,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溫度,少年卻被他的手冰到,瑟縮一下,攥住他手腕。
盡管疼到渾身發抖,緊緊縮成一團,仍盡力調整呼吸:“……”
他呢喃着什麽,聽不太清楚。
謝扶華心頭莫名抽動一下,猶豫片刻,才湊近去聽。
但他不想聽見那三個字——蕭長燼。
為什麽不想聽?
他也不知道,但若是從玉兒口中聽到蕭長燼三字,他可能會提着劍趕回雲巅門,不管不顧,先把蕭長燼殺了,再把谛火君殺了。
“……小龍神,”少年疼到意識模糊,唇畔流出一點黑色的血,他的雙唇被親腫了,口齒不清地說:“……你幫幫他……求求你……”
Advertisement
謝扶華聽見自己的呼吸驟然急促,銀白眼眸愈發深沉,漫上殺意,嗓音很低沉:“玉兒,你為了蕭長燼求我?從前不管我怎麽欺負你,你都不曾求過我,怎麽肯為了他……”
謝扶華後半句話真的說不出來了,他壓着怒氣,擦拭掉少年嘴角的黑血,殊不知自己的力氣有多麽輕,多麽輕,生怕把人碾碎了一樣,啞聲道:“也許我真的應該殺了他,省得你待在我身邊,還要心心念念着他。”
薛離玉被他源源不斷輸送靈力,意識終于回來了一點,但他看不見,蒼白的手指發着抖,緩緩伸出去,撫摸着謝扶華的頭發,輕聲道:“……不要,仙君。”
謝扶華俯下身,挑開少年臉龐的碎發,有些迷茫,有些不舍地說:“你為何總是對他那麽好?”
“我只是一個爐鼎……”
“你是我的。”
小龍神固執地掰開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握在手心裏,用了力氣,看見他受疼的表情,猝然驚醒般松了手,轉而輕輕地溫着那雙手。
“好好好,我是你的,”薛離玉只能順着他,安撫道:“那我以後不提他了行不行?”
謝扶華抿着嘴唇不說話。
“別生氣了嘛,”薛離玉聲音很輕,手擡起來懸在半空中,近乎于透明的皮膚上,青白的血管突突直跳,輕輕落在謝扶華頭上:“你看,我這樣病入膏肓的人,若是離了仙君,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不是嗎?”
謝扶華聞言,呼吸驟然平靜下來。
他把薛離玉的手小心翼翼地擱在被子裏,額頭龍角瞬間冒出兩個雪白的小尖尖。
意識到之後,他抿緊嘴唇,一聲不吭舉着長劍就出門去了。
門外随之傳來一陣喧鬧聲,只聽謝扶華沉穩道:“伯父,您來了。”
靜虛宗衆人是從雲巅門匆匆趕來的,身上帶着狼狽的模樣,衣擺滴血,長袖被劍氣割爛,顯然剛經歷一場鏖戰。
謝望收回長劍,鎮定道:“恕之,那爐鼎是不是在裏面?”
謝扶華道:“是。”
謝望聞言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你保護好他,別讓他無辜受牽連。”
宗主這一放松,弟子們也不再緊張,頌揚上前道:“少宗主,雲巅門被屠了,幸虧你們走得早,否則薛公子肯定被帶回魔域了。”
謝扶華皺眉道:“是谛火君?”
“沒錯,”頌揚拿出留影石,把方才谛火君焚燒宴會大廳,劫走蕭長燼一事演示了一遍。
謝扶華盯着蕭長燼的背影,一時間竟分別不出他和谛火君二人,同樣是黑金色的衣裳,邪魔之氣也不減谛火君。
“他入魔了?”
“可能。”謝望憂慮道:“你老實待在蓮天境,我回去和仙盟衆人商議一下,如何把那孩子救出來。”
有弟子嚷道:“宗主,他是扶餘皇帝的九子,曾經親手弑母,這樣的人渣,我們救他幹什麽?”
