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入潭的儀式很複雜, 需要至少四名以上的元嬰期修士共同搭建守護結界,保護潭底發生的一切突發情況,不被丘陵鎮的狐貍們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四名修士站在各自位置, 霎時間金光閃爍,雷電波紋漫布在天空中,方圓三百裏的地域全部被籠罩住。
主考官看了眼日頭高度,高聲宣布:“比賽開始!”
水下戰鬥最首要的就是閉氣,周圍弟子們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領,但大多數人還是不了解法門。
薛離玉畏寒極了, 先是吞下驅寒丹,然後拿出幾張符紙, 雙指翻飛畫下避水符,遞給身側衆人:“收好。”
弟子們大喜, 如獲至寶, 紛紛擱在懷裏, 排成排順着劈開兩邊的水底鵝卵石小路進入潭底。
深藍墨色的水底蘊藏暗流, 衆人穿過游魚穿梭的激流層, 順着一處潭底結界的縫隙進入。
然而潭底與上方的平靜截然不同, 面前猶如畫卷裏的海市蜃樓,正是熱鬧紛繁的市集。
衆弟子正驚嘆着,一人險些撞到路邊攤, 只見一個魚頭人身的攤販面前擺滿了生食, 墨魚頭小販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皺眉:“怎麽有人肉的香味?”
隔壁賣叉燒包的鋸齒魚頭大嬸道:“你想吃人想瘋了?今天蛇神展示他新得到的四把神武, 快點賣完貨去聖殿看熱鬧了!”
弟子們小心穿梭在海民們中間, 都聽見了這個消息, 估計這幾把神武裏有他們要找的安魂匣, 一會兒跟着這群海民走就成了。
沒多一會兒,衆人跟随海民們走到聖殿門口,一座猙獰張狂的蛇形人身雕像立在門前,漆黑的鱗片順着尾巴一路生長到臉上,雙眼被鱗片遮擋。
這蛇妖應該就是此地的大妖了。
要進聖殿必須以海民之軀,修仙者進不去,薛離玉随着人潮走到殿門前,祭出春曉劍,心中默念道:“去找。”
去找他遺失的神武,岐山九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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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芒大盛,淩駕于衆人之上,在空中盤旋兩圈後,靈巧突刺進聖殿裏。
薛離玉閉着眼,随劍的走向,用眼睛觀察殿裏,心想這大殿裏拜訪了四個神武匣子,且不說模樣如何,單看匣子裏沒有靈氣,就知道是贗品,真的神武被藏起來了。
薛離玉擡袖讓劍回來,準備自己一個人去找神武的蹤跡,至于白琢,他不信任他,反而是拖累。
“師尊!”
薛離玉下意識站住腳。
容雪京從後跟上來,來拉他的劍穗,低聲道:“你莫要心急,這樣太冒險了,師尊想要找什麽,我可以幫你找?”
薛離玉蹙眉,不動聲色把劍收回去,淡淡道:“容宗主,我要這蛇妖把岐山九弦琴還給我,你能幫我嗎?不能的話就別說大話,讓開。”
容雪京不語,眼底波瀾洶湧,一個沖動就把他拽到人流之外的石雕下面,雙臂圈住他,一雙美目泛紅地望過去:“岐山九弦琴是雲偌仙尊的神武,師尊……你這是……終于願意承認了嗎?”
薛離玉的背摔到石碑上,心肺震蕩,枯白發絲被扯斷很多根,他擰着眉,低着頭輕嘆一聲,“死性不改,朽木不可雕也,這麽多年都改不了無理辯三分的蠻橫毛病,容雪京,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容雪京看着他蒼白的臉頰,失血的唇色,心裏卻在想,師尊他,沒有再否認……
臉上的紅掌印似乎還在隐隐作漲,容雪京閉了閉眼,壓着眼底的薄淚,心中失而複得的感覺炸開了煙花。
外面人潮洶湧,非人非妖,容雪京不願被人發現,嗓音止不住發抖道:“師尊就跟我回蓬萊宗吧,你走的這些年,徒兒并未動過你屋裏任何裝扮,每日清掃灰塵,連熏香都是你最喜愛的,回去吧,好嗎?”
他言辭切切,隐隐有纏綿之意。
薛離玉聽了心煩,揉了揉眉心,很是困擾,冷聲問:“哪間屋子?是我教導你習劍寫字那一間,還是你囚.禁我二十年那一間?”