謝望淡然道:“是非功過,不是我們能決斷的,而是扶華的事了。”
他望向謝扶華,從那雙飛雪般冰冷的眼睛裏,看見了他想看見的答案。
“恕之,好孩子。待伯父把他帶回來,你就把薛公子接回靜虛宗來吧。”
“……為何?”謝扶華反而一震,丹鳳眼裏一陣錯愕。
謝望當着衆弟子的面,不好劈頭蓋臉罵他一頓,只好溫聲道:“我知道你們的事,修仙界鬧得沸沸揚揚的,你不用瞞我,他雖然是爐鼎,也是個孩子,一條無辜的生命,我不可能放任你們倆被仙門上下的人說閑話,這個問題我一定會給你們解決。”
“我養你這麽大,卻從未和你講過這種事,說來慚愧。雖然我們靜虛宗一門都修無情道,但也曾有過迎娶道侶的先例,你熟知宗門法規,也應當知曉,不該有此疑問。”
“不可。”謝扶華眉目冷肅,下意識拒絕道:“伯父莫要開玩笑。”
謝望眸中神色沉下來,有些無奈,望向半掩着的門扉,探知到那少年爐鼎薄弱的氣息,知道他時日無多。
嘆道:“怪我,你父親母親仙逝的早,是我沒有管教好你。罷了,待我回來,再與你說明,莫要戲耍他人感情的必要性。”
他擡手袖中鑽出一道金光,鑽進屋子裏。
片刻後,謝望眉頭皺起,一彈指,讓金光纏在薛離玉腳腕上,道:“我為他施了一道守靈術,能保他體內的毒-藥不發作,但擋不了太久,你要盡心盡力為他醫治才是。”
“我會治好他,伯父不要擔心。”謝扶華規規矩矩一施禮,沉靜道:“至于伯父所說之事,我會考慮。”
謝望笑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恕之長大了,從前只到我腰邊那麽高,現在我得仰頭看你了,也罷,伯父去了。”
一行人除了謝望之外,朝謝扶華一鞠躬,轉身禦劍離開蓮天境。
蓮天境內外都是蓮池,無邊的萬裏蓮池,盡管那是虛幻之境,但遠處的人間、風雪、山林,一概入目,美不勝收。
可惜薛離玉看不見。
謝扶華這樣想着,回了殿內,看見少年在榻上睡着了,便輕手輕腳出門去,尋到了雲偌仙尊所在的,那片蓮池。
蓮池邊有一群仙鶴,其中有一只似乎開了靈智,啄水洗滌自己的羽毛,甩了其他仙鶴一身,在一雙雙憤怒的眼睛裏,仙鶴後退幾步,誇張的叫了幾聲,就化為人形。
一個小鶴童舒展身體,他也就十二三歲那麽大,額心一點鶴頂紅,身穿白灰羽裳,看見謝扶華的剎那就往後退了好幾步:“是、是你!”
“……?”謝扶華道:“你認識我?”
小仙鶴一愣,看了他好幾眼,才急忙搖頭:“沒有,我認錯人了,認錯人了……”
謝扶華并未追究,他附身半跪在蓮池前,看見了水下沉睡的雲偌仙尊屍身,他并未腐爛,完好如初,身體上生出蓮花與蓮葉,活潑好動的雪鯉魚在他身上游走。
謝扶華望着那雪鯉魚,覺得可愛,像少年一般。
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手已經伸向了雲偌仙尊的屍身。
“前輩,失敬了。”
謝扶華将他心頭長出的一枚蓮藕折了下來,取出兩枚蓮子,雙指并攏,注入靈力。
“你要幹什麽?”鶴童湊過來看:“這是……眼睛?”
謝扶華寡言少語道:“嗯。”
他将兩枚眼珠形象的蓮子放入袖中,再去打量雲偌仙尊,這修仙界的傳奇人物生的真和薛離玉一模一樣,高鼻薄唇,面龐冷秀,雪白的皮膚像月華冷露,脖頸之下一身優美姿容,真正是仙人之姿。
但是不一樣。謝扶華固執地想,他和薛離玉不一樣,玉兒是他的,雲偌仙尊不是,這偌大的修仙界什麽都有,可他只認準他的東西,要像龍擁有璀璨的珠冠、宮殿、信徒一樣,他不允許旁人分享薛離玉,哪怕他就是個爐鼎。
謝扶華欲回蓮天殿,随手把鶴童揣在袖子裏帶走了,把人丢在殿門口,食指一點他眉心,一抹靈力鑽進去,鶴童疼的一哆嗦:“仙君,你這是幹什麽呀!”
“從今以後,你留下,伺候他。先去準備一桶熱水來,他身上髒,要洗澡。”
謝扶華步進殿門,坐在薛離玉榻邊,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發呆。
薛離玉這一覺睡到了晚上,睜開一雙迷離眼時,看見眼前的大殿簡直是陌生到驚訝。
紅泥小火爐煨着一鍋苦唧唧的綠湯藥,底下篝火旺盛,一縷縷炊煙被吸進半空中的風袋子裏,一把扇子在竈火處扇來扇去,烏黑的頭發一閃而過,潔白修着金絲雲紋的衣角被蹭的漆黑。
薛離玉聞不到空氣裏的嗆人煙味,但他覺得那衣角很熟悉,尤其是擱在腿邊的上陽尺。
“……仙君?”
不對。
他怎麽能看見了?
薛離玉慢到不能再慢地伸出雙手,看見眼前的手掌紋路,模模糊糊,忽明忽暗,但是可以看見!
是誰幫他恢複雙眼的?
“醒了?”謝扶華咳了一聲,擡起一張白玉般的臉,向來白皙的皮膚變得黑黢黢的,唯獨嘴唇嫣紅,長睫毛挂着灰,“等會兒喝藥。”
薛離玉側過身子,頭輕輕枕着胳膊,頭發披了一身,有氣無力但是眼睛亮晶晶地問:“……什麽藥?”
“調理你經脈的藥。”謝扶華似乎覺得自己這樣很不雅,別過頭,臉頰微紅道:“你還不能死,我要救你。”
“救不好的,我病入膏肓了,毒沒得解……”
“我說能救就能救,毒若解不了,我去蓬萊宗把容雪京綁來,叫他放血給你補身體。”
“行行行,能救能救,”薛離玉只能順着他說話,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遠處的銅鏡,他終于看見自己眼眶裏裝着的是什麽玩意兒,雖然覺得蓮子當眼珠子有點詭異,但還是笑了笑,安慰這脾氣又臭又差的龍說:“別生氣,你熬好了藥我就喝,我都聽你的。”
作者有話說:
拿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