容雪京一怔,面上浮現一絲難以言表的難堪。但他低了低頭,很快掩藏住情緒,擡眸時眼底有一絲狠辣:“師尊說我囚.禁你二十年,可我也只短暫地擁有過師尊二十年,二十年不被打擾的時光,我珍惜的要命。”
薛離玉搖搖頭,沒有耐心去聽,轉身想走,被一把攥住手腕扯了回來。
薛離玉皺眉,他實在生氣,臉瞬間就泛了紅,冰冷的目光瞪到容雪京臉上,薄怒之下,低低咳了幾聲,呵斥道:“孽畜,衆目睽睽之下膽敢造次,不要逼本尊傷你。”
一怒之下,他顧不得自謙,本尊二字脫口而出,威嚴如同山倒。
他的修為自然比容雪京高出不止一星半點,本來不想恃強淩弱的,可鳳凰蒼白的指尖下意識就凝結了一點星火,下一秒就要燒到容雪京身上。
容雪京是水屬性,怕火,卻依然不肯放他,攥住他的指尖,任由火燙自己的掌心。
他忍着痛,伏在薛離玉耳畔,嘶啞的聲線晦澀不清:“……師尊不該這樣說徒兒,這二十年,師尊神志不清醒,癡傻可憐,我一不曾逾矩,二不曾刻薄待你,甚至你被人察覺出爐鼎身份,我也并非對師尊有過妄念……”
他嗓音有幾許艱難,是掌心被鳳凰的火焰灼燒生疼,一路蔓延到心裏,讓他幾乎開不了口,說不了話。
因為他的師尊冷冷地看着他,燒他的掌心,一點也不心疼他。
……師尊竟然恨他至此。
容雪京深呼吸一口氣,才有力氣接着道:“……我只是思念師尊心切,迫不得已才想與師尊親近,一時鬼迷心竅,請師尊不要恨我……前塵往事,是我做錯諸多,只想與師尊坐下來敘舊而已,別無其他奢求。”
聰慧如他,不敢問師尊是怎麽從雲偌仙尊變成了爐鼎,又怎麽死後往生歸來。
獻祭那一日,他親眼看見薛離玉的屍體被碾碎、吞食、連塊骨頭渣都沒剩下,可他還是完完整整地活過來了,又站在自己面前,病弱的像一朵風能吹走的柳絮,眉眼間的強硬又和雲偌仙尊一模一樣。
師尊。
他只想叫一聲師尊。
你這些年在地獄裏過得好不好?
你的魂靈發生了多少輾轉,是路過奈何橋,還是走過三途川?受過多少苦?
……師尊,你原諒我好不好?
可是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師尊不可能原諒他,他師尊是個很心軟的人,此刻看他的目光,卻和那日重逢時看他的一樣。
厭惡,惡心,冷漠,好陌生。
“容宗主,回不去了,”薛離玉淡漠道:“若不是經過這二十年,本尊竟不知道你有那樣龌.龊的心思,這麽多年的聖賢書,叫你白讀了。”
薛離玉一想只覺得可笑,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兩個男子,一條遺腹應龍,一個天之驕子,竟然全都對他有不正當的妄想。
這是他的失慎,以後不會再犯。
他轉身離開,只是玉微神尊對感情一事向來淡泊,心如琉璃明鏡,對其他人情感上的反應并不太在意,也就沒有分出心神回頭看一眼,沒發現容雪京看他的眼神。
師徒恩斷義絕,談何留戀。
他身後,那如玉般溫潤儒雅的徒弟稍稍歪着頭,溫雅出聲道:“可是徒兒沒猜錯的話,師尊身上還有爐鼎的鼎丹作祟,對吧?”
薛離玉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容雪京垂眸輕笑,緩緩走過來繞到他身前,稍稍低下頭,拂開他額前雪白的須發,小意道:“今天是十五,師尊想如何度過此不眠夜?”
薛離玉躲開他的手,愛面子的神尊不喜歡被人三番兩次地堵住去路,他抵觸有人輕易提起爐鼎那一世的往事,當即薄唇緊抿,纖長細眉擰着,厲聲道:“容雪京!”
只是容雪京也是被他慣壞了的徒弟,看到平素溫柔冷情的師尊板起臉來,容雪京心裏并不是恐懼、後退。
而是沖動。
他自覺對師尊有敬愛,也有特殊的依賴之情,但從來沒有過沖動。
是最世俗的,一個從未品嘗過情.欲的男人、對另一個朝思暮想的男人的最原始沖動。
那個男人,是他的師尊、是世間最強最美的修士,半步金仙境,執劍斬長空。
他這一生,孤身一人。
是他觸而不得,卻不肯醒來的夢。
“師尊,你拿着這枚壓抑氣息的靈丹,可以緩解鼎丹發作時無人化解的欲.望。”
容雪京把瑩白的靈丹塞進他袖口裏,細長的手指順着他枯白的發摸下去,手背面悄然暴起青筋,隐忍又難耐眸底欲色。
薛離玉眯了眯眼,“你如何知道我那鼎丹的?”
容雪京低垂着眼眸,“那一夜,徒兒摸你的腳,感受到了你丹田裏熟悉的氣息,很柔軟,水汽汪汪,好像敞開了門,邀請徒兒進去一親芳澤。”
“你住嘴,不要再說了。”薛離玉臉頰發紅,咬緊牙關,揉了揉眉頭,疲憊道:“你這靈丹又是如何來的?”
師尊他素來不喜此事,想來會自己忍着不去發洩。
容雪京不說話,而是背對着他,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樣男子事物,粗而長,彎且翹,上帶小孔,下有雙丸,柔韌而不冰冷,有藥香,可以作養護甬道之用。
“師尊,若是今夜裏難耐,用這個疏解也是可以的。”
薛離玉還沒等看,也不知什麽東西順着袖口滑進了自己衣裳裏,再一回神時,容雪京已經背對着他離開了,修長優美的背脊有一絲顫抖,似乎在強忍着些什麽。
薛離玉正想看看袖口裏沉甸甸的東西是什麽,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龍涎香包裹了。
一雙手臂從背後抱住他的腰身,聞了聞他耳畔不同于旁人的清香味道,“尊上在同你徒兒私會嗎?”
薛離玉惱羞成怒:“莫要口無遮攔,你這又是發什麽脾氣?松開我。”
謝扶華也沒有再為難他,只是跟着他隐去了身形。
二人随着海民們進了聖殿,薛離玉沒有理會他,只是想着,至少要盯住蛇妖的動向,才有機會得知神武的去向。
不過情況不算好,其他修士們進不來,他們屬于孤立無援的狀态,兩個“進攻”型修士得不到輔助和治療,為了活命,是有擊破守護結界的可能性的。
聖殿裏一片明亮,蛇妖盤踞在禦座之上,在海民的拜謝聲中打開展示匣子。
一支長蕭,一柄蒲扇,一個安魂匣,一把九弦琴。
全是贗品。
而蛇妖一彈手指,示意海民獻上貢品。
一對童男女,關在籠子裏,等着三日後淨身被享用。
薛離玉看了心有不忍,掌中鳳凰火險些隐忍不住,只能按下不表。
等到朝拜會結束,蛇妖懶洋洋地被侍女們攙扶着離開聖殿,薛離玉默不作聲地跟随着他,來到一處蛇眠洞巢。
洞巢裏冷風混雜着腥.臊氣刮過來,還有膩人的香風,蛇妖似乎要在此安寝,張開雙臂把兩個婢女摟進去,用蛇尾帶上了門。
看來今夜要在這裏過夜了,薛離玉裹緊身上的衣裳,覺得森寒,不能烤火,不能暴露,可能難挨的很。
而且不妙的是,一到此處,妖氣鼎盛,可能死過很多貢品了。
謝扶華眉宇間亦有不悅,甚至有被冒犯到的威迫,額間升龍紋亮起,氣場赫然張開,絲絲縷縷震懾邪祟。
他乃上仙境真龍神體,不畏寒冷,頓時周遭陰邪之氣退散,又用紫光結界護住薛離玉,拉着他在一處角落裏坐下。
“今夜便在這裏睡吧,”謝扶華道,“我不會碰你。”
薛離玉不信任這條龍,以往數次經驗告訴他,龍性本.淫、連續交.合九九八十一天,也絕不是誇張。
因此,薛離玉長袖一揮,用捆仙索将謝扶華捆了個結結實實,回身側着躺下,安心的閉眼睡覺。
謝扶華眸光黯然,捆仙索附上了鳳凰的神力,饒是他也無法掙脫,畢竟他道行比起玉微神尊還是淺了些,哪怕鳳凰如今體弱,瞬間的爆發之力也絕對當得起三世天戰□□號。
夜色降臨,謝扶華索性不掙紮了,閉着眼睛睡覺。
只是半夜,他感覺到了旁邊人的不安,伴随着陣陣無意識的嗚咽聲,他很快醒來。